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咏传上卷 云之君》分卷阅读3

    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

    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

    采芳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那声音摇摇荡荡,似扁舟流于湍河,似片叶舞于秋风,静如鸟鸣山幽,动如金波跃水,令人悲从中来,幽怨难当……人群一时静默无声,几个姑娘家似已低声抽泣起来——这是什么歌,竟令人摄心动魄!

    曲声蓦地停止,有如裂帛。

    众人似酣眠惊醒,再看那曲桥,灯火依旧,竟似醉梦成真。众人还不及叫好,耳后竟一声长嘶,两匹通体雪白,四蹄踏火的骏马驾着三重纱幔的香车直冲着人群而来——

    “五儿——快阻住那马!”

    五儿一个激灵,身体已窜了出去——

    那马怕是被歌声惊得疯了,引颈飞蹄,眼看就要将那马车甩将出去,五儿赤手空拳根本不得靠近……人群猛的四散,也不知谁家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也不知道谁扑通一声落了水,也不知谁被人挤倒在马蹄下……这可如何是好?!他突发奇想掏出身上打兔子的弹弓,青石子破空而出,狠砸在马腿上凸出的关节处,那骏马突然吃不住劲,直跪倒在地,被甩起的花车砰然坠地,车辕也断了,一只木轮滚落水中——

    五儿只觉一身冷汗,衣服黏黏的贴在身上,他才缓过一口气来,却听湖上复有传来歌声。

    “小娘们还来?!”

    五儿回头大骂,却见一白衣危冠的男子伫立桥头,好似一尊已静立千年的神像——“匡咏!”五儿咧嘴一笑,刚刚那突然唤自己阻马的可不是颜靖远嘛!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那二十四琵琶女复又合奏,二十四副嗓子忽高忽低,或轻或响,终于浑成一片,那声音不大,却似自唇齿到耳畔、自肺腑到自心中,在身体里空洞的回响……

    五儿这会身处的位置视线极好,曲桥之上影绰可见,他就看见颜靖远仍然站着,可随着那声音越催越急,他明明就如自己一样浑身抖着,心口突突的跳,有什么好似快要蹦出喉咙!

    这样竟还逼那公子梧桐不出!还算什么倾铁剑、笑红尘!

    五儿只觉得脑子里“铮”的一响,桥上的颜靖远怀里就多了一把琵琶——这上步、夺琴似都发生在一瞬!

    弦已动,一阵痛楚钻心,颜靖远指甲尽被刮断,指尖的红肉扫过琴弦,竟血染素衣,但他手上却未松懈,曲声也大有盖过一切的架势。这曲声有如绵绵细雨,有如细雨中的故乡,有如故乡的烟雨长廊……五儿顿觉自己清明了几分,他感到是真的佩服颜靖远了,好像这一生还没有如此佩服过一个什么人!

    一个清丽空明的女声劈空而出:“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那嗓音竟如雏鸟初啼,又如极倦之人的一声长叹!

    原本平静的湖面也诡波突生,傲浪鞭岸,廖五儿嗅到湖上传来微微刺鼻的味道,心道不好!

    他极快的奔向马车,却为时已晚,湖上突然焰火大作,砰然作响——两匹骏马长嘶破空,竟挣扎着狂奔——

    “散开——快散开——”

    电石火光之中,同时击破颜靖远心脏的却是那三重纱幔中一双剪水明眸,那眉间一点,直叫他心胆俱裂,怀中琵琶重似宝剑!

    人人都道那公子梧桐仗剑天涯,看尽繁华,对酒高楼,醉吻佳人……却原来——

    只听颜靖远朗吟:“荡泊四海倾铁剑,纵览五岳笑红尘。眉间一点相思吻,不效钿花——不佳人。”

    这首诗竟引得那花舱纱幔中的女子一声惊呼,二十四琵琶声中顿现杀意!

    五儿一时觉得连空中的月牙都晃动了一下——回首,那两马并驾,正将画车引向湖中!

    “太子……保护太子……”眼看画车入水,颜靖远几近嘶叫——

    那画车中竟是当朝储君!

    铮——

    颜靖远一个趔趄,他只知道琵琶曲声骤变,脑海里挥不去的刻下那双美目,他不懂这是哪般诡局……他这一生恐还未曾如此狼狈,却也从未如此快意——纵千般折损,虽万死不歇!

    生死不歇!

    这便是生死不歇的快意吗?他毫锥宝剑,铁线纤姿,不惜委屈他人屋檐下,低身犬马供差遣,到底为了什么——此刻,颜靖远方真个明白,人生不过快意,既有危冠凌空,何妨宝剑切云!

    但求生死不歇!

    他胸中翻涌厉害,他已经坚持不住,咯出一口口的鲜血,双目却依然望向宝驹画车!

    全乱了——这乱中却突然放出一声啸叫,一人自焰火中直冲霄汉,真如天鹰凌月!

    这啸叫的声音把琵琶曲声都吞没了,颜靖远头晕目眩,但他知道那明明就是玄铁镜日,云旗降天的公子梧桐!他只觉那人于光华流转中俞飞俞高——颜靖远已经看不清了,他没看清水淹骏马,没看清火烧画车……甚至没看清那一道怎样孤绝的直线,没看清那一柄怎样遗世宝剑……脑中轰然——

    浮四海,横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

    他竟直直的坠入了冰冷彻骨的水中。

    4

    4、第四章 香溢泥炉因酒沸

    大理世子府是一间七进阔三进深的宅院,庑殿似屋顶,三尺高的台阶,石狮对峙,在太子封亲王时曾住过一段时日,如今看来它虽显得有些旧了,但因为实在是太过宏伟,故而仍像个威武的巨人。

    自世子抵达京城之后太子也就几乎夜夜留宿,这曾是太子太傅等言官们口诛笔伐的众多荒唐事之一,但随着太子太傅获罪被斩,事情终于不了了之——乱离之时,言官何其不幸。

    “殿下,下官实不知如何办?”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他一身六品朝服,身边还有一位老者则身着正四品官服,他言语间口气不善,像是已经隐忍至极,“这原本就只是民间嫁娶,闹事者也尚未查明,何故要治那花魁的罪?以权废律,因私掌刑,大理寺岂非……”

    他身后老者急道:“玉麟住口!”

    “你们如若连个小小的花魁都收拾不了!本王便将大理寺一把火烧了了事!”太子粗暴的喝道,“本王再给你们三日时间,若还抓不到人就提头来见罢!”太子正在气头上,拾起几上的茶盏,热茶泼将下来,大理寺卿那正四品的绯色官服瞬间便挂了彩,那大理寺卿已至古稀之年,一张老脸憋的青紫。

    “滚!”

    大理寺卿拉着一脸忿然的年轻官员几乎落荒而逃,谁能想到堂堂四品朝官要受这份屈辱——

    “郎君何苦再查——”自内厅走出来的男子,五官深刻,剑眉入鬓,尤其一双眸子幽深似井,正是拥有谪仙之貌的大理质子段若瑜,他一件茜色宽袍,赤足而行,脚踝上还束有一串金铃,迈步之间叮叮作响,“郎君这是自寻烦恼,您明明就知道……”

    太子一怒之下竟一个耳光将段若瑜打翻在地,又似仍不解气,足尖点在他左肋,腰身一拧,一连几脚下去,疼的段若瑜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捆了!”

    皮鞭沾水,呼啸声风,一下一下招呼在段若瑜光裸的胸口,**甚于暴虐、羞辱甚于疼痛。

    宝石般的血珠迸出,沿着段若瑜紧绷的脖颈蜿蜒而下,太子已经深为这声色俱佳的惩罚陶醉,但段若瑜虽沦为娈宠,却有一股傲劲儿,竟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太子似乎也对此颇有不满,他微眯着眼睛,阴沉沉的一笑,吩咐道:“仔细着世子爷的脸。”这一句好似逼出了将临决堤的触感,段若瑜嗓子仿佛破裂一般发出近乎嘶吼的呻吟,紧闭的眼睑下,淌下一连串的眼泪。

    太子命人停手,慢条斯理的走向段若瑜,恶意的将指甲塞进仍在流血的伤口中,直到听见满意的抽吸声,他将染血的手指压在段若瑜唇上,无言的命令着。

    “总有一天,本王要攥住你黑亮的长发,鞭打你,一直打到你求饶为止!折断你的翅膀,毁掉你的尊严,撕裂你的骄傲,彻底的打碎你——总有一天!”段若瑜轻轻的颤抖着,不是疼痛、甚至不是恐惧,而是忿恨,但他甚至、仍然安分的舔舐着太子炽热得几乎在燃烧的手指。

    颜靖远被人引进花厅的时候,正撞见这一幕,他愣在当地,竟连回避也顾不上。

    不知将什么东西探入段若瑜的下袍,太子戏谑的哼了一声,道:“你只是本王的玩物,再清高有什么用,不够强的话,尊严除了令你吃更多苦头以外根本一文不值!”

    颜靖远一愣,心下恻然,因为太子诚然恃强凌弱,但他说的却大致没错。

    “谁也不准碰世子一下。”

    颜靖远随太子步入内厅,面上不免讪讪的,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太子问道:“本王这些天身子有些发虚,到了夜里频频恶寒,太医倒说并无大碍,只开了些温补的药。靖远的伤可大好了?”

    “好些了,谢过郎君。”颜靖远淡淡答道。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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