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分卷阅读18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夜色温柔

    晚宴一结束,艾弗利就跑回自己屋里把门一关,谁叫也不搭理。我的天呐,她想,就一顿晚饭的工夫,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自己一个人神神叨叨是一回事,在所有人面前大喊着不知所云的东西是另外一回事。的确,没有人在说话。她气得把一个枕头狠狠冲对面的墙扔了过去,看它瘫软地滑下,才感觉解气。

    她听见了就是听见了就是听见了!她说有就是有就是有!明明有声音说什么“你终于明白了”,可是却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刚才说话的那个,你给我滚出来!”她恶狠狠地说,可是又拼了命压低声音,不然隔壁的隔壁住着的阿格尼斯就真的要以为她疯掉了。

    没有回音。艾弗利跺跺脚,抓抓头发想解决办法。怎么才能把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抓到呢?

    先等等,现在的当务之急好像不是抓那个家伙:她得先把自己和阿格尼斯的关系掰一掰。

    嘛,按照之前所想,自己对阿格尼斯,虽然喜欢是真的喜欢,亲也是真的亲过,可是要说渣的话,还真是渣——无论如何都要回玫泊尔去的她,和想在洛斯提入伍的阿格尼斯,想来想去都是没有未来的吧?

    可是啊,如果她推测的是真的,如果那家伙说的是真的,如果她必须要解开那个谜团,那么在洛斯提逗留是必要的。

    话虽如此,其一,如果她选择解开这个谜团,成为一个提线木偶按照最舒适的既定轨迹生活,事成之后她还是要回玫泊尔去找加里·蓝博特,或是恢复自由身四海为家;其二,如果她选择无视这盘棋局,刻意的打翻拼了个角落的拼图,她直接就可以走,在完成莉娅的嘱托,把弗洛仑丝弄正常之后就可以走。

    到底要不要对阿格尼斯负责呢?啊啊好麻烦啊。当时她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定要去吻她啊?神经错乱了吧?现在要考虑后果了!

    更要命的是,阿格尼斯现在完全是一副“讨厌你你竟然敢出轨”的样子,可是她和克里斯托夫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什么都没有,她冤枉啊啊啊……

    她感觉再继续想下去自己可能要发疯,逼不得已到走廊上来来回回到处走。

    走廊尽头有小小的窗子,透过那扇窗她看见漂亮的弦月。她被它吸引向窗子走去,只觉得它让她感到平静。如水的月光倾洒在她身上,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一阵安心。

    她伸出手向那月亮抓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自己的手与月亮重合。那感觉就像是真真正正将月亮捧在了手心里。可是,星空并不晴朗。乌云在弦乐周围徘徊,侵蚀着它、吞噬着它,它们带来某种黑色的恶心的东西,让她感到即恐怖又熟悉。

    意识在剥离。又来?她扶额,却没法阻止视线的模糊。她只想贴近那月亮,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是哪里?你是谁?她向一个熟悉的不得了的人对话。她从未见过她。

    场景转移,她坐在灯火通明的殿堂里,头顶是一盏水晶灯,将烛火和光斑投向所有能看见的角落。没有影子。滴滴答答,她端坐于钟表的奏鸣声中,抬头一看,四面墙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挂钟。有木质的、金属的、水晶的,没有两只样貌相同。大多数式样偏向典雅,有镂空的雕花,少数是水晶的,有棱有角,散射出七彩光芒。

    这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便是一个工作台,上面摆了螺丝刀、螺丝钉、锉刀、扳手、木材、宝石、铜条……等等一切她能想到的工具。她看见自己的手拿起了一个小锤子,在将铁钉敲进一只半成品的接合处。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踏过厚实的地毯,打开老式的雕花木门。她一路走进门前的小巷中,走进夜色里,那一天的月亮是弦月,非常好看。她向月亮伸出手,慢慢地,就真的飞向了月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触碰到月亮,那感觉清凉而甘甜,就好像一块凉凉的砂糖。

    她用头靠着那月亮,脸颊温柔地抵着它。她嗅到月亮甜美的醇香,轻轻微笑,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对什么远处的人说话。她听不清。

    她坐在月牙儿上,双手搂着月亮,亲吻着月亮。

    真的吻到了一个暖暖的、软软的东西。

    她费力挣扎着脱离梦境,就像刚刚溺水获救的人挣扎着呼吸。她睁开沉重无比的眼皮,看见自己正抱着睁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弗洛里安,吻在他的额头上。

    “怎……怎么回事?”

    弗洛里安耸耸肩,镇定自若地说:“你刚刚走进来,然后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刚才又一下子坐起来,可吓人了。然后你就抱着我,再然后——”

    艾弗利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不用再往下说。她的脸有点发烧。她第一次亲男孩子。

    她长叹一口气,躺回床上,躲进角落里,背对着弗洛里安裹上厚厚的毛毯。她把脸埋进枕头里,胡思乱想着现在的情况。她确定她没有疯。所有都不是幻象,所有都是真实。这就是说,无论是记忆的断片还是梦游,都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和她那天在地下室所感到的浓浓的杀意是一致的。那不是她本人的意愿。那是别人的意愿。这就说明了——

    她身体里住着一个外来的灵魂。

    她深呼吸着。她接受这个事实比自己预计的要平静许多。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她自己就是自己,那么她就一身轻松,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干什么干什么。可是现如今,她身体里如影随形的暗影与那个谜团纠结在一起,她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她无法选择是否登上戏台,因为她原本就在那戏台上,不演完一出是没法下来的。一下子思路清明了许多。她握紧假想的英雄的盾牌。

    “艾弗利?”是弗洛里安。他一身白色睡袍躺在她身边,声音柔和,呼吸均匀。

    “什么事?”

    “……没什么。”少年说着,欲言又止,突然倾身过来紧紧挨着她,把红头发的脑袋埋在她肩头,轻轻笑道,“我相信你,所以请你相信你自己。你不是她,可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艾弗利无声的笑了。事情总算还不太糟。虽然他说的她一个字都不明白,可是心意大概都懂了。双人床上,他来时,她在中间划下的分界线的印子还在,现在却无需介怀。他若纯洁温暖,她便坦诚相待。

    她拉他过来,把他转过去,就像搂着一只可爱的玩具熊一样搂着他。隔着睡袍,她感觉到他的肌肤温暖柔软。

    她对他转过来的惊讶的漂亮脸孔笑笑——别担心,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夜色温柔。

    *****

    一抹摇曳的烛光从走廊尽头幽幽闪现,那是一袭黑衣的黑发青年面容肃穆。他目光迷离,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方向。弦月的微光倾洒在他黑色的衣袍上,金色混合着深色变成了一种不祥的涂料,他黑衣中混杂的少许金色或银色丝线熠熠地闪着光。

    洛斯提城堡,他从四层的旋转楼梯一层一层向下游荡。他的脚步很轻,似乎是可以躲避着什么东西,同时又漂浮在地面之上,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幽灵。他的黑色头发披散在肩上,随着轻巧的步伐左右微微摇晃。

    “悲哀啊,悲哀啊,悲哀啊……”他嘴里反反复复无知觉似的反复念着这三个字,一声声轻叹好像未得善终的游魂。三层。

    他的耳朵捕捉到曼妙的乐音,像是在蛊惑着他期盼他的前行:“华丽的殿堂下败絮尽显,你找不到纯净的依靠。那美丽的纯洁的都是该死的,而奸诈的肮脏的却得以幸存。世界即是一个谎言,是一个注定叫你挣扎其中无法脱逃的巨大的噩梦,你看见过的,克里斯,你所憎恨的……却必须臣服的,牵动你偶丝的恩主。”

    “谁?”克里斯托夫·安吉喃喃问道,却低下声音嘟囔一声“管他呢”,然后继续向前飘去。二层。

    有人在说话,又像是在唱歌,那是一种介于咏叹调和悠扬琴音之间的诗一般的语言,可惜唱词却是深夜最冷最深的**的童话。他随着那诡异的声音跌入二层空荡荡的走廊,向前走、向前走,他看见一副空荡荡的银色盔甲。他困惑地看看自己的所处之地,转身往回走。他没有理由大半夜的在这里巡逻。这里是洛斯提,他没有这个义务,而明天还有堆成山的可恶的事务要忙,他最好早些回去休息……

    克里斯托夫·安吉一下子顿住脚步,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看见一个岔路口。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糖果屋茶会

    第二天,艾弗利起了个大早,只感觉心情真舒畅、阳光真好。她眯起眼睛像一只晒太阳打盹儿的猫一样对弗洛里安说早安,然后冲着那条符合规范的长裙皱眉头,最终还是换上了自己的过膝短裙。

    她看那荒原上也镀上了金色的光,就想去那里摘下野花送给阿格尼斯。既然这出戏演完才能走,那么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好好爱惜那个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不可以再进一步了:她已经没有更进一步的资格了。

    她在房间里蜷缩着狼吞虎咽地吃下早餐的黄油吐司,然后拉着弗洛里安就要往外走。突然,她听见有人在敲窗子,跑过去一看,和那天一样,是温和的金发精灵。

    “早安。”精灵从窗子翻进来,笑意盈盈地说。

    “你又想到什么好地方啦?上次是月城,今天咱们再一起去一次?”艾弗利问道。一瞬间她想把昨天的大冒险全一股脑儿对科林讲出来,可是想到莉娅的嘱托,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这样是可以啦。”精灵转转眼珠,又开始卖关子,拖着长音不说话,见艾弗利就是不想配合他搭话,于是好脾气地自问自答起来,“我想今天去拜访一个老朋友,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再一次行走在荒原上,昨天的零星雨水还粘在草叶上,清风吹来一抹清新的淡香。三个人也不着急,悠悠闲闲地行走,科林就趁这时间讲起他的老朋友:

    “他叫伊莱,是游吟诗人,住在那片林子深处——新搬过来的。他经常到处跑,收集各王国的鬼故事,根据这些怪事写诗。喏,我觉得你不会喜欢的——”

    他从袍子的口袋里翻找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抖了抖,念道:

    “癫狂。作者:伊莱。

    “看那女巫的集会呀,朋友,就在树丛深处

    “那暗影密布的地方,你看不见光亮,

    “除了鬼火聚集的树桩,还有那巨大的三足鼎锅之下,

    “噼里啪啦燃烧干柴的火光。烟雾将一切笼罩,

    “就像绝望遮掩了希望,从此**无碍地表达,

    “留住情人?杀死仇人?成为富人?好好好,全部应允

    “就是女巫诚恳又辛劳的工作,她们也是为了

    “换取彻夜狂欢交合的金币,和酒杯里葡萄酒的血流。

    “就像那脱缰的野马,直至癫狂。”

    弗洛里安一边听一边面无表情地撇嘴,像个怕被妖怪抓走的小孩子似的拉住艾弗利的袖口。艾弗利竭力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可是她必须承认诗中糜乱的**脱缰的意象就像曼珠沙华一样吸引着她,于是她坦坦然然地评论道:“写得不错。”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类。”科林笑笑,继续讲起伊莱的事,“他就是一个这样古怪的家伙,可是真的相处起来,还是很可爱的。有客人来的时候,他总会把家里打扮一下,真不知道这次他的房子长什么样。”

    艾弗利听了伊莱的故事,心里羡慕。四海为家的游吟诗人呐,这简直就是她艾弗利的梦想。可惜,她没有钱,也没有权利这样做,就无端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卒子,披着鲜艳的光环心中却苦涩无比。若是有一天她可以无畏且强大,她定会像伊莱一样,拿着一本诗集,心里装着古怪的偏执的梦,漂泊四方……

    荒原尽头的灌木,一走进去又看得见参天树林。可是,上一次还是郁郁葱葱的常绿阔叶林,今天再看居然就成了漂亮的银杏林,金色的光斑比上次更加斑驳美丽。艾弗利忍不住“哇哦”地感叹一声,精灵轻声骄傲地笑起来。

    这次他们没有去找那门,而是向左拐拐进林子里面,踩着落下来的银杏叶就像踏着金色苹果汁的海洋激起涟漪,一直往前,拨开挡住道路的细枝。最后,他们看见开阔地带,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房子。

    待他们走进,艾弗利才发现那房子分明就是一个可爱的糖果屋,巧克力的房梁,曲奇的墙壁,太妃糖的窗户,雪糕的烟囱。要是弗洛仑丝来了这里,艾弗利想,她一定非常喜欢。

    房子旁边站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那人穿着一身酒红色的外套,大礼帽把头发和脸遮起来,戴着一副酷酷的墨镜,嘴角弯起形成一个迷人的笑容。他看见他们走来,立刻兴奋的伸手打招呼,嘴巴咧开笑得亲切:“嘿,朋友们!”

    艾弗利看见他那怪模怪样的打扮,一下子好想笑,可是又强迫着自己把那笑声憋了回去:科林的老朋友啊,第一次见面就笑话人家也太失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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