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分卷阅读130

    元酀握住他花间游蝶一般轻蹭自己手指的指尖,解释道:“他这些年也很不容易,一直韬光养晦,就连我也以为他是真的病弱,前阵子曾派人来找我,说要我坐那位子,我回信劝他才将他说服,其实跟小时候一样。”

    期思听了闭着眼轻轻笑:“不愧是你弟弟,一国之君说不当就不当,倒是听你话。”

    元酀倾身细细亲他眉骨:“期思,我这次会陪你很久。”

    从北境到此刻,期思只字未跟任何人说过瑞楚的事情,一句也不谈论,旁人也不敢轻易提起,元酀难免担心,却也不勉强期思,这种事须得耐心陪他,等他心中那道关过去,才能开口。

    期思听了他这句话,睁开眼认真看着元酀,那熟悉俊美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够,起身缠着他细细亲吻,方才疲惫的模样一扫不见,似乎要将自己溺在这温柔的时刻里,把外面那些伤心事绝□□统统隔开。

    元酀本来一直挂心他一路上稳定却冰冷的情绪,此刻看来面对自己时,期思依旧是全然放松的,这才稍稍放心。

    带兵来援、守着期思一路回朝,除了夜宿时期思在他怀里,两人这次一直未做其他事,期思的主动让元酀拒绝不得,两人彼此几乎皆是倾力的宣泄,期思几次在他怀里被弄得几乎落泪。

    元酀抱着眼角微红的期思,任由他沉沉睡了许久,直至日暮将沉,才抱着他洗了热水澡,把人哄好。

    第130章 落罪

    期思身上铠甲换下去,一身锦袍,却比从前多了一丝清冷,身形也看得出明显消减了,整个人好似带了仙风,不沾俗尘。

    重逸依言而至,期思一到厅里,便上前和重逸沉默轻轻拥抱,小声道:“师父。”

    重逸心里揪着疼,看了看元酀,元酀轻轻摇头。

    “师父这阵子守在虞珂身边,可有什么异动?”期思见了重逸也不提瑞楚的事情,开口就是其他事。

    重逸仔细端详他,并不回答问题,只是抬手搭在期思脉上探了探。

    期思淡淡笑道:“师父不要担心,心脉无碍。”

    重逸最担心的就是期思的心脉旧病,从四年前中了朱颜瘦,期思最近一次因心绪起伏剧烈而致反常,是在大凉时,那次听闻萧执和江烜受重伤,险些心脉逆转。

    这次心脉看不出异常,但期思神情之中确实如虞珂担心的那样,仿佛换了一个人,多了许多陌生的东西,冷酷而深不可测,细看去令人发寒。

    重逸一时看不出究竟,便笑笑:“总算知道自己注意了。”

    元酀道:“我陪着他,师父不用太担心。”

    重逸明白元酀的意思,看来这些天元酀也在观察,亦是看不出缘由,或许是瑞楚离世太突然,期思一时无法接受导致。

    重逸心中依旧存疑,面色没有表现出来,顺着期思的话陪他坐了一阵子,便去虞珂府上。

    人来人往,淮王府热闹了一天,元酀寸步不离陪着期思,府里人并不来扰,期思在元酀身边便柔缓下来,温驯之极,眼里的冷意也淡一些。

    只是第三天清晨收拾毕,两人一同去朝会,元酀看着换好了亲王礼服的期思,神情间那股从前未曾有的冷漠重新回来,便知期思只是在他面前暂时缓和而已。

    自打期思将嘉王种种罪行昭示于朝堂,这些天里,朝中便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朝中各部和北境州府配合着调查,忙乱成一团,嘉王所犯的错一天天地就要变成檄文罪诏,众臣此刻不宜落井下石——毕竟那是鸿嘉帝原本最看好的皇子,而鸿嘉帝自然是不想提起这件事,大家伙对此只字不提,只是一同默默等最终的查探核实结果。

    今日朝会,算起来,该是结案了断的时候了,各方证据业已核对清楚,只待鸿嘉帝最后一声王命下达,嘉王的事就该尘埃落定。

    期思和元酀一同进了大殿,沿路朝臣未有敢上前问候搭话的,敏感时期,人人都谨慎自纠,生怕行差踏错,日后变成什么隐患。

    期思和元酀十分淡定地一路进了大殿,立于御阶之下,对周遭若有似无、或直白或闪烁的试探目光只作无睹,唯独虞珂和安王来了,几人互相问候几句,也就只有他们能彼此说几句话。

    鸿嘉帝一来,殿内嗡嗡低声议论倏然而止,呼吸一下子可闻,他坐在御座上,扫了一眼殿内众人,不知此时心中什么感受。

    镇抚司如众人预测那般,恰呈上这些天调查的结果,奏报两份,一为嘉王案,一为瑞楚案。

    殿内所有目光不由自主随着那漆雕盘内两份奏报移动。

    镇抚司的人低眉敛目,直秉御前:“陛下,嘉王勾结荆州太守,吞饷挪库,屯养私兵,证据确凿,瑞楚一案中,瑞楚获罪的贪贿案,也确系嘉王一党所为,实则栽赃。”

    殿内众人哄然议论纷纷,期思稍稍抬了抬眼,鸿嘉帝倒是依言没有干涉查案,如今让真相摆出来,不给嘉王留退路。

    鸿嘉帝面色掩在暗影中,缓缓将奏折翻开,一页接着一页。

    期思却依旧深知皇室这些事情是什么样的,他并不打算把决定结果的赌注全押给鸿嘉帝。

    “陛下”,期思上前一步,深深一揖,“五哥所为,实在令人痛心,但此事恐怕必须严办,否则不足以平民愤,皇家威严亦会折损,日后隐患无穷。”

    言下之意,若皇室朝廷不跟嘉王划清界限,便等同于纵容窃国叛国之举,天下人都将指责晋国朝廷,皇族威严也不复存。

    鸿嘉帝握着奏折的手指攥紧,眉头皱出一道深刻纵纹,沉沉望了期思一眼。

    可期思所言并无错,只是将朝臣们此刻不敢讲的话讲了出来,提醒鸿嘉帝,嘉王的处置,绝不可徇私情而轻饶。

    期思开了口,数位素来直谏的臣子也迈了出来,表示赞同,虽不直接言明,却都是劝鸿嘉帝,舍弃嘉王,保全大局为重。

    鸿嘉帝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从前北境大乱,林玉带头讨伐瑞楚之罪,不也正是这么一副场景?

    相较之下,那是面对瑞楚之事的心情已几乎忘记,只记得也曾无奈愤怒过,最终还是顺了大势。此刻众人诛讨他的亲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好受。

    万世千秋,容不得意气,许多事,原来一直就没变过,时移世易,如今因果轮回,轮到了自己身上,便才觉得最苦。

    鸿嘉帝自嘲地抬了抬嘴角,将折子撂在一边,起身望着群臣。

    “嘉王勾结边官,贪饷无度,暗养私兵,昔日栽赃朝中重臣、污蔑忠良,如今以私兵干扰战局,形同叛国……”鸿嘉帝顿了顿,讲到这里,他只觉得一阵疲惫。

    “……于天道不容,于国法无赦——即日起,削爵,褫夺皇姓,贬为庶民流放,其余刑罚,由镇抚司依律定夺。”

    周围官员松了一口气,鸿嘉帝到底是雷厉风行的手腕,此事上没有糊涂。

    期思却仍旧不为所动,只静静默立,眼睛也未转一下。

    鸿嘉帝瞥了期思一眼,又道:“原先昭武大将军瑞楚,战功无数,荣勋赫赫,为林玉、嘉王所构陷,罪名皆不属实,忠良枉害,孤…甚为痛心,今赦瑞楚身后诸罪,追封昭武王,昭告天下,还其清白,复其声誉,以慰英魂,正天道。”

    殿内重臣纷纷跪拜,潮水般呼道:“陛下英明!”不少老臣眼含热泪,晋国昔日峥嵘,忠良枉度,如今平反,他们是青史一案的见证人。

    狄宥良和诸位武将也红了眼眶,瑞楚蒙冤而故,昭武玄甲支离破碎,正道沧桑,实在不易。

    期思随着众人伏拜的浪潮,也轻轻一礼,却与元酀都并未跪拜,只立在人群边缘,忘了鸿嘉帝的方向一眼。

    鸿嘉帝一个字也未再讲,转身离朝,身后声声赞谢越来越远,他的背影似乎已不复昔年英挺威武,略显倦意。

    散朝后,期思等待元酀与户部礼部官员商议了议和的事情,一同离宫,步行往回走。

    “陛下这阵子估计不会有心思管这些了,你跟他们商议好,议和也就能定下来了。”期思望着江梁城中繁华如锦的精致楼阁,淡淡道。

    元酀走在他身边,侧头看了看期思,道:“今日已商议得差不多,你们陛下也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两人衣着华贵,气度形貌不凡,漫步在街巷上,便如仙人下凡一般,沿途不少人回头看,却知是贵人,不敢来扰,他们便只是无视那些目光。

    过了转角,元酀抬眼,道:“嘉王府?”

    期思闻言,本有些飘渺的目光才重新聚了神,望过去,点点头:“果然。”

    嘉王府外重兵把守,进进出出是镇抚司的人,将家丁仆役眷属纷纷带走,一干财物抄了个空,路过不少人驻足,指指点点。

    期思和元酀看了一会儿,绕路离开了,期思自嘲地笑笑:“这场景我已看熟了。”

    他想起来的是李宣融,李岑一倒,李宣融一无所有,离开昌煜的场景。

    元酀迈步到他面前,认真望着期思,一手轻轻抬起他下巴,语气温和之极:“你做的事情没有错,他们的结局并不是你决定的,而是他们自己。”

    期思抬眼望着他,眼中冰冷才渐渐散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抬手握了握元酀温暖的手。

    这里偶尔有人经过,却不觉得怪异,只觉得这两人十分好看,又都身份不俗,浅雾蒙蒙的晚春巷陌口,望过去也只让人觉着场面十分养眼,又十分温情。

    回了淮王府,期思便大病一场,而宫里头,鸿嘉帝也病了一场,嘉王很快就带着一身行刑后的伤,和分文不值的庶民身份,离开了皇都,踏上注定有去无回的流放路途。

    瑞楚的罪名也随着檄文遍传而洗清,说起来,这些罪责的施加和撤销,全都是他身后之事,若瑞楚真的于四年前离世,这些事情于他又有何干?不过是世人的一场闹剧。

    鸿嘉帝病愈得很快,朝政一刻不停积压着,他早年征战四方,底子并不弱,只是心中郁结一时难消,却因习惯了勤勉政务,也没有因为嘉王的事伤怀太久,皇家的人,情感到底淡些。

    期思却病得很重,元酀时时守着,重逸调整药方数次,兰阳也帮着加减了数味罕见药材,期思才有了些起色,重逸只是心痛道:“早就看你不对劲,心思一放下来,立刻就不行了。”

    期思笑笑:“师父,这么说话不太好吧,怎么就不行了。”

    兰阳皱着一张脸:“别乱讲。”

    重逸把药碗给元酀一递,实在看不下去爱徒的苍白脸色,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割了一刀,狠狠心拽着虞珂和兰阳离开了,期思看着他们背影摇摇头,往元酀怀里一倒,药劲上来,便昏昏沉沉不住地睡去。

    第131章 故情

    元酀很了解期思,瑞楚平反,期思并没有感到多慰藉,甚至没有说过一句为此高兴的话。

    人都不在了,这些事也只是苍白的努力,期思一向不在乎世人如何,只在乎身边的人,若罪名不除能换回瑞楚,期思一定不会犹豫。

    江南四月里雨水多,元酀每天把期思抱到廊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给他念些部族里的奏报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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