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遥。”斑簌叫住他,又是那种不给人好预感的一本正经,“晞让我告诉你,它有话要跟你说。”
颜扬看到楚遥脸上静如止水,冷冷留下一句“告诉它我很忙”就走了。
“它没有问到我吗?”
“没。”
“可能不记得我了吧。”
“常有的事。”
“啊,怎么能这样偏心……”
斑簌有点不解了。这么个天真的小妖怎么到楚遥口中就变得那么惹人厌了。
隐灵?
吸人能力?
……这可能吗。
远远看到楚遥站到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身旁。那男人一身黑色,从侧脸看过去一副心情阴郁的模样。
斑簌心想,又有什么人要掉进温柔的陷阱里了。
“韩衾才刚走他就这样……”颜扬咬着杯边的柠檬,喃喃道。
“很难理解吗?”
“明明感觉他好像挺把韩衾放心上……下午回来还好不高兴。”
“反正韩衾也不会记得他。”斑簌似乎想到了什么,别有深意地补充道,“正常情况下。”
颜扬毫无知觉:“还真是干脆。好像从来不会伤心什么的。”
那可不一定。斑簌晃晃杯子:“没什么。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心了呢。”
“想聊聊吗?”楚遥背靠着吧台,转头对上秃头男人戒备和疑惑的目光,“你看起来有点抑郁。”
“我现在不是太想交朋友。抱歉。”
“那你应该买瓶酒回家自己喝才对。”楚遥笑,无视他转过去的背,“来到这难道不是因为想看看陌生人,找点新鲜感吗?”
秃头男人又默默把吧凳转了回来,脸上的戒备却丝毫没有松懈:“我可没钱付给你。”
楚遥讶异一笑:“我要想赚钱也不找你这样啊。”见他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又嘴贱地补上了一句,“那边的大叔肯定比你慷慨得多你信不信?”
“……好吧。”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却无心玩笑,“跟你说说也无所谓。”
“好啊。”
“明天,妈妈就要出殡了。”
楚遥仿佛听见心里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就这样她瘫了十二年,我照顾了她十二年……临走时却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楚遥默不作声,只是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最后这一年她几乎都是在这种意识不清的状态下度过的,可是她活着,即使没有任何行动能力,即使身上插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即使我隔三差五会接到病危通知……可是我知道她活着。她的心脏还在跳,她还和我在一个尘世。”
秃顶男人抽了抽鼻子,调整了下语气:“有时候我会抱有一丝丝的希望,也许会有奇迹,也许她还会坐起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可是当医生宣告她死亡的时候,这些都不可能了。”
楚遥抿抿嘴:“你尽到了你所有的孝心,也算没有遗憾了。”
男人难过地摇头:“直到她走的那刻我才发现,我所有的青春所有的时间都耗在这里了。我现在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所有。”
“也许你还有希望,还可以重新开始。”楚遥看着男人握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你可以把她的结束当成你的开始。”
“不可能了……我这把年纪了,谁会给我时间和机会重新开始?事业、情感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积累的。时间过去就过去了。”秃顶男人叹了口气,望了望楚遥的脸,悲凉地笑了,“……你这么年轻,跟你说也不懂。”
可是如果人若自己不想走出阴霾,无论谁去伸手你都不会被拉出来的。
楚遥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
人就是这样习惯悲悯于人却又甘愿自怜自艾的物种啊。
图长老端了一托盘的空酒杯又转回到斑簌他们那一桌,回头又看看远处的楚遥,忍不住开了八卦模式:“那秃子是什么情况你们知道么?”
斑簌饶有兴味:“什么情况?”
图长老表情夸张:“亡魂附身啊。”
斑簌盯着楚遥的背影哼笑一声:“他就缺德吧。”
颜扬不解:“附身?”
“意思就是说要么那秃子家里刚死了人要么就是……他自己命数快到了。”斑簌耐心讲解道。
颜扬瞪大了眼睛:“楚遥知道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他干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图长老开心地收回两个人的空酒杯:“反正跟他也没关系啊。”
“……还真是没有底线。好歹照顾一下人家情绪。”
听到颜扬这么说,斑簌和图长老对了一眼视线,噗嗤笑出了声:“颜扬你太可爱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什么情绪?”图长老忍住笑意,“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楚遥嫌弃你了。”
颜扬仍是一头雾水:“为什么?”
“喂你是不是也跟他讨论过底线啊道德之类的问题?”
“算是吧……”颜扬极不情愿地肯定道。
于是图长老和斑簌笑得更开心了,以至于都没留意到那边的秃顶男人已经拎着公文包被楚遥拉着走出了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
☆、19
迎着东方天空擦亮出的炫目朝霞,夏南阁厨房上的炊烟肃穆而优雅地飘荡在隆冬的空中。
七姑抱着一大盆待洗的衣物直奔洗衣房。路过厨房时,闻见食材和油烟交织的气味,才顿觉清醒了些许。
起迟了起迟了。
七姑这样想着,但却格外地心安理得。
一早洗衣房里也算是热闹非凡,下人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洗洗涮涮,嘴上还不停地讨论着近来流传的闲话。
呀,许久都不在这里见到的瑾荷和小芝——多得主子蒲荷和瑰玉的身价那般高高在上,平日这两人连端茶倒水这样的事都要再去使唤个人呢。举手投足都威风得不得了,说是仆以主贵一点也不为过。
可今天怎么下来体验民间疾苦了?
七姑摇头晃脑地把盆放在她俩旁边,衣服堆到一旁,不理她俩奇怪的目光,搓搓手,又端着盆到一旁去接水。
小芝见状先发了话:“这人红了就是不一样,衣服都见多。也不知是一晚就换这么多身还是攒了许多天才洗呢。”
瑾荷把装皂角粉的罐子拉到俩人中间:“这都什么时节,哪要这么费周折换衣裳。只是妈妈最近管得宽松,让某些人得了空偷懒罢了。”
七姑端着盆回来,心里又气又笑,面上倒是毕恭毕敬:“姐姐们这说到哪去了。不过是最近多了许多客人要伺候,实在腾不出手来,妈妈念我劳苦便准我这些杂活可以不必时时操劳,而已。”
七姑故意把那“而已”二字咬得刻意,见小芝气得瘪了嘴心里就格外高兴。
“哟。还以为是什么呢,妈妈要是真心疼你就应该帮你干了。”瑾荷不紧不慢地搓着衣领,“要知道,以前妈妈可是给蒲荷亲手做过衣服的。”
七姑面不改色:“那妈妈可曾准许蒲荷跟着客人出去游玩呢?”
“不曾。”瑾荷嗤嗤地笑了,“不过这天寒地冻的准他上万峰山,妈妈当真是偏爱你家繁霜呢。”
“羡慕羡慕。我家瑰玉就未曾有这样的好体魄。”小芝也学着瑾荷阴阳怪气的语调,“听说因为那晚繁霜差点被玩得背过气去,徐老板最近都不翻他的牌子了呢。”
七姑刚想反驳什么,话头就又被瑾荷抢了过去:“那怕什么,不是还有那什么岳少爷么。不过……好像也就没别人了吧。”
说罢瑾荷和小芝便都嘻嘻笑了起来。
七姑愤愤地熄了气焰,一转眼看见金三爷向这边冲了过来,便赶忙低头做手里的事。
“七姑!”
七姑战战兢兢地抬头,却见到一张格外殷勤的脸——这跟上个月还严惩自己的那个恶棍简直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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