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上龙庭》分卷阅读121

    卫临忙又道:“宗尚令这次在江浦水坝侥幸脱险,这两日都往三清观祈福还愿去了,回来得也晚。陛下可要宣别的侍郎侍寝?”

    皇帝却眉尖一挑,道:“先宣周太医吧。”

    等凌越换了常服,周太医已是屏声敛气的进了阁子。磕过头见过安,太医便道:“还请陛下伸过左手,容小臣先为陛下切脉。”

    凌越便依言伸过手来,周太医低垂着眉眼,颤颤巍巍的伸过手,小心翼翼的搭在皇帝左手脉膊上。许是天气太闷热而他又全挂子朝服的缘故,才不过片刻,他的额头已是汗水重重。

    “若是周太医不信我的话,为‘陛下’把脉时只须看他左掌便知端详……一个多月前,陛下左掌的伤口,可是周太医你亲自缝合,当日脉案还在我处。如今那位‘陛下’伤口恢复得如何,还请周太医用心去看……”

    来之前,宗赫对他说的那些话如钟鼓回音,在脑内不断激荡,使他心神纷乱。此刻,他的手指虽搭在皇帝脉上,但哪里还能听得进半点脉声。

    陛下那处伤口,那处伤口……只怕唯有菩萨神仙,才能恢复得如此光洁如新,一点疤痕也无。难道?难道真的如宗尚令所言,眼前这人……

    正在周太医坐卧不安之时,皇帝却又问道:“周卿,近日天气酷热难眠,朕每每睡至半夜也时常胸闷气短、惊梦湿汗,你可有良方?”

    “小臣新得了一种海外秘药,安眠养神最具功效。”想起宗赫叮嘱之言,周太医虽心神不安,依旧硬着头皮道:“不过是药三分毒,此药虽极好,小臣还是要提醒陛下慎用。用一日须停一日,每次用药只能三厘,万不可过量。用得好,便是药,用得不好,反受其害。”

    凌越眼波流转,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周太医便缓缓解释道:“陛下正当年少气足之时,精血两旺,颇能充分吸收药性循环体内,是以用此药能清神养气,脾益心肺。然,若是年过四十之人用此药,却不能收此药之益,反得此药之弊。轻则使人谵妄、头晕、精神错乱、日夜昏睡。又此药无色无味,若一时不慎用药过量,更可严重致人失语、痴呆。真到了那地步,便是神仙也难救。”

    “这药周太医可带在身上?”凌越气定神闲的问了一句。

    周太医心一抖,忙从怀中取出一支药瓶,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凌越轻轻摩挲着这樽二寸多高的玛瑙红玉瓶,又斜睨了周太医一眼,沉吟半晌,方沉声道:“这海外秘药虽有良效,但毕竟太过霸道,断不可再用。太医院为皇宫王府中人疗疾,还当轻缓谨慎用药才是。”

    “陛下教诲的是!”周太医擦了把汗,嗫嗫嚅嚅的道:“那小臣这药……”

    凌越却仿佛没听见他后头这句,只吩咐道:“太医再为朕重开一剂安眠养神的方子来看。”

    周太医眼瞅着那玛瑙红玉瓶被收进皇帝怀中,想要说的话咕咚一下又吞咽回肚,只低低的应声道:“遵。”

    这夜,皇帝并未宿在宫中,而是去了凌太阁府向凌铮问安。用过了晚膳,父子俩便在赤松轩后的花园中品茶赏月。

    水银泻地般的月光照亮了凌铮的眉眼,望着眼前这个儿子,他的嘴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今儿你倒来得巧,梁王昨日刚送了一坛子经年积下的露水来给我煎茶。你素来精研茶道,便由你来煎制。”凌铮说罢,便命小夷奴取了茶叶来,就要在石亭旁搁一个小炉子煮那露水。

    凌越含笑道:“亚父有此雅兴,儿子自当效力。只是这天怪热的,要生起炉子来岂不更添了一把火?不如亚父先去前头翠锦池边喂喂鱼食,我这边火煮沸了,再来唤亚父品茶。”

    凌铮闻言,不由得一笑,凌越在他府中住了这些年,自是知道自己有着饭后必要亲去翠锦池看顾那数十尾心爱的锦鲤这一老习惯,便道:“正是,我去去就回。”

    翠锦池那一汪碧水轻波,倒映着满园的花树葱茏、月色霜华。坐在池边的凌铮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鱼食轻轻洒入池中,看着心爱的几尾红锦摇头摆尾前来就食,他那清丽如玉的脸庞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顷刻,便有一个侍卫匆匆前来。凌铮摒退了众人,淡淡的问道:“东西得了吗?”

    那侍卫忙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双手递至他的面前。凌铮接过锦囊,将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却是一条项链、一支青龙玉簪、一张梅花玉版笺纸。

    轻轻抚摸着那紫光盈盈的吊坠,凌铮在心底轻叹一声,抬起头来,却见自己的贴身侍卫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冷冷的道:“还有什么事,不要吞吞吐吐。”

    那侍卫便又附在凌铮耳畔,一阵低语,凌铮听罢,心似沉入湖底,清丽的脸庞一瞬也失了颜色。

    “你可看清了?”

    “从宫里回来后,我特地去石亭那边留心看了片刻。千岁常夸我贼眼,便是百米外的花儿都能数出瓣儿来,这种事,若不是看得清清爽爽又岂敢在千岁面前妄言!”

    胸中汹涌卷起的惊与怒似千浪拍岸,然而重重水潮退去,留在凌铮心底的却是比没有沥过的海盐还要苦涩的滋味。

    这……真的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吗?

    幽幽月光下,转身离去的侍卫感觉自己似产生了一丝错觉,那个一向冷硬无情的皇太阁,仿佛眼角有隐隐泪光在闪动。

    慢慢踱回六角攒顶的石亭,小夷奴正提着刚刚煮沸的露水上来。凌越听到脚步声,便回首对亚父一笑,顺手将手中捏着的一小撮茶叶像抓药似的在一左一右的碧玉荷叶杯中各洒上少许,又接过小夷奴的水壶,往杯中各倾了半盏沸水。

    待凌铮回到座儿上,杯中那白羽茶叶正发出细碎的咝咝声,像一片片鹅毛轻羽般舒展开来。凌越一边留心着荷叶杯中水色与茶叶之变化,一边拿捏着火候往杯中添加着沸水,又笑道:

    “亚父这露水是上等的,茶叶也极好,只是不该用这玉杯。若是用那清透的琉璃杯,便更得这羽茶的妙处。”

    “哦?”凌铮垂着眸,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杯,悠悠的道:“品茶之说,贵在一个品字。水、茶、容器固然要紧,但最重要的还是品茶人的心境。心若清静平和,自有百味可品,心若坠入魔障,再好的器皿盛的也不过是凡水庸茶。”

    “亚父高论,儿子受教了。”凌越此刻已是心如乱麻,到底沉不住气,竟举起杯来,将茶一饮而尽。

    凌铮深敛着眸眼,亦将手中的碧玉杯缓缓举至唇边。

    正在这时,花园中却传来一声急喝之声:“亚父,且慢!”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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