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太傅》分卷阅读12

    一直到破庙近在眼前了,慕容厉才自觉的收回手去,借口太困,自行窝到亲卫那一堆去,红着泪目抄了一条不知是谁的毯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他这举动,郭逸更以为是心中难过不愿理人,只教亲卫们与郭适都莫要吵到慕容厉,竟将这些人全赶了出去做早课练功、造饭吃早点,只除了他自己守在一边,均不许走出走进发出响动,唯恐惊扰了慕容厉休息。

    郭适心中不满,迎着父亲的冷眼迈回庙里大声问:“爹爹究竟当他是徒弟还是亲儿?怎地待他比待适儿还要亲、还要好?”

    郭逸慌忙之下,只得将郭适扯出庙门,小心解释了半夜里两人出去究竟所为何事,却没敢说起慕容厉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孩子。

    郭适听了心里好受了点,却又开始计较父亲独自去祭奠亡母,竟也越想越伤心,伏在郭逸怀中哭到睡了过去。

    这样一来,郭逸一行便在破庙中多呆了一天才又重新启程。

    行程已逾半月,间中无惊无险,一众人等虽有些劳累,却也都还精神。只不过郭适却越来越容易对着慕容厉冷眼相向,也不知是眼见着京师近了有些胆怯,还是真觉得王爷师兄对自己父亲实在太过接近,心生警惕。

    郭逸本不在意,原以为是小孩子性格清冷见不惯外人,时日久了便会好转。可谁知一路上竟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势,好几次都闹得他出声喝止,郭适才又气红了一张小脸躲进马车去,谁也不理的呆至晚间休息。

    若是不住客栈露宿荒野,这孩子甚至连晚上吃饭都不愿出来。

    无奈之下,郭逸又一次大半夜跑到离宿营之处有段距离的一处湖边,独自对着湖水吹起了笛子。

    第十八回

    笛声如泣如诉,他一人坐在那里,在尾随而至的慕容厉眼中看来,只觉得此景本非人间所应有,却又心中愧疚,认为是他自己的过错累得师弟不喜,闹得师傅心中难过,才会半夜不休息跑到湖边来吹笛发泄。

    慕容厉无声无息的走到郭逸身侧坐下,静静的陪着自己师傅,双目尽量自然的望向四周风景。

    此时已近八月,此地却是蜀中,山路奇多,难得有这么一处湖景,却也被群山围住,好似一个盆子般。

    四面山上,俱有相当大的佛像石雕、谒语石刻。纵是在这午夜里,以慕容厉的目力看过去也毫不费力。

    四下里清清静静,只除偶有些蟋蟀虫鸣,就只余郭逸那一管笛声,空灵幽远,在山间流转不歇。

    也不知郭逸确是心中郁闷已散,还是被这景色影响了情绪。他原本吹奏的是祭奠亡妻时的曲子,一曲末了后,笛声却又慢慢转变为平静悠远,令听者有如刚喝下一杯不冷不热的温水,舒服至极。

    可正当此时,却有一道筝音突地响起,划破长空,破坏了笛曲中的意境。

    若是非得要用情景来形容,那便像是平原之中突起烽烟,战号骤响,接着便是有如千军万马奔袭而至,杀伐之声绵绵不绝!

    那筝乐一声高过一声,一浪较一浪汹涌,竟激得湖水四溅,平静的景色不复再见。而听此音者,就连慕容厉这般军中长大的将领,也有种心血涌动,无法平静之感,若不是他仍留心听着郭逸越发平缓轻柔的笛声,只怕已跳将起来,随便找个目标就要大打出手了!

    郭逸亦不得轻松,他吹得越平缓轻柔,便感那筝乐越发的张狂,像是要迫着他挺身迎和,改为激烈弑杀的战争曲子。就连胸中那股厮杀之意,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压抑。

    停了手指,郭逸猛的跃起身,整个人腾到空中,竟好像是踏在湖中无风自起的浪头上,朗声喝道:“何方高人,隐居于此?无意打扰,实乃逸之过。既是有意邀战,便请尊驾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有些许熟悉的声音道:“五载未见,太傅果然心静如水,竟连如此厮杀之音,也无法激起南郭居士深藏胸中的战意么?”

    随着那话音,慕容厉已脱口叫道:“皇兄!”

    郭逸亦是一惊:“圣上怎会出现在此?”

    说话间,一叶小舟已从湖的对面芦草丛中划出,一名身着玄色文衫的男子端坐其上,面前赫然架着一具筝。

    那玄衣男子与慕容厉长得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像慕容厉那般方正端庄。他狭长脸庞,天庭宽广,一双狭长凤目中黑眸流转,长眉微展,嘴角虽有笑意,却露着几分冰冷,眼角虽向下弯着,却隐隐有些愁苦之相。

    说到底,却是比慕容厉要俊美得多,风骨上,倒与郭逸很有几分相似了。

    此人待舟行至湖中心便站起身来,身无长物,只腰间系着一块玉佩,却是龙形。

    他竟弃舟而起,飞快在湖面上点了几下,一个翻身已到了郭逸面前。

    还不等郭逸和慕容厉有所动作,他便鞠身为礼向郭逸道:“师傅!徒儿在此已等了半月!”

    那把声音中,竟是带着些许哽咽之意的。

    “怎会如此?”郭逸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挽起眼前人,细细端详一番,略皱着眉问:“身为九五之尊,独自离宫,竟在此山野之中隐居半月,圣上此举,是何道理?”

    连慕容厉也忍不住拉着此人道:“皇兄,肃恭走时不是已与您说好了么?怎地您如今这般莽撞?”

    来人,竟真的是越国当朝帝君——慕容时。

    慕容时朝慕容厉摆摆手,拉着郭逸原地坐下,微笑道:“师傅一别五载,过得可好?”

    郭逸皱眉望了望这位天子徒弟,心中疑惑越发多起来,嘴里却还是应着:“还好。只是不知圣上如今现身荒野,究竟所为何故?总不至只是为着等懿轩从此经过罢?”

    慕容时转头看了看慕容厉,又转回来面对着郭逸,嘴角撇了撇溢出一抹苦笑:“看样子,肃恭倒还守约,真未告诉师傅,没让您过早担心朝中之事。”

    郭逸一听便知不妙,心中数道念头划过,偏着脑袋又打量了慕容时好一会,才道:“看圣上如今打扮神情,并非十万火急之事,却仍是如此忧心,莫非是……太后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师傅真乃神人也!”慕容时叹了口气,“不止是太后,还有宰相大人。”

    郭逸“啊”了一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他终是坐不住了。可惜啊,可惜。”

    这次轮到慕容厉吃惊了,他又将脑袋凑近郭逸,愕然道:“师傅莫非早知李大人另有算计,图谋不轨?”

    郭逸呵呵笑了几声,将慕容厉的脑袋轻轻推远了点,又望着慕容时道:“此处并非皇宫,为师就不与徒儿们客套了。倒是时儿能不能先告诉师傅,究竟为何私自出宫?”

    慕容时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儿时调皮捣蛋被郭逸抓住时的尴尬:“是李大人与太后成日在宫中借时儿生辰宴之名安排人监视,时儿实在觉得憋闷,又恐被他二人抓住什么借口,这才趁着飞奴传信之际,对外称要趁生辰之前往西巡视,实则是派了王福去找个身形相近的人坐入御辇中带着御林军西去,时儿自行便躲到了这无名小湖附近的一处山庄中。”

    说着,他随手向湖对面一指,那处还隐约可见一座小亭,一曲回廊伸入湖畔,到尽头处却是个码头,想必慕容时便是从此处泛舟过来的。

    “哦?”郭逸扬了扬眉毛,似笑非笑:“一国之君生辰宴会,必有他国来使云集宫中。此事非同小可,你竟就这般逃了出来,也不怕出些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慕容时嘟囔着:“军中全是您的弟子,朝中尽是李大人的亲信。纵然他有多想坐我那位子,也不会任其落入他国之手。”

    慕容厉哈哈一笑:“皇兄你倒是聪明,你怎知那李大人与太后叔侄并不是别国派来,多年潜伏的奸细呢?”

    郭逸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点点头望着慕容时,像是故意与慕容厉站在一边为难他。

    慕容时一瞪慕容厉,凤目中的杀意激得慕容厉险些冲上去与他打起来!

    郭逸亦是一惊,往外迈了一步,横在兄弟俩正中间,紧张道:“时儿,你可还有些事没告诉为师?否则怎会在如此景色秀美之处住了半月之久,还这般杀气尽露,锋芒毕现,倒像是胸中有多大的仇恨未报一般?”

    慕容时闻言,后退了几步,垂下头去恭声道:“师傅,时儿只是恨父亲中毒之事至今未能水落石出……”

    说着,他声音里已又了些哭腔:“时儿自接位以来,一举一动都在太后与宰相的监视窥视之下,就连给师傅传信,他们亦可能是知道的。否则,他们又怎会满口答应我出来?……师傅!时儿求您回朝,为父皇之死,为师娘之死,为我兄弟二人,为我越国黎民百姓!”

    说着,竟双膝跪在郭逸面前,痛哭失声:“时儿原不是如此懦弱无能,但朝中有李大人党羽,凡事均为他说了算,宫中亦有太后拉拢嫔妃,弄得时儿举步唯艰。若不是、若不是还有肃恭在军中坐镇,时儿真不知,这越国江山是否早改姓李了!”

    第十九回

    九五之尊,亲自跪下求自己,虽说是自己的徒弟,却也是一国之君啊!郭逸纵是再镇静再冷清的性子,此刻也无法平静了。

    他亦红了眼眶,伸手将一并跪在地上的慕容厉与慕容时一同拉起来,哽声道:“国仇、家恨,逸此番回京便要与李家算个清楚明了!”

    兄弟俩听了,一边一个的反握着郭逸的手,泪痕尤现的少年面上,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好!有师傅在,我兄弟便谁都不俱!无论是敌国奸细,还是窃国大盗,徒儿等必在师傅相助之下,铲除干净,还越国一片宁和天地!”

    三人复又坐下,慕容时不住问询郭逸的生活,与当初慕容厉刚寻到郭逸时的好奇颇有些相像。郭逸被他搅得无奈之及,却又不好忤逆他的意思,只得一一简单的答了,便把话题扯到漠北的部落中去。

    一提到此事,慕容时便冷哼一声,少年天子的傲气这才显现出来:“蛮族野人,茹毛饮血,也想打我天朝的主意!师傅莫要担心,此事玉门关城守一早便有讯传予我,就连皇叔之事也一并告之了。况且,”他嘿嘿一笑,又像个孩子般的露出些狡黠来:“那野人部落听闻已占了尤西部族的地方,打得尤西国君投降了,那尤西公主已远逃至我宫中,声言要委身于我,只求我灭了他们,我才懒得理会,只将她丢至皇宫放着,不致丧命便行了。不过,说到此处时儿才想起来一事:师傅可知,那野人部落究竟是如何称呼?”

    郭逸原本在仔细思量着那尤西公主的事,闻言失笑道:“这个倒真是不记得,只依稀记得他们说话时往往带个诺字音,不若就称为诺蛮吧。”

    于是,漠北诺蛮一族的名声,就此在越国以及更东更南和东北的大地上,几个大国之间迅速的流传开来。

    一谈便过了一夜。慕容时跟着郭逸和慕容厉,回到了一行人露宿的地方,见着了半夜找不到父亲仍在发着脾气的郭适。

    说来也巧,郭适一见慕容时便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哭声顿止。

    明明慕容时长得俊美无双,笑起来不分男女均会愣愣神,此时并非朝中装束,也没有丝毫不愉的表情,可郭适便就怕了。

    郭逸奇怪的问:“适儿,怎地见着大师兄便像变了个人般?”

    “他、他比爹爹还要严厉,比师兄、比师兄更坏!”郭适揉揉眼睛,偏着脑袋不敢看慕容时,说话也结结巴巴,小脸上一丝可疑的红晕漾了开来。

    慕容厉见状心叫不妙,插嘴道:“皇、师兄,小师弟不擅言辞,师兄莫要怪他!”

    “怎会怪他?只不过师傅这小公子倒真是有趣得紧。”慕容时笑吟吟的说着,眼中透着不明的意味,他边说边抬手去摸了摸郭适的脑袋:“适儿,若是我记得不差,你今年便有六岁了吧。”

    郭适像是逃命一般躲到郭逸身后,探出半个头来轻轻点了点,随即就扯着郭逸的衣服,亦步亦随,再不肯开口了。

    郭逸心中觉得有些奇怪:郭逸虽然个性清冷不爱说话,可从未见他怕过谁,至多是自己有时整夜未归,才会担心得泪花冒出来罢了。可如今,见着了个慕容时,不着皇袍未摆驾势,便已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是天子之威自然天成?可那小子为何会脸红呢?

    越想越离奇,郭逸便自己发起了呆。

    “师傅,我们是在此休息一会,还是立即启程?”慕容厉打断了他的思考,站在一侧恭敬的问着,他的亲卫们见着慕容时,早已下跪行礼,复又站了起来。只是已不如之前那般随意,个个束手束脚,倒像是被绑着了一般。

    慕容时之威,可见一斑。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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