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GL)》分卷阅读72

    沙吾提应了一声,低下头去,眼中划过无奈。有的时候,不是不想,而是不得不这样为之。他诚然是爱极了谢羽,但也有将自己的弱点展现给帕夏汗的意思。可是什么时候起,本该是两个亲密无间的姐弟,也有了这样的想法和提防呢?

    但帕夏汗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沙吾提的想法。她的手撑着下巴,凤眼眯成了一条窄缝,问道:“你说这天下,最后会是谁的呢?”

    苍穹之下,皆为天下。明明远离大翰,仍有广袤无垠的土地,可是沙吾提和帕夏汗,却依然和大翰人那样,执着的称呼这个国家为天下。这里沃土流油,这里织锦秀丽,就像是两人小时候都会通读的经文描述的那样,流着牛奶与蜜的土地,铺着黄金的道路,有柔软可爱的姑娘。只有这块土地,才当得起天下的称呼。

    “若无意外的话,当是太子的吧。”沙吾提抬起头,想了想回答道。他不清楚如今端坐皇位上的那个女子的想法,但秋明旭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若这位子不传给她的儿子,又会传给谁呢?

    “呵呵,若无意外的话……”帕夏汗笑了起来,又仿佛想到了一个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那般,手指轻轻的点着唇“也罢,就当是看戏一场。”

    沙吾提疑惑的看着帕夏汗,他不是很明白帕夏汗的意思,只是隐约觉得怕是要有什么变故,于是点头应了一声。

    姐弟两又聊了一阵,沙吾提见天色已不早,这才起身告辞。帕夏汗懒洋洋的挥手道别。只是在沙吾提回身关门的那一刹那,他看到那个女人就如同最开始那样依着门栏。她伸着手去接着那些随风飘入的雪花,烛光摇晃,映得这屋中一片温暖的昏黄之色,但只有那半月形的窗,纷飞细碎的雪,还有半截雪白的皓腕,是冷漠而凄美的白。

    一闪而过的绝色,门随即被关上。

    “今年,真是比往年还要冷一些啊。”

    这是沙吾提听到的最后一句。

    “又下雪了呢。”寻香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重枫抬了下头,烛火已昏黄,纸堆里的字都似乎显得有些扭曲。她眯着眼,抬头去看寻香所在的位置。寻香将窗开了一条小缝,寒风从中呼呼的窜进来,带着小雪打旋,又很快的被室内的温度融化。

    “时间过得真快。”重枫托着下巴说道,她的语气中有些惆怅,却又尽力的让自己显得欢快一些。

    “嗯,也是快到春节了。”寻香笑着说道,将窗合上,掌灯朝重枫走来“今年似要比往年暖和一些,都临近这时节了,才下这样的小雪。”

    重枫急忙站起身来,接过寻香的灯。寻香虽然是秋静庭派来的,但她毕竟是秋静庭身边的人。就算重枫和秋静庭闹别扭,也不敢怠慢了她。寻香似也明白这些的,笑吟吟的松了手,让重枫将灯接过,放到一旁。她走到重枫桌旁,看了眼重枫桌上的纸张,又回转过去,坐回自己的桌旁。

    重枫倒似没有注意到寻香的动作,只是将灯放到了一旁。又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窗那处,寻思了会儿,道:“这样的天气可不好行路,待会我送你吧。”

    “我可不敢。你若是病了,这满院的人怕都要来怪罪我了。”寻香笑了一声,她和重枫已是很熟了,说话的时候也轻松许多。只是这话倒是半真半假,她是秋静庭身边的人,看得自然要比其他人多些,所以对待重枫,也有几分刻意讨好来。

    “姐姐真爱说笑。这样的天气,对我们这些山野里出来的孩子算不得什么。”重枫笑答,又道“万一入夜雪大就不好了,我们这便走吧。”

    “这便要走?”寻香看她风风火火的收拾物件,于是也急忙起身来,颇有些惊讶。

    “是啊,反正在这坐着也没用处。有些事,我想不通。”重枫收拾着,头也不抬,回答道。

    “想不通?”寻香这段时间一直帮重枫整理。她常年在秋静庭身边,自然也是心思玲珑的人,略一沉思,便回过神来,问道:“你怀疑有人在布迷阵?”

    重枫的唇角勾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幅度。她侧头看了眼桌面,随后道:“不错,以太学院的能力,这些东西已经是第二遍查找,不应该到现在却梳理出了两个线头。裕仓是谢家的地盘,他们在那里制造震天雷无可厚非。可是图纸和工人他们是怎么得到的呢?一是军中有内应,二是我身边有内应。可是反复调查,竟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重枫说得十分详细和透彻,她唇边的笑容已经拧成了不解和疑虑。她想了想,又说道:“最奇特的,莫过于对那些工人的处罚。我此前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是我赶走他们以后,他们就立刻被人接走了。时间掌握得太好。”她叹息着,显露出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寻香沉吟了一下,终于像是忍不住的那样,轻声说道:“会不会……是星见呢?他们……我听说他们卜算神秘莫测。像你说的那般不可思议,大概也只有鬼神之力才能达到吧。”

    “……谁知道呢?”重枫正在收拾书桌边的书卷,听到寻香这样说,语带笑意的着反问了一句,只是被睫毛覆住的眼中,却是一片阴郁。她顿了顿,又接口道“不过我会注意的。”

    言罢,她将不离身的陌刀绑在腰际,又举起手中的伞,示意着寻香,和她并肩而行。深冬的夜晚,小雪飘零,重枫撑起了伞,寻香想要接过,却被重枫拒绝了,于是只好作罢。两人并肩走出小院,门口已停了马车,车上的徽记重枫十分熟悉,她只是愣了一愣,就笑着转头,对寻香说道:“看来殿下已经派人来接你了。”

    “重枫?”厚重的布帘被揭开,秋静庭露出了侧脸,转头看着重枫。重枫扬了下眉,她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的,她握着伞,行了个不怎么规范的礼,轻柔着声线,道一声:“殿下。”

    秋静庭点了点头,她看了寻香一眼。寻香急忙退出了那伞外,回到她应该回到的地方。只是重枫也看着秋静庭,一时竟也没有注意那么多。

    “雪这样大,我送你吧。”秋静庭轻声说,双瞳注视着重枫。

    重枫微微的抬了下头,伸出手掌,雪花在灯烛的微光下旋转着落下,沾湿了她的脸庞和手掌,有些微的冷意。重枫摇了摇头,说道:“多谢殿下了,下臣不敢当。”

    “重枫”这是叹息的声音,也是带了点愤恨的重音。秋静庭盯着眼前这个带着微笑的少女。这样疏离的微笑,和这样倔强的眼神,每每总让秋静庭有种无力的感觉。她叹息着,又压了压心中开始窜起的火气,说道:“不要闹了,好么?”

    重枫的反应只是挑高了眉。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秋静庭,只是握着伞柄的手却缩紧了。她一言不发的行了一礼,调头远走。

    “别走……”身后传来了声音,细微的,并不大,就似乎要融化进这雪中,可常年训练的耳朵还是耳尖的听到了。这大概是帝国公主所能接受的最重的恳求了。重枫微微一顿,那身子僵硬了一下,却下意识的又挺了下背脊,继续往前。

    落雪声悉悉索索,打落在伞面上。重枫一张脸面无表情,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或许该是微笑?她想着,勾了勾唇角,随即又抿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她的手掌下意识的去摸腰间那冰冷的刀柄,刀柄上缠了麻绳,以确保使用者不会因天气原因将皮肤冻在金属上。

    她轻轻的走着,又站住,回过头去。身后是一串孤单的脚印,脚印又被落雪覆上,而远处的远处,已是一片黑暗,看不见什么光芒了。于是她叹息了一声,在这黑夜中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远处,那个停在湖边的黑色建筑走去。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重枫轻声的念着,她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刀柄。她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才到了定威城,她也不是一个可以任人哄骗的傻瓜,否则在定威城时,她怎么可能就那样笃定的猜中了秋静庭的身份。小院中的试探,让她清楚寻香想将祸水引向星见的意思。寻香的意思,便是秋静庭的意思。既然是秋静庭的意思,那么重枫就只有一个选择。

    她不在乎被人利用,也不在乎被当做枪使。可是心里总会痛,总会暗自愤怒。而有的事情,她总要去亲眼确认一下,如果能顺道发泄一下,那便更好不过。这样的雪天,这样的黑夜,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加班加得快缓不过来了……t口t,求各种安慰啊!

    ☆、第四十一章雪夜(二)

    重枫的脚步轻盈,哪怕是行走在被雪覆盖的瓦片上,也稳稳的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重枫伏低了身子,像个夜行的猫科动物般,身形矫健的来去。

    她的衣物在潜入星见庭院时,就被妥善的藏起来了,如今她身着一身精干的劲装,只有背在背上的陌刀陪伴着她。小雪的空气潮湿而寒冷,重枫深吸了一口气,她心中有着淡淡的轻松和愉悦。不同于身负官职时的压力和如履薄冰,现在的她感觉到怀念和把控。说到底,这样独行侠般的冒险行为方式才更适合自己吧?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风景,遇到不同的人,她所向往的那种生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少女的眼中划过无奈伤感,但她的眼神随即变得坚定起来。她打量了下四周,身体舒展开,在这暗夜中,犹如优雅而独行的黑豹,轻盈快速的穿行在大大小小的建筑中。

    星见庭院声名在外,除了重枫,也不会有不怕死的小贼出入这里。而这样的雪夜,又让人容易松懈,所以重枫从初时的小心翼翼,也逐渐变得大胆起来,逐步接近了后院位置。

    屋内的温度温暖舒适,烛火虽是昏黄,但许多盏豆火点燃,也映衬得这屋中如白昼般。屋中的药味正浓,哪怕重枫这样趴在房顶上,也能闻得到那不详的意味。这样的不详,这样的苍老,在重枫的记忆中,是属于那个叫尊主老人的味道。

    轮椅碾过石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跟着少年那特有的声线响了起来:“尊主,药来了。”

    “这身体已如西山之阳,残破不堪,再好的药,又有什么作用。”几声轻咳过后,老人的话响起来,随即就是翻书页时的哗哗声和漫吟声“大荒外有国,国中有奇灯,小如拳,光炽盛,如千烛同燃。”老人轻轻的笑了一声,道:“沉香,你信否?”

    “这样的奇事,沉香闻所未闻。”少年的声音恭敬,却带着点好奇的意思“尊主在看什么书?”

    “《异闻录》,一本很是有趣的书。”

    老人的声音传到重枫耳中,她不禁苦笑一声。这书她也记得,因为这就是她幼年时,将原本地球的东西当做山海经那样写出来玩的。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销量,她父亲也就是宠爱她,草草的印了几本给她当做消遣。没想到会有一本遗留到星见尊主的手中。只是时光不再,如今回想起来,许多的事物都那样模糊,就如书中写的电灯那样,若不是他这样念出来,重枫恐怕自己都遗忘了。

    心中虽然感慨,但重枫依然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只听少年笑了一声,说道:“尊主怎会想到看这样的书?”虽然碍着老人的颜面,少年并没有说的太过,但言语中的不屑之意还是透露了几分。

    “书中写的极是有趣,老夫也想要信这世间中,会有这样的奇国。”老人并没有训责沉香,只是笑了两声。

    “尊主”少年人无奈的叫了一声,随即转过了话题“您交代我的事,都已办妥了。只是沉香有一事不明白。”

    书页被合拢,老人抚摸着书面,看着沉香。沉香低声说道:“尊主,沉香以为,星见不应参与到谢家的这些事中。”他见老人不说话,于是鼓了勇气,又道“我星见以称称天下,平衡天下大局为己任。震天雷一事牵扯过多,而且谢家又向来是太学一脉,我们实在不应该给太学院机会,落人口实。”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倒让一直趴在屋顶的重枫眉头微皱。她一直以为这件事中星见不会过多参与,哪怕沉香与谢浩然相见,重枫也觉得那更可能是针对自己的阴谋,而不是和震天雷有关。如今看来,连这件事他们也有插足么?重枫皱起了眉,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插了太多的隐情,许多的势力在其中,已经不是她当初想的那般简单了。

    “你认为,这世间,谁是星见的敌人呢?”老人看着沉香,微微的笑着。少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张了张口,有些迟疑的回答:“难道……不是太学院么?”

    “百年之前,太祖以扬酥湖为界,将星见庭院与太学院一分为二。”老人没有回答沉香,却说起了谁都知道的历史“那时候,星见只是一门隐教的名称,而太学院的门人,还自称自己为改命者。星见原本没有敌人,星光之下,众人平等。哪怕是改命者,只要他们有自己既定的命盘,星见也要冒着对方的厌恶去迫使他们走向自己该走的道路。可是,仅仅只是划湖而立,仅仅只是将幕后放到了台前。我们就给自己划定了界限,分出了仇敌。太学院与星见倾轧百年,天下格局不再是最为重要的事,秋氏一族得以脱离星子掌握……太祖的智慧,实在让吾等汗颜。”

    老人这样的说着,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少年郎,说道:“太学院立了重枫为继承人,和谢家决裂已成形式。我们要趁这机会把谢家把握在手中,才好应对以后的夺嫡之争。这个天下,将来会是谁的,不必我多说吧?”

    “是。”沉香垂首答道,但他随即又抬首,迟疑又犹豫,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还要让那位大人身陷危难呢?”

    “只是一步棋,那边大概也快了。这一步棋,不过是为了让皇上下定决心而已。”老人闭目回答,他仿佛是有些累了,只是挥了挥手,说道“沉香,我的身体已经渐渐不行了,终有一日会离开这世间,回归星辰的怀抱。你要多想想,要自己多想想。”

    沉香带着点沮丧的应了一声,他看的出尊主对他并不满意,若果是姐姐的话……少年轻声的叹息着,想那个淡漠的女人,又摇了摇头,推动着轮椅,往屋外走。

    重枫一直安静的伏在屋顶上,她的双眼黑亮,静静的注视着沉香的离开。她从瓦缝中又看了眼屋内,屋内悄默无声,老人的呼吸已微不可闻,看来他真的是活不了太久了。重枫这样想着,屏住呼吸,将瓦片还原,身如飞燕,没入黑夜中。

    她虽然听到了这些事,却也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在院中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将怀中的锦盒埋入其中。随后,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星见庭院。

    夜寒雪湿,虽然找回了披风和伞,也依然冻得身上有些发抖。重枫快步往回,东十四巷巷口的灯烛摇晃,映入眼中,是一片温暖的颜色。重枫眯了下眼,往前踏上几步。这样的雪夜,可能没有比一盏等着自己的灯烛更让人感觉到欢喜的了。

    只是往前行的时候,她看到巷中那残留着当初被烈火吞噬残留的黑色时,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不禁想起了那个温暖却又弥漫着死气的房间里,老人和少年的对话。他们说的那人,应该就是星见想要的,日后的君王了吧?那人会是谁呢?是秋明旭,还是谢家子?不管是谁,都似乎会陷入一场危机中,重枫这样想着,轻轻的叩响了大门的铜环。

    易三买了些奴仆,都是机灵的小子,在听到声音后,急忙打开门,将这府邸的主人迎了进来。重枫抖落了一身的雪花,又捧了下人的一壶热茶,轻轻的吐出一口长气。这样的生活,在公主府中时,其实也有,只是不如现在这般自在。重枫眯着眼,一点点的喝着热茶,心中回想着,却逐渐从那充满着阴谋的星见庭院,移向了别的地方。比如小院门口的那盏灯,那辆马车,还有马车里的人。

    明明相亲,却又不可接近,究竟是自己太患得患失,还是太过固执呢?重枫轻轻的叹了一声,露出一脸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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