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香……是我妈的花名。她嫌自己本名『明子』太土,才取这个名字的。」
意外的事实让臣脑中一片空白,他瞪大双眼按住额头。感觉太阳穴剧烈抽动,心脏也狂跳不已。
(什么?怎么回事?他居然是……我爸?)
眼看臣心绪紊乱,堺尽可能轻描淡写。
「据说权藤跟莉香,不,是跟明子分手分得很不愉快,所以并不清楚他们母子俩的下落。虽然无法查证详细时间,但两人好像是在一间叫『snack紫』的酒吧认识。这家店很早就换人经营了,我找不到熟知当时情况的相关人士。不过有常客确实记得,那里曾有个叫莉香的小姐。」
这是决定性的证据。堺的小眼睛加此表示。臣浑身僵硬不停颤抖,连眼睛都忘了眨。慈英搂住他微微发抖的肩膀,再次确认道:
「臣,你对他说的事有印象吗?」
「snack紫……是我妈工作过的酒吧。她没什么定性,换过不少间洒吧……那间店的招牌如同店名是紫色的,我印象深刻。」
想起立式招牌曾被醉客踢倒留下些许伤痕,臣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幼年的悲惨记忆犹如影像倒转,排山倒海而来。在冷到不行的下雪天,家里没有暖气又没有食物,于是臣跑到妈妈工作的地方。
——你来这里干嘛?不是叫你待在家里吗!
那天好像是妈妈看中的男客,到店里消费的日子。对外人隐瞒自己有儿子的妈妈坐在男人膝上,用那张与臣相似的脸孔怒吼。神情扭曲如鬼魅般恐怖。
她终究是个女人,男人远比自己的儿子重要。一旦恋爱就忘记一切——。
「臣。」
「啊……」
在慈英强劲的拥抱下,陷入讨厌记忆的臣好不容易回过神。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恋人,对方的反应让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无助。
「你还好吧?」
「嗯……」
他轻触搂住自己肩膀的大手,叹了一口气。望着脸上写满担忧的慈英,以及犹如溺水者攀住浮木的臣,堺的声音充满苦涩。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讲这些做什么?但我实在没办法瞒着你。」
从堺的话不难听出他有多为难。臣手上的官报是一个多月前出版的,可见他很挣扎该不该说出这件事。趁工作空档将权藤的事调查得如此详细,堺一定花了不少时间。
「关于你母亲,我查到的资料并不多。但我认为,至少得问问你……想不想知道知道他是不是你父亲。」
「现在也没办法确认了吧?」
出声的人并非臣而是慈英。臣早已说不出半句话,只能紧握慈英的手低垂着头。
「可以透过dna鉴定。」
「可是,他的遗体不是火化了?」
「他的私人物品里,残留了一些毛发。……臣,你打算怎么做?」
听到堺这么说,臣的肩膀又抖了一下。此刻他什么都回答不出来,只含糊地摇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年来都不清楚生父是谁,如今却冒出一个可能是自己父亲的亡者。任谁听到这种事,都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别说权藤是否真是他父亲了,就连这个名字的真伪也无法确定。况且——万一他跟黑道或犯罪有关联,那就更无法接受了。
臣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只能沉重喘气,无助地望着堺。
「堺,在所有的资料登记上,我……只有母亲这个亲人而已吧?」
「嗯……」
臣声音阴郁地问,堺沉重地点点头。什么意思?慈英不解地皱起肩。尽管恋人一脸疑惑,眼神空茫的臣却淡淡笑道:
「身为警察……只要本身犯罪或亲人有前科,就不能继续留任。」
「这……」
慈英瞪大细长的双眼,终于明白这段对话攸关臣的去留。臣死命压抑激动的心情,尽可能冷静说完后,看着手里的资料。
「当然,目前还不确定这个叫权藤的男人有否犯罪。但他拥有的证件全是别人的,叫人不怀疑也难……目前唯一能追查的,只有安昙的存折。如果是他把户头借给权藤,只要两人达成协议就不构成犯罪。」
不过,要是他伪造驾照或公家机关发出的证件,情况就不同了。一般来说,会扯到这种事通常跟犯罪脱不了关系。
所以,堺才会慎重其事地征求臣的意见。不管权藤是否真是臣的父亲或者真的犯罪,只要没掌握相关证据,一切都只是假设。倘若臣拒绝dna鉴定,堺也不会强迫他。
「堺先生……可以再让我想想吗?」
「好吧。」
臣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堺静静地点头答应。然后他转向慈英,深深一鞠躬。
「抱歉,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堺语带苦涩地提出请求,慈英也用同样沉痛的声音谴责他。
「堺先生……您说这些话之前,是不是该多想一想?」
「你说的没错!」
臣的心情因自己所言而动摇,堺望着因此微愠的青年画家,露出谅解的表情继续说:
「其实……我会说出这件事,也是因为有你在的关系。」
「就算这样,你也太……」
「慈英,够了。」
无法接受堺的回答,慈英眼神严厉地瞪着他,语气也十分强硬。臣急忙抓住恋人手臂阻止他动怒,同时虚弱地摇摇头。
「这攸关我的身世,我应该要知道……。即使受到一些打击还是得听。」
所以不要再责备堺了。他用眼神如此倾诉。慈英皱着眉深深叹气,也不避讳就紧紧抱住臣。臣也没有抗拒地把脸埋进他宽厚的胸膛。
「既然你觉得无所谓,那就算了。」
「嗯,我没事……因为有你在。」
话虽如此,臣的声音却止不住颤抖。说真的,他的脑袋早已一片空白,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但此刻他只能这么说。
眼看臣浑身僵硬,话都说不完整了,慈英自然代他发问。
「现在已经很晚了,堺先生今晚要住下来吗?」
「嗯,我是没打算今天就回去……晚上我会住在派出所。」
堺缓缓站起来,原本不高的身躯突然更显矮小。明知他万分疲倦,臣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慈英拍拍臣的肩膀,然后把堺送到门口。被遗留在画室的臣,呆望着慈英尚未完成的画作。
湛蓝的曲线似乎直接窜进脑中,臣感到一阵战栗。
他初次体悟到慈英画作的厉害。在内心动摇不安的时刻,慈英拥有绝对魄力的作品,彻底打倒了臣,同时也温暖地包覆他。
「我……」
搞不懂自己想说什么,臣急忙紧闭双唇,不让哽在喉头的话冲口而出。他觉得自己就要被这抹湛蓝诱感,融化其中了。
等堺离开后,臣要慈英陪自己再喝一些。他开了家里的葡萄酒,喝了平常足以烂醉的量,脑袋却还很清醒。
「够了,别再喝了。」
慈英原本想让臣好好发泄一直,但臣喝光两瓶酒后,他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阻止,同时拿走一脸想不开,狂喝酒的臣手里的杯子。
「嗯……你干嘛?我还要喝啦。」
脑袋异常清醒,身体却好像撑不住了。臣探身向前想抢回杯子,却失去平衡瘫倒在地。
「别再喝了,臣。你不是说明天要进城买东西?」
「那件事……无所谓啦。」
臣呕气似地倒在沙发上,慈英叹口气摇摇他的肩膀。
「臣,要睡就到床上睡,喝醉睡在这里,很容易感冒的。」
慈英柔声安慰着,面朝沙发椅背不停蹭动的臣。太过温柔的声音,让臣鼻头一酸。他缓缓吐出带有酒味的气息,握住慈英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由于体温升高,臣感觉慈英的手摸起来凉凉的。胃部深处有种灼烧感,下腹部肿胀闷热,臣知道自己会这么热,不单纯是酒精所致。
「慈英……抱我。」
「知道了。我会抱你进房,你就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