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太傅》分卷阅读83

    这时已是深夜,听雨居中十分安静。郭逸服下当日慕容厉喉咙受伤时由慕容雨送到楼外楼的药,便静静躺在那里,闭目感受着脸上一次次被慕容厉换下的手巾传来的热度。

    两人都不说话,郭逸隐约知道是自己又一次单独出去几日所至,虽是情急之下所为,却还是惹得慕容厉担心了好久,如今这样子……应是在生气了罢。

    他脑中盘算着到底该如何哄这人笑一声,一边却还惦记着赵尘死前说的那些话,以及血池中的异状,和两国之中是否还有活尸……诸多事情纠缠着,疲倦重又袭来,他终于熬不住劳累,再次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时,郭逸精神好了不少,眼中虽仍有些红红的,喉咙却已不那么难受,倒是可以开口说话了。只是,这次房中只余他一人,纵然想到什么,却不知上哪去找谁说起。

    他坐起身来时,才发觉周身衣物由里到外都已被换过,外袍仍是慕容临谴人做的丞相新袍,搭在一边的屏风上。

    想了想,郭逸起身整理一番便推门出去,迎面见着慕容厉自院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嘴里呼喝着发出一连串的军令:“中军调出一万身手武功最好的精兵,送到军机营去,作为新的暗卫,可自行报名!御林军与皇兄亲卫之中,各抽出一半,以每日轮值中的名单抽调,与中军将士同级互换!慢着……再派人去告之大统领与副将,备下十万精兵,随时准备前往祁国皇城!”

    他身边侍卫们正在应是,便见到了郭逸。周林亦在其中,他连忙领着那半队侍卫,向郭逸行个礼,脸上透出几分笑意来,便又立即小跑着出去了。

    慕容厉快步走近他,似是仍有些别扭,仔细看他一阵,便又扭过头去,极不自然的说着:“既是醒了,为何不叫人送些吃的过来?”

    “肃恭不在,自是吃不下的。”郭逸笑了笑,看他脸上透出几丝红色,急忙跑到院门处找侍卫们交待了几句,又急忙跑回来,一脸想要亲近却又不愿接近的模样,笑意便又扩大了些,那些烦恼之事也似是变得容易了许多。

    他伸手牵着慕容厉往当日郭适练字的那间屋子里走过去,口中说着:“近日辛苦肃恭了,不过还有一事需得肃恭帮忙才是。”

    “帮忙?”慕容厉有些讶异,他原以为郭逸就算再不放心赵尘之死引发的一切,也会安份休息几天,谁料起身后见着他便是帮忙,还将他往书房中带!

    “郭逸,你……”能否先养足精神再做事?

    话到嘴边却还是吞了下去,慕容厉转回头去,不敢再面对郭逸的笑脸,闷声道:“要肃恭做什么?”

    郭逸抿着唇,无声的笑了好一阵,才将他按到桌前坐下,一边亲自研墨,一边慢慢道:“练字。顺便,帮本相将近日之事整理一番,也免得我的肃恭担心受怕之余,脾气太大,一怒之下独自去了祁国废弃的宫城,那样一来,懿轩可真要后悔莫及了。”

    不待慕容厉答应,他便又道:“你既知我如今话也不能多说,眼也不便多看多写,便莫要阻拦吧。若是不将这事理清了,迟则生变……那时,又岂是这宫中几人便可有余力阻止承担的?”

    慕容厉皱紧眉头看了看他,终是提起笔来:“若是有半分涉险,便待此事了结之后再……好生与丞相讨教,何为出尔反尔!”

    “侯爷教训得是……”郭逸笑着轻敲桌面,在他身侧坐下,慢慢将所有经过说了出来。慕容厉一边听,一边一笔一划写着,原本干净的纸上,渐渐多出不同的几行字,有些是一张纸上只有一句话、甚至一个字,有些却是写了满纸,还有的,便是东一句西一句拼在一张纸上。

    但两人仔细看完后,郭逸便不得不重新审视慕容厉,忍不住赞道:“人说怒将军只识征战沙场,嗜武成痴,如今看来,嗜武成痴是真,征战沙场亦是不假,但这兵者之道与谋略分析,定国侯却也已不逊于任何人……懿轩也要甘拜下风了。”

    慕容厉面上一红,喃喃道:“若非是你,肃恭又怎愿多费心思去学这些?虽说当时年幼,却也一心盼着哄你开心,想着给你个惊喜。哪知,竟出了那些事情,而后一别便是五载,无心习字之余,便不曾再仔细思考过什么了。”

    郭逸正要开口笑他从小便没安好心,侍卫在外敲门,却终是将膳食送了过来。

    两人安心吃了一顿,郭逸便立即叫住刚回来找慕容厉汇报的周林,请他将慕容厉所写送到朴宸殿去,交代他“事无巨细,莫要疏漏,必速回报。”

    他心知肚明,今日若是出去,慕容厉说不得便真要大发雷霆了。

    偶尔让他一让,顺道等着师傅那边的消息,倒也可休息几个时辰,恢复精神之余,一举多得,又何必惹他不高兴了?

    但郭逸的算盘打得再响,也不及事态变得快。他尚未来得及与慕容厉多说几句话,便见红袍怪与慕容时、慕容临一道急急的走了进来。

    “逸儿!”红袍怪满目焦急,大叫道:“上当了,全上当了!尘儿他……只不过是诸国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郭逸愣了愣,点头道:“想也是如此。只不过如今再仔细回想,懿轩便知当日确是太过焦急了些,竟忘了去祁国议事殿与其国君之寝宫查看是否还有其它秘道……想来,应是有的。否则也不至只余毒兽和活尸,竟见不着一个活人。”

    “师傅能想到这层,便是再好不过。”慕容时说着,转头看向慕容厉道:“祁国皇宫那边,还得你去。不单是要去,而且要越快越好!”

    慕容厉张大嘴:“为何?”

    “肃恭,你若是执意要说不知为何,懿轩便代你出征好了。”郭逸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开口道:“陛下,懿轩同去。请师傅重返南疆再探虚实,再请谦王亲往托尔镇中,找太守一并去原尤西部落营地查看一番。各处消息,由陛下亲自处理,及时交换,切记不要传于他人之口。”

    第一百五十四回

    这时,慕容时却摇头道:“不成。还有个人,也得去。若是他不去,你们纵然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祁国地宫中除了血池与活尸以外,还有些什么。”

    “不就是通往南疆与尤西部落的秘道?”慕容厉挑了挑眉,杀气毕现:“如此迂回设计,无非是要孤立我越国,逐步蚕食之余,一举里应外合,又或是一剂毒药、一批活尸,便足够教此处化作死城了。”

    慕容时望着他半晌,闭了闭眼道:“师傅果然不曾看错,肃恭其实玲珑心思,只是往日不曾表现出来……那便叫他将图纸画出来,也好安心休养一番,再不必为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伤神了。”

    几人说话间已然决定了以后数月甚至数年间的几件大事,但奇怪的是,慕容临却不发一言,只静静站在他们身后,专心看着红袍怪的侧脸,像是生怕他一去不复返。

    郭逸道:“既是如此,便待有了图纸再分头出发。师傅,您可是真不曾中毒?此去南疆,是真不会有何危险?”

    一言既出,红袍怪瞪了他好一阵,才叹了口气:“尘儿尚有良知,确不曾害我。但此行如何……老夫心里,也有些忐忑。”

    “那便换个人去。”慕容临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随即又别扭着道:“若是非老怪物不可,也、也只能……”

    “只能我独自前往。”红袍怪皱眉看着他,抿了抿唇道:“你……好自为之,由秘道出行,也只是缩短了时日,凶险反较陆路更甚。”

    眼见这几人皆有几分生死别离之间的难舍与担忧,郭逸深吸口气,笑道:“行了,先就这么打算。等宋宁休息好了、画出图纸再议,此事说不得还得找军机营借兵,如此动静,需得群臣知晓才行……今日,就好生歇息一日,明日将李元甫带到殿上去,懿轩有些话,还想仔细问问他。”

    慕容时点点头,恭声道:“事关重大,有丞相作主,自是再好不过。那便先行休息,朕、先回去看看他……国师与皇叔,还是回皇叔在宫中的住处吧。至于公主那边,我已派人叫她去军机营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人选会识毒的……只凭国师与公主,就算有太医们帮忙,也仍是累得不行。”

    说完,几人便又各归各处,还了这听雨居一片清静。

    但到这时候,郭逸却完全将郭适给忘在一边——或说他完全信任红袍怪的安排,丝毫不曾担心过。

    他将众人送出去,回首望着慕容厉笑道:“侯爷今日终是露了一手,连陛下都刮目相看了。”

    慕容厉看着他,发了会愣:“我其实……”他低头想了想,将郭逸拉回房间去,才低声道:“近日所见,感触良多。虽不知懿轩如今作何想法,肃恭却是有些累了,颇有些不想再参与家国之争……只盼能尽快帮皇兄除了这些隐患,好生与懿轩闲游天下,再不忧心着急。”

    郭逸先是一阵愕然,随即又明白过来,遂轻轻回握手掌,点了点头。

    他心知慕容厉定是这几日目睹暗卫们死状,更看着他们既不敢下手又不得不动手时那份绝望与崩溃的情绪,故而心生退意,开始不再单纯的痴迷武道,也因着宋宁等人的境遇和如今越国的处境,再不复自己生于皇家的优越感。慕容厉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在亲历种种感情冲突与国家利益变故之后,终于与单纯绝缘。

    “少年识愁,肃恭也算是过早了些……想必,如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更有种何必生于世,何必执于仇情家国之感。但肃恭可曾想过,若这天下皆是一家,又怎会如此,若是没人将毒术用于作恶害人一己私利,又怎会有如此多烦恼,怎会眼见着亲友同僚死于非命?你既已亲历,懿轩也不想再哄着你说什么迫不得已……无论是何人身死,必有缘由。哪怕暗卫,也是为了私心里优于常人,或是生活上更加舒适,明知此道凶险却要一脚踏入,自是身不由己,生死不知。你我,亦是一样。”

    他慢慢说着,带着慕容厉漫步在宫中,一步步走回凤鸣轩去,过了后院,走进被烧毁的竹林。

    “肃恭,带懿轩回楼外楼去可好?明日回来,再莫要这般消沉,只此一日,往后在朝一刻,便不得再犯。”

    “……师傅教诲,厉儿记得了。只是,回楼外楼的究竟是肃恭,还是郭逸?”慕容厉终是扯出一丝笑意,眸中暖流,只因眼前人平安无事。

    两人由秘道回到侯府,再次经过当日慕容厉为毒所害之处,一路不停,不疾不徐的慢慢往洛川走了过去,于午时许到得楼外楼。

    郭逸坐在二层远眺对岸,轻呼口气,默不作声的取出白玉笛看了又看,才道:“此笛虽好,却始终藏有暗器,隐含伤人防人之意。肃恭,可还留着些余下的竹子?”

    “还有一些。只是不知前些日子下雨,会不会泡烂了……我这便下去找找。”慕容厉眼珠转了几下,面露喜色,飞快的踩着梯子下去了。

    郭逸望着他开心了些,随后也站起身,自行泡了壶茶,坐到琴案前去看了看,不一会便从案下翻出一具筝来——正是当日慕容时用的那具,也不知慕容厉是如何要来,或者本就是慕容时特意留给郭逸的,也颇有可能。

    他试了试琴音,信手拨弄几下,曲由心生,筝声悠扬,似在低吟之间,不经意便历经人生百态,情仇爱恨转瞬即逝,只余案前淡淡茶香。

    阵阵筝音经由竹楼四面通风的栏窗传了出去,飘荡在洛川之上,自然也飘进了慕容厉耳里。

    他其实早便寻着了合适的竹子,只是打算自己动手,这才留在洛川畔不曾上去。却不想郭逸今日一时兴起,会抚起筝来。

    于是一曲终了,他手中竹子却还是竹子,根本不曾如他所想那般变成竹笛。

    但也已无妨了,左右是多呆了一会,他回想着方才筝乐中流露出的种种,手中匕首连削带捅,片刻间雏形已成。

    正当他准备好生修整一番时,郭逸的声音自楼上传了下来:“莫要浪费材料了,你既不识此器,又不会吹,如何开得准孔洞?还是快些拿上来,趁今日有些闲情,教你一次。”

    慕容厉顿时满面通红的应了,想了想又取了几截笔直的竹子,也不上楼,直接便跃了上去,稳稳站在楼中,不满道:“肃恭有心出力,不料这等东西也有如此多讲究。”

    “你无非是想亲手做的送我,教我记得牢些罢了。”郭逸歪着嘴角看他,走到川边的桌旁坐下,顺手将竹子取过来,安抚道:“大不了,懿轩做的留在此处,肃恭学会了再亲手做个便是了。”

    “倒是真不明白,懿轩为何会学到这么多,自何处学来?”慕容厉一边看他选材,一边忍不住嘀咕着,既羡且妒。

    郭逸终是笑出声来,抬头看了看他:“自是看了些杂书学得的。你那皇叔,岂非学得较懿轩更杂?”

    慕容厉挠着头发坐下,学着郭逸的模样,将竹子拿在手上看来看去,不解道:“肃恭单学刀法便已用了平时上课一半的时日,耗了三年才有小成。至于今日被懿轩所赞的那些,是这五载之间每晚躲在军帐之中不曾熄灯,才勉强能行。若说是各类杂书都看过学过,照肃恭这般学法,岂非是要到六七十才能有皇叔与懿轩一般之能?不成不成,太耗时日,只学这个,旁的不学了。”

    第一百五十五回

    五载之间,每晚躲在军帐之中不曾熄灯……郭逸暗暗吃惊,放下手上那截选好的竹子,却不抬头,只低声道:“肃恭十二岁便已开始盘算,要如何讨好区区在下,这份心思,如今说来倒是无妨……只若是当初,想必懿轩不见得欢喜,也不会允你出师,而是一怒之下废掉武功、将你逐出师门了。”

    “我……”慕容厉看不见郭逸面上神色,慌乱之下不知如何说起,他原只是想着自己嗜武成痴,难保传出去对郭逸这个做师傅的声望有损,便决心多学一样与行军有益的罢了。

    郭逸抬起头,却是满眼笑意的抚着他颈后长发,温声道:“只是说说罢了。倒是委屈你,为懿轩废尽了心思,如今还时常为我所累,夜不能眠……好了,莫要如此,若是不想学,便一边坐着休息片刻,或是上去小睡一会,晚些时候做好了,我再唤你便是。”

    慕容厉睁大眼睛看着他,突地一把抱牢了他狠狠吻下去,松口时却撇着嘴道:“太傅升任丞相了,便较往日更善折腾了。幼时只不过是脾气上来了才打打手心,如今动辄出尔反尔,动辄出言相胁,这会竟开口撵人,想把肃恭赶开些了。不成,不就是做个竹笛,肃恭偏要学会,还要今日便做个最好的出来!”

    郭逸“噗”的笑出声来,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真不能教你有半分得意,一开心就又忘形了,孩子气始终收不了。既是这般,我便不亲自动手,只边说边看你如何做罢,也免得材料不够,以你之能,想必得将这几枝竹子全废掉……便由这个最粗、最不合用的开始好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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