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联袂之蒹葭》分卷阅读50

    一袭紫袍的靖康王,飞扬跋扈地从人群中走出,他寒星般深邃冷冽的眸子里射出一道慑人的光,嘴角衔着一缕讽刺的笑意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玄熠呢?这小子可不孝顺,也不知道来看看皇叔。”

    齐修云冷冰冰的声音里染上了斩钉截铁的味道:“任纵奴仆,蓄养私兵,广置田产,强逼百姓,逼良为娼,独占北凉,每一项都是大罪,王爷还敢自称皇亲国戚吗?”

    一席话说的很不客气,靖康王面色一僵,大怒道:“皇位本就是我的,不过是太皇太后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卖了身体给沈家和蒋家才换来二哥的太子之位,不然这个江山应该是我的!”

    威严的声音从齐修云的身后响起:“皇叔,你若是有怨气可以去跟我爹争,为何要来找朕呢?”

    靖康王看着一身戎装的,平静如常的玄熠,放声大笑道:“有道是父债子还,你们父子没一个好东西。”

    玄熠也同样放声大笑道:“皇叔啊你忘了六年前的事了吗?”

    靖康王用得体的笑容掩饰住了眼角的恶毒,恶狠狠道:“你不是被杖责得到现在还吐血么?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

    玄熠听完淡淡一笑,道:“那你说,咱俩谁更希望我爹的故去呢?”

    靖康王狞笑道:“不亏是你手里带出来的人,跟你一样,连看着自己父亲死在面前,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玄熠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担忧,心底弥漫起一种淡淡的苦意,卿琦到底面对这种龌龊之事,他当年没杀李父,就是想给他们父子一个和解的机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果然,有些事,是化不开的心结。当即幽幽道:“弑兄杀父,在场所有人皆彼此彼此,手上染满的血,洗也洗不掉。”

    靖康王不在意的笑笑,道:“没错,太皇太后和你爹,都是我下的药。”说完挑衅一般看着玄熠,冷嘲热讽道:“你今日要给他们报仇吗?”

    玄熠轻轻勾勾嘴角,笑道:“皇叔怎么会这么想?太皇太后与朕的交情并不深,林家始终是祸害,至于父皇,朕翻尽书卷,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

    靖康王听完,目光深邃地看着玄熠,淡淡道:“玄熠,你若不是皇上,我们一定会是朋友。”

    玄熠也同样淡淡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纵然不是对立关系,我们也无法成为朋友。”

    靖康王眯起散发着寒意的眸子,冷酷的笑了起来,他打了一个指响,很快有人拖着一袭白衣的李卿琦从人群走出。

    当玄熠看着蓬头污垢的熟悉面孔,面无表情道:“皇叔,你想得可真周到,居然没把他打死。”

    李卿琦抬起消瘦的脸颊,深陷得青紫的眼眶,脸上被刮破了一个血口,嘴唇干裂得皆是血迹,他嘶哑道:“皇上,你为何还要来?陛下,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臣已生死相随,终不悔九死落尘埃。可是你为何还要来?”

    玄熠背着剑,负手冷哼道:“卿琦你被打傻了吗?一模一样的话问了朕两遍。若朕说是来救你这个脑子被豆腐撞过的,你信吗?还有别露出一副小媳妇的样儿,一点都不适合你。”

    李卿琦内心在瑟瑟发抖,他惨淡一笑,有几滴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他豪迈道:“皇上啊皇上青山有幸埋忠骨,是气所磅礴,凛然万古存。”

    玄熠给了他一个白眼,讽刺道:“所以你就打算做点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事,流芳百世吗?”顿了顿,冷眸一转,让李卿琦看了一哆嗦,他威严道:“你给朕再背一遍当年那句话。”

    靖康王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声响,李卿琦低着头,半响抬起头,一字一顿背道:“先王之治,顺天之道,设地之宜,官司之德,而正名治物,立国辨职,以爵分禄,诸侯说怀,海外来服,狱弭而兵寝,圣德之治也。”

    玄熠拔出剑,邪笑道:“卿琦,朕今日就是来履行儿时诺言,带你回去的。你别磨磨蹭蹭的耽误老子的时间,墨雨还在家苦苦撑着呢!老子一天没工夫陪你闹,等回去再跟你算账。”

    靖康王冷冷道:“你打算以这么几个人跟我对抗?”

    玄熠斜眸,鄙夷道:“不是瞧不起皇叔,而是朕就没打算让位,这件事是你、我应该了却之事,今日就做个了断吧!”

    靖康王坐回太师凳上,对身侧的人说了一句北凉语,只有李卿琦听懂了,他目光陡然一冷,那句话是:“一个不留。”

    李卿琦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崩溃一般大喊道:“皇上,你快走,不要管臣,能逃多快就逃多快,北凉不足以让你英明毁一旦……”

    玄熠冷冷地打断了李卿琦的话,他眯着冷眸,道:“卿琦,你什么时候学这么胆小了?朕今日来,就没打算回去。”

    一片死灰般的冷寂弥漫在李卿琦的心底,他浑身冰冷地战栗着,仿佛掉进了冰水中,他不停地冷笑着,和着苍茫的北风,像低声的呜咽……

    只听“叮!”一声脆响悠远而深长的响声,齐修云拔出那把始终背在身后,却不曾拔出剑。当年这把剑是太傅亲自命人打造给他使用的,他已六年未曾拔出此剑,当年太傅的血海深仇,今日,他要大开杀戒,用这剑上的血祭奠太傅。

    玄熠跳开,只见齐修云狠狠地把剑插在石缝中,剑气纵横,巨响轰鸣,碎石飞溅,无数人抱头鼠窜,顿时场面乱成一团。靖康王不易察觉地挑挑眉,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马上下令道:“砍下这人的首级,赏白银五百万两。”话音刚落,倒是有不少人又跑了回来。

    齐修云带着影卫跳进人群,训练有素地节节前进,修云以闪电般快速地身形游走在数百人间,只见他剑起剑落,剑风卷起一缕缕鲜血抛洒开来,他脚边的尸体很快摞成了山。

    玄熠游走在北凉士兵之间,他很快蹿到李卿琦身侧,一把拎起人丢给星霜,威严命令道:“星霜,你带着他先回去。”

    星霜一点头,夹着李卿琦刚要走,只听后者大惊失色喊道:“皇上……”

    玄熠回首一瞪眼,薄怒道:“滚,等你活着回去,朕一定会好好收拾你!”

    李卿琦不阴不阳地讽刺道:“如果皇上还有命的话。”

    玄熠真心恨不得一窝心脚踹死李卿琦,差不多都把天给他捅下来了,还敢这么跟他说话!当即决定,回去一定天天让卿琦跪在尚书房门口,赎!罪!

    星霜带着李卿琦由其他影卫开路,很快冲出包围,消失在天际间。玄熠淡淡叹了一口气,卿琦,此生朕欠你的,已扯平。

    随即,皇上脚步灵活地转了几个身,与靖康王身边的人打了起来,他面色冷峻,出剑既快又狠,很快剑锋就指着靖康王,冷笑道:“皇叔,你还想说什么?”

    靖康王双眸布满了血丝,额头青筋涨起,不甘心道:“凭什么总是你。”

    玄熠冷笑道:“凭什么?就凭你当年杀了朕的太傅!不然朕本想让你继承皇位的,你就那么等不得吗?你以为朕喜欢金銮殿那个位置吗?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朕不过是要来保护这些人,这就是你与朕最大的区别!”

    靖康王哈哈大笑道:“区别吗?不,你跟我没有区别,胜者为王,你别笑得时间太长。”

    玄熠再不废话,一剑捅进靖康王的胸膛,他刚感叹一下,只见从皇叔嘴里飞出一枚小钉,正好钉进他的肺部,受到了巨大冲击的他,顿时扶着剑,捂着心口,“哇”一声吐了一口血。

    此时,玄熠不知为何内功用不了,步调也十分紊乱,他都觉得手中的剑,十分沉重。很快,他就被人伤了许多下,胳膊上,肩膀上,腿上,皆是一道一道的血口。他只觉得呼吸都如刀割一般疼,眼前越来越模糊,几乎要倒下。

    齐修云回过头,就看见皇上摇摇坠坠地挥着剑,心道不好,赶紧杀过去,给影卫打手势,让他们过来掩护,眼下靖康王已死,不用贪战,看皇上眼神涣散的样子,继续救治,否则有生命危险,摸索了半日,却没掏到陛□上常带的药。修云非常着急地抱着玄熠,喊道:“陛下,药呢?”

    他凑近玄熠的嘴边,听见低低一声:“墨雨……”

    齐修云一抹皇上脉搏,跳得十分微弱,他大惊失色抱着皇上,见谁砍谁冲了出去,如血的残阳,泛黄的天地间,孤寂得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他发疯地跑着,只希望能让皇上活下去。

    眼前浮现了一个身影,一袭杏色的太子服,笑着对他道:“修云,你的武功真好,再与本王对战一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1、是气所磅礴,凛然万古存。出自文天祥《正气歌》

    2、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

    3、同天下之利,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出自《六韬》

    ☆、第68章 分麾百道救龙城

    暮色暗淡,大风卷着黯淡的黄沙呼啸而过,半边残阳挂在漫漫无边的西北大漠,把云丝染成了血红色,夜幕沉沉降临,远远的苍穹上,天狼星已亮起。

    齐修云气喘吁吁地跑了一阵子,只觉得四周苍茫皆是一样的风景,他收住脚,一身热汗顿时从头冷到脚,仿佛掉进了冬日的冰河中,他有些茫然地想道该不是迷路了吧?再看怀中的皇上,此时已是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心底十分焦急,突然,一股马蹄声远远传来,修云正打算快速没入夜色中,待看清是一个披着斗篷的北凉人时,顿时拔出了剑,准备用最后的剑气生生逼出一条路来。

    余无熏觉得他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他刚逃出后面的追兵,又看见这里有一个目光凶险的怪人,他眯着茶色的眼眸,看清那个人穿着大周的衣服,便用生硬的语调喊:“我是来投奔的,不是追兵。”

    齐修云和玄熵在北凉待过一段时间,他勉强听得懂北凉语,在他看见余无熏的眼眸时,浑身震了震,淡茶色的眼眸,跟熵儿一模一样,他指了指马,用蹩脚的北凉语道:“马借我。”

    余无熏有些忌讳地看了看齐修云手里的剑,慢慢下马,松开马缰,觉得他一定会死在这西北大漠上,他小声道:“你要吃了黑风吗?”黑风是这匹马的名字,从小跟随余无熏一起长大,一人一马的感情十分深厚,他伸手摸着马头,心想一会死拼一下。

    齐修云把皇上放在马背上,他从背后掏出了一支联络用的烟花,很快升起,橙黄色的光,绽放在天幕中,久久不散。看得余无熏一脸惊奇,他大呼小叫道:“这是什么?”

    面无表情的齐修云走到玄熠身边,伸出手,摸了摸皇上的脉搏,他面色凝重地翻着自己身上,陛□上,皆找不到那瓶药,按道理来讲,他身上带了一瓶,李卿琦身上带了一瓶,陛□上也应该有一瓶,只是这药哪儿去了?

    如果皇上一个时辰之内,得不到合适的药,估计性命危在旦夕。此时此刻,他从来没这么无助过,这么难受过。他本是冷血冷心的人,从一生下就被抛弃,自从跟了皇上,他的生命开始有色彩,他开始有了友人,偶尔也会开怀大笑,甚至他爱上了皇上的弟弟。

    熵儿,我知道你向来敬重皇上亦兄亦父,若我救不了皇上,你一定会很埋怨我吧?不过,你埋怨我的还少吗?

    余无熏冷得直跺脚,他跳来跳去,道:“喂喂,你是谁啊?你赶紧带着人走啊!你就这么盯着他有什么用?又不能看出来个窟窿。”

    齐修云又抬头看了看余无熏淡茶色的眼眸,一脑热道:“你的眼眸很像一个人。”

    此话一出,别说是余无熏就是齐修云自己也愣了,他低头,又道:“你不要唧唧喳喳的,帮我看着四周,若是有人,马上喊我。”

    余无熏瞪着大眼睛,觉得此人好神秘,甚至有些神经。忽然又想起那个一袭白衣的人,他们身上隐隐约约好像那里有共同点。想着想着,看着墨色苍穹上闪烁的寒星,合计着那个人到底在看什么呢?

    齐修云咬破舌尖,没有一丝犹豫,随即气运丹田,把自己身上所剩下全部内力都灌输给了皇上,他知道这样会让他经脉受损,气息大乱,折寿五年。但是只要能稳住皇上的伤,让皇上续命,那点痛楚算什么呢?

    他自幼被算命先生称为冥煞孤星,家亲皆嫌弃他,把丢弃在大路上,冰天雪地中,打算饿死、冻死他。当时怀着身孕的贵妃,停下了马车,把他带进了宫。他自幼看着皇上长大,关系不远不近,他明白自己的命,始终与任何人保持着距离,生怕自己伤害他们。

    皇上也好,熵儿也好,卿琦也好,都是那样的明媚灿烂,如同万里晴空中的骄阳,任何风吹雨打都会闪烁着万丈光芒。他与他们不一样,他一生下就浸在黑暗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见光明。

    四周的风停了下来,齐修云慢慢松开手,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的血,他自幼就喜欢看着皇上的笑,像是他在黑暗中的指路灯,冰冷中一抹淡淡的笑,浮现在他脸上,他眼前一黑,竟全是玄熵的笑容。

    余无熏看着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吓呆了,他跑过去,大喊道:“喂喂,你赶紧醒醒,你这是干什么呢?”他眼眸转了转,随即想趁机把马背上的人推下去,好带着黑风赶紧跑路。

    哪知,他刚碰到这个人,就听见他口中低昵的呼唤声,好像是个名字。余无熏听了十多遍,终于可以肯定的猜想道,这个男人喊的两个字是:“墨雨……”

    墨雨,是谁啊?好耳熟余无熏杵着下巴,思索了半响,才猛然想起到,他听说过这个人,是皇上身边的一个男妓,据说生得倾城倾国,这个男人可真是的,居然还敢巴望着皇上身边的人。要他说,这个男人要是能活着回去,也肯定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赶紧把黑风让出来,他好去大周找人。

    推了马背上的人几下,居然没推动,余无熏气得直咬牙,据说死人才这么沉,他十分不高兴地想。还想推下去,只听远远有大批马蹄声隐隐而至,越来越近。他转过头,只见地平线上气势汹汹地来了一片乌压压的军队,顿时吓得两腿直打哆嗦。

    赵君如策马前行,急奔而至,待看见皇上躺在马背上,齐修云昏迷在沙地上,顿时一惊,再看陛□上多处刀剑之伤,把他穿的戎装染透了大半,有些暗红色的血已凝固。

    赶紧叫来随军而来的御医,秦太医一摸皇上的脉搏,顿时大惊失色道:“陛下旧疾复发了……”

    这一句话不易于一个惊雷,赵君如眼眉一挑,狠狠地瞪了秦太医一眼,回首看了看身后脸上挂着震惊、惊喜还有释然的士兵们,咬牙道:“带皇上回去。”

    玄熠被抬上了一辆马车,影卫训练有素带着他们队长,上了马,反倒是余无熏被抓住了,他大呼小叫地跳脚道:“你们干嘛抓我?我是去找人。”

    赵君如微微一皱眉,冷冷道:“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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