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分卷阅读27

    “这又是怎么回事?阿格尼斯·洛斯提?”

    阿格尼斯对她微笑,那笑容现在看起来那么扎眼。艾弗利感到眼泪一点点盈满眼眶,于是她大睁着眼睛不让它们流落下来,却还是要一点不动摇地看着阿格尼斯。她还在笑。她还在笑。该死的。艾弗利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暗,她努力压抑着。

    “是法尔纳。他看到了那天我和刺客的决斗,肯定了我的实力,给了我去军队的邀请。但是我说过,那天晚上我发现了,我想要成为的不是利剑,而是能阻挡伤害的盾,所以……”

    阿格尼斯的话艾弗利听来就好像一阵耳旁风刮过,零星产生意义的从狂风中落向地面的只言片语敲击在她心口发出不和谐的杂音。她无法听取,无法理解。它们对她产生不了任何含义。她只知道,阿格尼斯要走了,阿格尼斯要走了,要去实现十几年执着追求的梦想了,这本来是好事,可她为什么就是这样……感到喘不上气的深海一般的悲伤?

    “我喜欢你啊,阿格尼斯·洛斯提!”

    艾弗利大吼一声,上前一步又一步逼近阿格尼斯,却不近她的身,停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艾弗利抬着头盯着阿格尼斯瞧,专注地、目不转睛地,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眼眶划下流过脸颊,一部分划落地面闪烁出斑斓的晶莹,另一部分顺着脖颈蜿蜒进领口。

    阿格尼斯彻底傻了。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吸引我。如果我可以控制自己,我希望不要喜欢你。我要到自由的地方去,我要去找我的好友。我不想被关在洛斯提这个笼子里。可是做不到。每次我一看见你,我就没办法再想其他任何东西、任何人。我想,你把我迷住了。这是比迷情剂更加强烈的吸引力,我逃不掉了。我不是女巫,你才是。你的魔法让我想要成为你的骑士,虽说你才是真的骑士。

    “你要去军队了,我拦不了,我不该拦。可是我想要一个解释。你……我以为你是敢于反抗权威的人,然而你跪在安洁拉面前。我以为你是品德高贵的人,下一秒你就去买药迷法尔纳。我以为你说过我……我是唯一的,现在你却要离我远远的。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啊,你到底是强大还是懦弱、高贵还是卑鄙……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烦我、希望再也看不见我才好?”

    艾弗利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散乱的气流在喉管里碰撞出破碎的声音:“我想知道,这都是怎——怎么回事……艾格,你真的要——你真的快把我整疯了。”

    阿格尼斯看着她哭,慌了。以前,她阿格尼斯在艾弗利面前哭的时候,艾弗利是怎么办的来着?抱她?吻她?不不不不行啦!她的脸泛起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

    “你对我,是哪种喜欢?”阿格尼斯小心翼翼地问。

    艾弗利一点一点抑制住自己的抽泣,明亮的祖母绿的眼睛看着阿格尼斯的铅灰色眼眸坦坦然然地说:“是爱。不输给男女之间的爱。想保护你,想抱抱你,想吻你,想……呃。”艾弗利不说了。后面的话太过露骨。那天不小心喝了给法尔纳准备的迷药让她意识到自己对阿格尼斯有那种诡异的**。她并不以这种**为耻。只是,现在说出来的话,就不是示爱而是耍流氓了。

    阿格尼斯大惊。她的脸一直到脖子都是粉红色的,那双铅灰色眼睛的眸色渐渐变浅,好像是要哭了。她后退了两步摇摇头,再摇摇头:“我……我从来不知道。我只当你是我的妹妹。你是我唯一的,是唯一的朋友……吧。”

    艾弗利上前一步,叹一口气。世界上莫大的悲哀就是爱上自己可爱的漂亮的纠结的“姐姐”,然而人家只当她是个妹妹。她破涕为笑,笑得狡黠:“那天,我给你取剑回来,在布鲁姆做的事情,那也算姐妹之间正常的感情么?”

    “那是个意外……”阿格尼斯气若游丝,徒劳地挣扎着。一想到这件事,阿格尼斯就禁不住的气短。

    “好。那你告诉我,你枕头底下放了什么?”

    阿格尼斯一下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慌忙想要掩饰,于是转移话题大声说道:“可是这是不对的,你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们是姐妹,怎么可以……”

    艾弗利笑她的幼稚:“有没有血缘关系,你自己清楚。你还真当我是你妹妹啊?我不过是一个捡来的替身而已。”

    那句话不知为何带着讽刺的尖锐的苦涩,刺得阿格尼斯瑟缩一下:“你还记得?”

    “别的都不记得了。就这件事,是怎么都不会忘的,艾格。”是的,是的,艾弗利默默想,只有自己的名字,艾弗利·安可,她是不会忘记的。是安可,不是洛斯提。

    阿格尼斯吸吸鼻子,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可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乱了方寸:“不……你……我……我是说,这不合常理……”

    “一个女骑士,跟我讲不合常理?”艾弗利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言重了。果然,阿格尼斯像被刺扎了一样露出受伤的脆弱表情,看得艾弗利特想抽自己一巴掌。可是就是有脾气顶在胸口,让她顽固的不愿意去道歉。

    阿格尼斯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再也没有可说的话了,于是后退再后退,转一个身,大踏步推开门跑了。

    艾弗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的笑了。她自言自语道:

    “你喜欢不喜欢我,你心里是知道的不是么?那朵花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你就是不敢去看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和**。你比起之前,真是毫无长进啊。若是你讨厌我烦我,我一定会放弃的——这对我们都好。可是,若是你喜欢的是我,那么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阻挡我去爱你。等着瞧吧,阿格尼斯·洛斯提,这可是艾弗利·安可为你特意准备的大礼。”

    她看向门口。辛西娅还站在那里。辛西娅说:“她没有想去参军。她已经拒绝了。她现在的目标是成为侍卫队长保护皇室。我现在告诉你,省得你瞎想。”

    “谢谢你告诉我。”艾弗利点点头,“可是这没什么关系了。我不会让她再一次消失掉的。我有这个信心。”

    随后,她皱皱眉。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再一次”。这是个巧合么?还是说,之前的什么时候,她也失去过她?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the vin

    把阿格尼斯吓跑的那天晚上,艾弗利一想到阿格尼斯的反应就唇角带笑。怎么会那么可爱啊?都快哭了,真可怜。她一方面为自己的恶趣味感到不齿,一方面回味着自己的大爆发。

    真爽。把一直想说的一箩筐话全抖落出来了。然而,这样做有两种后果,一是hy ending,二是彻底玩儿完。把话挑明了讲,这样不允许模棱两可的表达方式,结局往往会很极端。

    嘛,不过没关系的啦,她可是不会放弃的。

    她换上睡衣,躺到弗洛里安旁边正想睡觉,突然想起艾思泊的事来。她照伊莱所说把天蓝色宝石放在枕边。她注意到背对着她侧躺着的弗洛里安神情有些异样。

    “怎么了?”她问。

    “我只是想告诉你……”弗洛里安话说到一半,又闷闷地低下头去不说了,随口敷衍道,“没什么。”

    “到底什么事?”艾弗利觉得好笑。这不就是在吊她的胃口么?咱能把话说完么?

    “就是……”弗洛里安吞吞吐吐,翻个身来面对她,眨眨眼。他困倦的湖蓝色的眼睛里泛起的雾气渐渐消失,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应不应当看。”

    艾弗利扬起眉毛。这是他们一起辛苦得来的奖品,不是吗?

    “那个叫伊莱的说了,你的姐姐是祈光上神的新的英雄,所以弗尔特纳选择她。”弗洛里安深吸一口气,一双蓝色眼睛瞧着艾弗利一眨不眨,“既然这样,我不觉得我们应当信任他和科林。”

    “说什么呢?科林是我们的朋友。”艾弗利伸手去揉乱了弗洛里安的头发,后者竟然没有阻止她,一动不动的坐着就好像时间定格了。弗洛里安任她揉来揉去,借着艾弗利玩弄自己头发的时候把正事说下去。

    “科林是灭寂上神的使者,艾弗利。艾思泊是灭寂上神选中的英雄的宝物。弗尔特纳已经选择了阿格尼斯,那么这场对决——祈光上神和灭寂上神的对决,祈光上神和灭寂上神的英雄们的对决——也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了。灭寂上神的英雄必定要集齐艾思泊的碎片让宝物复苏,科林为什么能同意把这碎片给你?如果让你和阿格尼斯针锋相对,艾弗利,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弗洛里安慢慢地说。他试图把广阔的视野铺陈开来,好让那姑娘看见貌似简单的事情中蜘蛛网一样互相勾连的暗线。

    “你是说……”艾弗利大惊。她隐约猜到了弗洛里安的意思,可又不敢确定。她探身向前,小心翼翼地把艾思泊碎片放到床上,等着弗洛里安接话。

    “我认为,科林和伊莱有意让你成为灭寂上神的使者。”弗洛里安没有避重就轻。他向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殊不知他认为正常的直白坦诚对他人来讲是多大的震动。艾弗利低下头沉吟片刻。没错,在她没有注意到的一点一滴的细节里,她正在一步步掉进科林布下的网。先是莉娅与她成为朋友——与魔法生物成为朋友在人类信仰的祈光上神看来是罪孽——然后科林逐渐和她打成一片,就像温水煮青蛙,她沉浸在精灵的温和中没有多想。接着又是月城,和这个伊莱。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触碰了太多禁忌,多到说出去就有被终身□□的风险。

    如果成为灭寂上神的英雄会怎么样?如果拒绝成为这个英雄会怎么样?她竟然不敢想。她头一次理解了阿格尼斯的感受——在黑暗的洞口张望窥探却不敢深入的感觉。

    这真是一盘前所未有的复杂棋局。她艾弗利捡起了英雄的宝物,却没有成为推动故事、主导故事的英雄。恰恰相反,她只是一个小卒子,就像提线木偶一般跳着被设计好的舞蹈。

    弗洛里安的声音打断了艾弗利的胡思乱想。少年眸色温暖。

    “但是,没有必要因此而回避这件事。”

    “为什么?”艾弗利苦笑一声,“要是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弗洛里安点点头,转而顾左右而言他:“你知不知道,我们一直信仰的祈光上神是什么神明?灭寂上神又是什么神明?”

    “祈光上神是光明的、正义的。灭寂上神是黑暗的、邪恶的。”艾弗利张口就来,说完之后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语气的理所当然。这是她每天耳濡目染的、教科书式的不允许怀疑的教义。

    “你想想,艾弗利,如果你是一个至善的人,你就是光明本身,那么看到在所谓黑暗中挣扎的生灵,你会怎么做?”

    艾弗利头一次搞不清楚弗洛里安话里的含义了:“大概是帮助吧?如果我真的那么高尚的话。”

    “我再问你,什么情况下,你会想要这些被所谓黑暗沾染的魔法生灵去死呢?”弗洛里安的话掷地有声,艾弗利隐隐看到了他的意图。

    “害怕的时候。无知导致恐惧。”艾弗利把科林的咒语背诵出来,可随后又更正道,“不,无知不直接导致恐惧。很多时候,人们是渴望探索外面的世界的。导致恐惧的是一知半解。1就比如说有一件事,你心里清楚那大概是什么,可是就因为你猜到那是你不喜欢的、你所厌恶的、也是你所沾染的,于是你不敢去看。这样子来的恐惧会转化成憎恨,让带有这种感情的人变得极端残忍、极端自负。”

    比如说,在既定世界,现在被容忍的同性恋者在过去是要像女巫一样被烧死的。人们烧死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和自己完全不相同,也不是因为人们完全不了解他们。残忍背后是愤怒,愤怒背后是恐惧,恐惧背后不是无知,而是无知和知识参杂的盲目否定。艾弗利认为,人们烧死他们,是因为他们隐约看到自己身上和同性恋者相似的东西,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潜在的同性恋者。

    这是他们的知识,可他们同时也是无知的。那些他们不了解的人的生活状态使他们感到陌生。如果他们自己与那种状态完全脱节,没有人会害怕。可是,他们意识到同性恋这种事在他们心中有不可磨灭的种子,那种陌生的状态是他们的另一种可能的生活。他们对这种可能性的无知产生了恐惧和排斥,进而导致愤怒、引发暴动。这样的暴动产生的是最残忍的不可理喻的反人道主义的恶行。这就是一部分魔鬼的由来了。

    “所以说,如果祈光上神是光、灭寂上神是暗的话,艾弗利,你认为祈光上神沾染了什么?”弗洛里安问。

    “黑暗。”艾弗利笃定地说。说完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吓了一跳。弗洛里安推理的逻辑毫无破绽,可祈光上神沾染了黑暗这件事,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要是刚才这番话被听见了,她的下场她都不敢想。

    “我就是因为指出了这一点,才在那大迷宫里……”弗洛里安低语道。艾弗利吃了一惊。她现在毫不怀疑,祈光上神绝对有问题。

    “我没有要让你改信灭寂上神,艾弗利。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位神明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琢磨不透他。但是,艾思泊不说谎。”弗洛里安探身向前,用他那清亮却坚定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艾思泊不说谎。你需要去看、去了解。永远不要拒绝看得更宽广的机会,然后,在掌握了全局之后,自己判断。从这个角度讲,你会被科林算计,可是这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把能想到的全对艾弗利说了。他想通这些花费了他成百上千年的岁月,并且为自己的幼稚盲目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希望她不要走弯路才好。他是把她当作真心朋友的。

    “我明白了,谢谢你。”艾弗利点点头。她总把自己当弗洛里安的姐姐,可现在看来,她比他还是幼稚太多。他看上去再怎么年轻,也是活了上千年的精灵啊。

    艾弗利庄重地拿起艾思泊,把它置于枕边。她抱了抱弗洛里安,给打瞌睡的小少年一个晚安吻。她细心的为他们两人盖上被子,然后闭起了眼睛。

    艾思泊,艾思泊,灭寂上神的英雄的希望。它也会带给她希望么?会带给她阳光一样耀眼、月光一样遥远的希望么?会带给她寻找那光芒的握紧的双拳和前伸的手臂么?她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它会给她前所未有的清晰视野,以及一个以悲剧收场的久远的故事。

    艾弗利·安可掉进回忆的兔子洞。她站在古老回忆的上空,看着倾盆大雨在陌生的灰色城市肆虐。

    1在这里推荐一首帽子超喜欢的诗的选段,讲的是学识一知半解的负面影响,作者是alexander pope:

    a little learning is a dangerous thing;

    drink deep, or taste not the pierian spring;

    there shallow draught intoxicate the brain,

    and drinking largely sobers us again

    一知半解害人不浅,

    不要小口啜饮彼埃利亚之泉。

    清浅的泉水毒害思想,

    大口痛饮才真正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路希安和弗尔特纳篇正式开场。创世代的回忆,敬请期待。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