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是老师》分卷阅读48

    第55章 靠岸

    狭窄的楼梯很少有人通过,她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也许就环绕在林声的耳朵里。毕竟,已经孤寂地响在她心里了。

    四月早间的春风凉凉,灌给人恰到好处的清醒。可她越清醒,就越控制不住地难过。

    林声是这样想她的。

    她们曾经朝夕相处,默契到令双胞胎羡慕,而现在,林声是这样想她的。

    巨大的委屈砸向她的心脏,使她呼吸为之一滞,胸口沉闷。

    蘸着至亲的血吃甜蜜的糖,这种事,她连想都不敢想。她本以为叔叔他们出了事,林声能明白她的感同身受,明白她有多难过。只是怕林声撑不住,才藏起来一部分,好让林声能够有所依靠,勉力成为她的支柱。

    她们不能光是抱在一起哭,时光终究是要往前走的,越是出事要处理的东西就越多。

    可是林声不需要,甚至以这样诛心的言论来伤她。她向她敞开了怀抱要拥抱对方,来的却不是温暖的胸膛而是冷酷的利剑。

    冰凉的大厅里,形形□□的人脚步沉重或匆忙,眉头多是一样的褶皱。这天太阳晴好,视线穿过玻璃们能看到一地明亮的光和黑暗的影,植物们头顶都是耀眼的金色花。

    郑念初被那叶尖的光刺痛了双眼,眼泪源源不断地留下来。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不过一瞬,转身朝来路折返,停在了电梯面前。

    她不能就这样离开,林声一定很需要她。

    眼泪还淌着,时不时抽着鼻子,真是可怜兮兮。没有路人注意到她的不寻常,除了满眼逡巡的骗子,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心事重重。她抹掉眼泪,坚强地等着电梯。数字缓缓地往下降,她却从电梯墙的模糊倒影里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她猛然转过头。

    林声,就站在她身后。

    她的委屈好似有地方发泄了,开闸泄洪一样,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

    林声握紧了手。“念初……”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得以暂时放下这几日压在心头的沉重,转而担忧面前的郑念初。“你……”

    电梯在郑念初身后打开,她却往前挪迈出一小步。“你怎么能……林声你怎么能……”

    她的眼泪打在林声心底,酸得她上前搂住她安慰。“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我自以为是,我昏了头。”她替郑念初抹眼泪,却越抹越多。“不要哭了。”

    郑念初却出乎意料地,强硬地推开她的手:“是你叫我哭的!”

    我?

    林声支着被打开的手愣了愣,脑子转了一会儿,才猛然回想起那个月夜下的小巷,自己抱着她,拍拍她的肩膀和后背。她对郑念初说,没事,哭吧。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顺着郑念初的话,说,哭吧,哭吧。

    话一说出来,应着郑念初的呜咽,她才想明白,哭是多好的发泄方式啊,为什么不呢?

    也不需要管旁人的目光,人对于陌生人总是健忘的。即使他们年少时曾在一个教室里共同待了几年,随着年月一岁岁长大,回忆里大约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子罢了,还不知道多少年能想起那么一回。

    所以他人的视线,指指点点,都是不必在意的尘埃。

    林声拉着郑念初回到楼上,魏阿姨连同几个人正在和小姨说着话。听到脚步声看过来,她和小姨很是怔愣。

    “哟,是念初啊?”只一头长发就很具辩识性了,有人认出来,“终于知道回来看一眼了啦?”

    郑念初也不辩解,略一点头,闷闷地说:“嗯。”

    说话人的丈夫看郑念初哭红了眼打起圆场:“说什么呢,燕城那么远。”这不能算是个道理,别人牵强地说出来,是要给念初一个台阶下。

    妻子有点生气,不依不饶:“再远那也是养了很久的呀,个么老人家当亲儿子的闺女待的呀”。

    当面掺和人家家事,而且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丈夫不由感到一阵尴尬。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到别的地方沟通去了,其他人见无法探望便干脆地离开。傅淮安言说去看看爷爷,对着郑念初温柔地笑了笑,尔后也走了。

    她们俩就凑在窗口往里看,怎么看怎么觉得玻璃有点脏,不大清楚。

    “一定会没事的。”郑念初红着眼睛说。

    林声一直飘荡的心便像靠了岸,触到了安稳的地面。说来也奇怪,医生和她说这话竟都没郑念初的管用。对于郑念初,她唯心得厉害。

    “是啊,一定会没事的。”

    她们坐在亮蓝色的椅子上,低温透着衣服蔓延到皮肤。“其实,我没有很难过。”林声说。

    郑念初转脸,眼神里传达的都是不信。

    林声就轻笑着,右手握着左手,掌心传给指尖温吞的热度。“真的,家里有爷爷,到了医院小姨和嘉月都会来,三月也快得空了。”

    听着她说话,郑念初抓住她的右手,握在手掌中,收进衣袋里,撑得口袋鼓起一大团。“对不起。”她说,“是我太较劲了没有回来陪你一起。我知道,我已经不小了,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才是,可是我一直没有去想,固执地等年限。是我,是我不好,我小心翼翼,总是不顾及你的感受。”

    “我也是。”林声把头靠在郑念初的肩膀。那不厚的,如今支撑着她的肩膀。“我们都变懒了。”

    其实那不是懒,是安稳。如果有这样没有硝烟的温和方法,其它的路都让人畏缩。

    她们谨慎小心,林声怕伤害到郑念初,郑念初怕伤害到抚养她的长辈。林声便只能顾忌着她的顾忌。多米诺骨牌的每一个环节都被保护着,颤颤巍巍地矗立。那么在这其中牺牲的,身体的微微起伏让郑念初感受到了这一刻的真实。

    她们之间冰封的时间终于缓缓流动了起来。

    第56章 缝隙

    命运转折之际,什么成熟,什么稳重,永远逃不脱身心的脆弱。在无法抵挡的生离死别面前,无论多么强大的人都要佝偻着腰,向人世低一回头,服一份软。

    而林声,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罢了。她犀利透彻的眼光可以看得清人心,却对命运本身无能为力。当沉重的打击如神谕降临,她也只能无力地接受,徒劳地祈祷。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没有什么事,她就不会在郑念初面前说出那句荒唐言,像个无差别攻击的疯子。能脑子不清醒地对自己发脾气,早已经证明,她绷紧而虚弱的神经里自控力所剩无几了。

    也许她昨夜自我催眠后睡得很好,也许噩梦缠身甚至一夜未眠,此时此刻,她看起来良好的状态下,不堪重负的心神在春日的秋千上晃晃悠悠,抓着郑念初化身的锁链,同时享受着久违的轻松和仍未着地的提心吊胆。

    走廊尽头有一两声清脆的鸟叫,四月的鸟盘桓在一小片高大的云杉里,好像自己栖息在令人心旷神怡的山间。郑念初小心翼翼地握住林声的手,温暖那块睡梦中渐渐发凉的体表温度。

    面前是icu迥异于普通病房的门和窗,她不由握紧了手掌,惹来林声无意识中愈发的靠近。

    医院不是久睡的地方,郑念初怕林声受凉,掐着时间把她推醒了。林声也算浅眠,醒来时不过一两秒的迷糊,很快稳稳地站起来。紧接着,她们就这样手拉着手回了家。

    只有爷爷一个人。他坐在楚河汉界的交界处,一个人下着棋。他一回头,看到两个女孩一起回来,满是褶皱的脸和蔼地笑起来,鼻梁上的眼镜都能透出他眼中的神采。

    “你们小姨去买菜了。很快回来。”

    两句清楚干脆的简单句,让两个人一下就明白,他现在无比清醒。林声坐到他对面,把棋盘转过来。爷爷就把棋子收了个干净,默默地来了一盘。

    郑念初走进厨房,找出米打算煮上,接水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水池里躺着的两个碟子。

    “……”她微微蹙着眉,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认命地收拾这小厨房里的杯盏狼籍。

    林声她,压力真的很大啊。

    冰箱里鸡蛋和菜都有,她猜想小姨是要去多买些菜,多做一点,省得林声天天从外面买。她挨个瞧了一圈,挑出想要的放到盆中清洗。

    粗糙的水流敲打着不锈钢的盆,这重归陌生的水流只花了十秒钟就让她再次熟悉起来。飞溅的水点在她外套上落下转瞬即逝的深色,她朝着春光笑了笑。

    等小姨回来,她几道菜都做好了,米饭的指示灯忽地跳到保温,她正勾碗底薄薄的芡,如云雾撒向海一样的汤里。

    傅淮安提着超市的大袋子走进来,眉眼弯着,眼角细纹也温和。“念初真能干。”她又回头瞅一眼下棋的爷孙俩,心头的事总算能放下一桩。

    没多久,傅淮宁在医院里醒来。又过了两天,转到普通病房里头。

    大病未愈,傅淮宁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但是作为小学班主任的精气神还留存些许。很是敷衍地安慰自己的女儿,说肯定没事。林声也随着她的话点点头,做出很信服的样子。

    小姨带着爷爷来了一趟,临到中午又送回去。一来一回的,之前说的什么话题也忘记了,又看妈妈太累,林声没有再主动和她说话。

    屋里就这样安静,林声剥开香蕉,切成片,顿了顿又保守地切成丁,才敢喂给病人。傅淮宁吃了两小粒便说黏嗓子,也就没有再继续。

    林声握着香蕉,她也不吃,无聊地切着打法时间。人和人之间是有磁场的,她低着头看不到妈妈,但是知道她在那里,并且也能感受到。这样就很好了。

    真是,太好了。她多能感觉到眼眶的温热,像之前走在阳光下那样。

    在这并不尴尬的沉默中,傅淮宁冷哼一声,怨怪道,“我跟你爸都这样了,她也不知道来看一眼。”

    林声一愣,这个“她”根本不用什么上下文来提示猜测,代指异常明显。可林声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她知道人在大起大落后往往会有大彻大悟,但她从没奢想过这种情况会出现在她妈身上。

    “她、她回来了……”林声迟疑着说,边说边盯着傅淮宁的表情。“我这就去!”她突然站起来,“我这就去喊她。”

    病房里一只香蕉敞开外皮,一半留在皮衣中,一半近乎泥状地粘在刀刃和盘子上。丈夫的安危也得到了医生肯定的回答,傅淮宁阖上眉眼想歇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时候郑念初刚走,她在她卡上打了一笔钱,作她的生活费。可是几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那钱也没有动。

    “她是不是恨我了。”她对着丈夫说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会,念初她只是……可能卫商给过了。”

    “她一定是恨我了。”傅淮宁不听劝说定了结果。“我,我都没有留她。我是想着一碗水端平的,事事都做到了,不知道在她眼里又是什么样,会不会像郑风想我爸那样……”

    林征望哭笑不得:“郑风,那和念初能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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