《与君联袂之蒹葭》分卷阅读54

    墨雨轻轻抚摸着皇上分明的棱角,无论是从长安街上,还是现在,玄熠,都是他一生存活下去的执念。

    马车行至都城,此时早已是万人空巷,沿路已经听到百姓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十分热闹。玄熠正坐在车内,冲着盛装而来的百姓挥手、微笑,虽然此时他正极力地忍着要吐出憋在胸口的血,他疼得意识微微有些模糊,却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身姿。

    墨雨平静地把手放在玄熠的手上,他不喜欢看着皇上这样,总是在勉强自己。好在路很短,半盏茶的功夫就到,随后皇上就需要安静休息一阵,他要批阅挤压的奏折,一定会很忙。

    墨雨随皇上下了马车,步行回宫,他一抬头就看见玄熠额头上都是冷汗,嘴唇早已咬破了几个血口。他心疼道:“把轿撵叫过来。”

    玄熠轻轻捏了捏墨雨的手,摇头示意道不用了,去往金銮殿的路,是他最喜欢走的一条路,那里是他想要堂堂正正打败所有人,走上的地方,在这条路上他失去了太多,放弃了太多。玄熠的步迈得不大,却很稳,他回首看了看拄着拐杖的李卿琦,依旧是一脸冰冷的齐修云,负手而立的卫博远,还有身侧立着的墨雨,这一路走来,虽然很惊险,还好,他们都在。

    扶着雕梁画栋的扶手,走上汉白玉的台阶,金銮殿那三个金色的大字依旧明晃晃,他威严地站在殿面,脚下他臣子们的高呼,宫外是他子民们的欢呼。这一生,他被父皇所不喜,太傅全家被害,斗死了二哥,亲手杀了皇叔,他的双手早染满了血,永远都偿还不清。此时他的心却十分平静,因为这天下终于是他的了!

    玄熠并未说话,只是立在那里,有风吹过,掀起他明黄色的袍角,他周身仿佛浸泡在寒冷的冰水中,强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楚,负着手,抬眼平静地望着遥遥的苍穹,在心底淡然道:太傅,澄泓,你们都看见了吗?耳畔似乎回荡起那一年,太傅苍老的声音、澄泓坚定的声音:太子,你要成为一代明君。

    一代明君,是的,朕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江山如此多娇,你们的抱负、你们的心愿,朕一定会达成,在不远的未来,朕一定会开创一个繁荣的太平盛世!

    风吹着墨雨的长发,他站在一侧轻轻地搂着隆儿,偶尔摸摸稚子柔软的发梢,偶尔凝望着气宇轩扬的皇上。皇上站在哪儿,还不曾说话,就自然地带着天子家威,未来的隆儿穿上华袍时,也一定会是这样威严,或许他还来得及看到那一天。

    隆儿抬眼看了看父妃,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拽着父妃的衣袖摇了摇,小声道:“一会孩儿想吃桂花糕。”

    墨雨笑着点了点隆儿的小鼻子,低昵道:“父妃一会给你做。”幸福就是这样,有玄熠,有隆儿,此生别无所求。

    李卿琦拄着拐杖,淡然地瞥了瞥卫博远,回想起那封信后者脖子都红了,赶紧避开卿琦探究的目光,再也不看他。

    还真是个不诚实的人,明明错了还不敢承认,李卿琦在心里淡淡地感慨,随即看着卫博远笑了一下。后者跟鸟一样,缩了缩脖子,赶紧低头看着地面上的青石板,仿佛要盯穿几个窟窿。

    李卿琦好笑地想,我又不能吃了你,你误会就误会吧!老盯着青石板干什么?那玩意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看看皇上站在金銮殿下,回想那些年,再想想今日,一切都随风而逝吧!

    玄熠看着远方,渐渐地眼前看着模糊,耳边好像大风刮一样,嗡嗡直响,他扶着护栏,一低头,便“哇”的一声,吐了一地血,随即他再也扶不住那想要抓紧的扶手,他面色苍白地倒了下去。

    万臣不再欢呼,卫博远瞪大双眼,李卿琦差点把手中拐棍扔出去,齐修云从房檐上跳下来,墨雨放下怀中的隆儿,小东子吓得拿掉了手里的托盘,无数的声音汇聚了成了一个惊呼: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隆儿你真是太可爱了……小年觉得小包子卖萌的最好玩了,突然想在三生里也加个包子

    ☆、第72章水烟疏碧月胧明

    黄昏时下起了雨,烟雨蒙蒙,淅沥雨渐渐柔软下来,阳光一缕一缕,从厚厚的云层中普照着大地,地面上腾起蜿蜒的水雾,**的枫叶上,隐约有着金色的闪光。

    李卿琦坐在泰和殿前的长廊下,他一袭简单的靛蓝布衣,静静看着外面的雨,回想着两日前,他带余无熏走的时候,博远当时的表情阴沉得像极了山雨欲来前的苍穹,想想就好笑。他伸出瘦长的指尖,接住了一滴雨水,他在等皇上醒过来,这一世的山高水长,不会再有更大的曲折了。

    卫博一袭青衣,远带隆儿从东宫过来,他牵着隆儿的小手,边走边给孩子讲解《尚书》:“……禹推广慎位之事以告之说:人心至灵,一事一物,莫不各有至善所当止的道理,只为私欲动摇,始有不得其所止者。帝王当绝去私欲,涵养道心,将这一心,常安放在天理之上,而不为外物所动摇……”

    隆儿早就听得不耐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今日他非拽着少傅来泰和殿,并非为了其他,就是来看看父妃,顺便吃顿好的,比如父妃最拿手的梅花香饼、桂花糖蒸栗粉糕想想就食指大动。他仰头看着近日来有些消瘦的少傅,乖巧道:“少傅你瘦了,是不是病了?”

    卫博远听完只觉得几乎要老泪纵横,他把隆儿培养得这么可爱,如若能看这孩子登基,君临天下,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他正走着刚好在廊前遇到了正在看雨的李卿琦,他还未曾跟卿琦解释那封信,不由得老脸一红,想要装看不见。

    偏巧,隆儿偏着头,稚声道:“少傅,你怎么又脸红,病还未好吗?”

    李卿琦听完淡然一笑,虽不曾回头,却微微摇了摇头。卫博远见罢,脸更红了,他正准备绕过去,就见隆儿紧紧地抱着他的腿,不由得问道:“隆儿,怎么啦?”

    隆儿抱着卫博远的大腿,嘟嘴道:“我怕那个人。”

    卫博远轻声笑了出来,他觉得隆儿说的没错,李卿琦这次回来,整个人都变了样,可能是被战争磨的,身上那种温润被枯井的琢磨不透取代,目光再也不似往日般温和,而是犀利得像利刃。他牵着隆儿的手,低声道:“不怕,我们过去。”

    两个人走过李卿琦的轮椅时,只听背对他们的人,轻声吟了一句:“霜晨日夕,浊酒清琴。浮生皆梦,世事变迁。”

    隆儿眨着大眼睛,几乎是被少傅拖着落荒而逃。待他俩走远了,李卿琦才忍不住笑了出来,刚刚博远那表情,要是让皇上看见,估计会笑得满地打滚。

    隆儿倒是没在意他少傅此时此刻已经要崩溃的神情,他推开正殿的门就撒欢地跑了进去,一头扑进一袭白衣人的怀中,蹭了半响,才带着委屈道:“父妃,孩儿好想你。”

    墨雨早已衣带不解,不眠不休地照顾了玄熠两日两夜,十分疲惫。直到今日下午,玄熠才睁开眼睛,扯了扯嘴角,向他讨了一口水喝。墨雨摸着隆儿头,轻声道:“父妃也想你,来来,我们不要吵你父皇休息。”

    话音刚落,玄熠就睁开了双眸,气若游丝道:“别走……”其实他吐血是真的,但早就醒了。那时候墨雨趴在他身上刚睡着,他就算计着该怎样让自己最大获利,思来想去,就是他继续装病,俗话说的好,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啧啧……所以太医来把脉的时候,他趁墨雨不注意狠狠地苏太医递了几个眼神,好在苏太医人不傻,编了一堆病名给墨雨听,又嘱咐注意这个注意那个,讲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走。

    苏太医出了泰和殿的门不禁捏了一把汗,估计这是他这辈子编瞎话最多的一次,不过最后看皇上的神情似乎很满意。

    听皇上几乎要断掉的声音,墨雨吓了一跳,赶紧跟隆儿说外面有小点心,把孩子哄骗了出去,才一口一口地喂皇上喝水。

    此时,玄熠紧闭双眼,生怕自己那炙热的眼神出卖自己,这场面实在是太香艳了,他都舍不得起身,要不是有一堆国事要处理,他才不起来呢!

    墨雨憔悴不支地静坐在那里,看着没力气睁眼的皇上一阵心焦,这都好几日了,皇上的病情丝毫没见减弱,也是,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难心地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玄熠的脸颊,低昵道:“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外面的隆儿一手端着糖蒸酥酪,一手拿着糯米凉糕,嘴里咬着玫瑰酥,指着面前的梅花香饼对少傅比划着,让他也跟着尝尝。

    卫博远摆摆手,意思他不吃,却见隆儿摇摇头,一副你不懂这是好吃的样子,端着糯米凉糕就往屋内跑。

    隆儿本端着热乎乎的珍珠翡翠汤圆,想跑过去给他父妃吃,看父妃瘦的,结果他跑到快到床边时,后脚跟踩在了衣摆上,一碗汤圆直接飞了出去。

    墨雨看隆儿摔了,就起身去扶,正好看见还很烫的汤水都淋在了玄熠身上,更让他惊悚的是,皇上居然坐了起来。

    玄熠正在很美好地策划着日后的性/福生活,突然被浇了一身水,他怒气冲冲地起身,看着两个人皆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再看墨雨阴沉的脸色,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回玩得惹火烧身了。

    墨雨气得顿时脸色煞白,他不想当着隆儿面说什么,冷冷道:“博远,你把隆儿带走。”

    卫博远一头雾水看了两眼一身湿漉漉的皇上,瞅了瞅冷若冰霜的墨雨,抱起还在发愣的隆儿,很快退了下去。

    待隆儿走远,墨雨咬着唇,冷若霜雪道:“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玄熠一边换衣衫,一边打岔道:“朕真的被烫到了啊!”

    墨雨一把揪住皇上的衣襟,怒道:“玄熠,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掏心掏肺地对皇上好,但是人家简直把他当猴耍,气得无法,死死盯着皇上看。

    玄熠充分发挥了自己无赖到底的本质,在墨雨抓他的瞬间,他直接顺着墨雨的用力,扯开了衣襟,还在面脸堆笑道:“你也太热情了吧?”

    墨雨咬牙了半响,抬起头,冷森森道:“出去,不许我的门。”

    玄熠还想再耍赖一会,只见墨雨拽着他的胳膊往出拖,只好跌跌撞撞地跟墨雨往前走,被人一下关在了门外,还笑着道:“你怎么不把朕的衣服给朕呢?不然朕就这么裸着出去”

    墨雨愤恨地拿着玄熠的衣袍,开门扔了出去,又复关上门,气得在屋内转了好几圈,以为皇上还在门外,结果一开门,发现玄熠已经走了,便发狠道:“你最好永远别回来。”

    玄熠穿上衣袍,很快出门舒展了一下筋骨,这几日人简直躺到发霉,他瞥了瞥身后,低声道:“你要是想笑就别忍着。”

    李卿琦摇着轮椅,从皇上身后出现,轻笑道:“皇上这回可真的是弄巧成拙了吧!”

    玄熠瞥了瞥他,不屑道:“夫妻吵架向来是床头吵、床位和,你放心好了,今晚就好。”

    李卿琦眯眼看着远方,勾勾嘴角道:“沈巍心高气傲,皇上这回可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依我看未必今晚就和好啊!”

    玄熠满不在乎道:“你要是再敢朕笑话,朕就直接把你变成笑话。”

    李卿琦冷哼道:“臣出的洋相还不够多吗?”

    玄熠得意洋洋地反问道:“没关系,反正你与朕彼此彼此,朕要是拿着云州那夜商量之事告诉博远,估计,你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李卿琦黑着脸道:“皇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玄熠抖了抖衣袖,斜眼坏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转而道:“啊,不对朕早已和墨雨成亲,你原来和朕连同是天涯沦落人都算不上。”

    李卿琦气得磨牙道:“皇上,若能身份颠倒,我要扣你的奉禄!”

    玄熠恍然大悟道:“爱卿原来说了半日是想朕扣你俸禄啊!正好,朕不知道该怎么惩罚你,很好,三年内你的俸禄没了”

    李卿琦深深的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眯眼淡然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微臣并不在意。”

    玄熠眼眸一冷,威严道:“身无九族,钱财是身外之物,那你告诉朕,你试探完了吗?”

    李卿琦身体微微一震,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随即淡漠道:“皇上果然知道了,微臣并非想要试探,只是……”

    只是想要有个结果。到底是该死在北凉荒漠,还是回朝廷继续效力,历朝历代,像他这种两边倒的人就是个祸患,何况他已身兼各种要职,纵即有雄才大略,也被他使得出诡计给掩盖,在世人眼中他阴狠诡谲,而在自己眼中,他只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在靖康王手下待了整整四年,这么久的岁月,很多人皆会认为他和王爷之间产生了鱼水恩情,无论怎么争辩,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无论站在那一边,他都没有容身之所,所以他想要死在北凉,只是他没想到,皇上真的会来救他。

    玄熠负手,嘴角衔着一丝不屑的浅笑,威严道:“给朕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当初是朕送你过去的,你别老揪着不放。”

    李卿琦一时语塞,定了定微微发颤的手指,摇摇头,淡淡道:“皇上若这样想就实在太粗枝大叶了,微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身份,臣很清楚。”

    玄熠听罢,指着他大骂道:“老子就说你脑子被豆腐撞了吗?这么下三滥的手法你都使得出来,朕当初怎么跟你讲的,你钻牛角尖没完了是不是?”

    李卿琦听完也怒气冲冲回道:“真不知到底谁脑子被豆腐撞过,放下了江山,居然千里迢迢跑北凉去遭罪。”

    玄熠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恶狠狠道:“要不是你,朕犯得着在空中走丝线吗?你以为朕很喜欢赌?”

    李卿琦抬起眼,坚定地看着皇上冷冷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所以微臣不希望皇上来救臣。”

    玄熠狠狠一脚踹在李卿琦的轮椅上,差点把人掀翻,他冷冷道:“要不是怕你腿再断了,朕现在就把你踹出去。”

    李卿琦不得不承认,刚刚他有那么一瞬动容,他稳住身子,咳嗽了许久,才低声道:“三哥……”

    玄熠听罢,重重叹了一口气,那时候他们还是个孩子,他特许卿琦这么叫他,这么多年,他待熵儿和隆儿一样,他待卿琦真的如兄弟。虽然他也晓得,卿琦因着他,彻底走上了一条不见光的路,但是他想要极力弥补那些卿琦失去的东西。他淡淡道:“你许多年没这么叫朕了。”

    李卿琦平静道:“皇上是君,我是臣,君臣之间,是这个世间最天经地义的关系,只是,多少个夜晚,我也想回到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曾面对各种险境之前。”

    玄熠叹气道:“自从朕杀了二哥,害死了母妃之后,朕就再也没敢想过往那些美好。”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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