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不是『官报』吗？」
信封里装了一张a4大小的影印资料。所谓的官报，是指公布、广告法令颁布以及国会事项等攸关国家情事，由国立印刷局每日发行的公家出版物。上头刊载了各省厅的收押物归还与法院公告等刑事案件相关事项，臣在县警时代也常看。
他看了下发行日期，是今年十月，也就是一个月前发行的。这份官报有什么问题吗？他疑惑地望向堺，对方为难地努了努下巴。
「上头不是有画红线吗？你看一下那里。」
「红线……这里吗？旅亡者项目……」
简单来说，旅亡者就是都市里的无名尸。身份不明的尸体，被发现后通常会由该地区的自治团体就地火葬，接着公布消息在官报上，并保管死者的骨骸直到有人认领。
到底有什么内情？）
这并非重要事件，只是个身份不明的死者罢了，这种事一般都迅速结案不再理会。堺会如此执着甚至自行调查，臣心里不禁担忧起来。
上司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臣紧张得肩膀僵硬，慈英强而有力的大手轻轻环抱住他。臣望向慈英，发现他注视堺的表情比自己还认真，而且还催促堺继续说下去。
「堺先生，那三张证件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来依序说明。首先是报纸的身份证。听他以前任职的报纸销售店团长说，他本人曾说过权藤不是他的本名。」
「团长？那是什么？」
堺接着说明，解除慈英的疑问。
「嗯…报纸销售员有各种类型。最麻烦的算是劝诱员——也可以称为报纸扩充员。他们不是正规的销售店员，而是隶属一个体质暧昧不明、叫做扩充团的组织。」
由于各种销售场所快速增加，一时无法应付配送、收帐业务，自然难以处理新订单。而所谓的扩充团，便在这种环境下产生。
扩充员的工作以拿到新合约为主，并配合配送及收帐业务，目前在市场上相当活跃。
「不是常有恶质推销员丢下洗洁剂或棒球门票要你买单，然后就直接跑掉吗？这种近乎流氓的行为，在扩充员中可说屡见不鲜。而统合那些扩充员的代表，就称为团长。扩充员领的都是日薪……就算没有证件证明身份，也很容易被雇用，所以这个业界其实存在很多危险人物。」
原来如此。慈英点了点头，又说出另一个疑惑。
「那么，这张证件是怎么回事？」
「最近推销诈欺案激增，愿意打开大门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业者便想出这招，来博取消费者的信赖。」
贴着大头照的证件是扩充团自行制作的，几乎没有公信力，只是徒具形式罢了。
「这样啊。所以循这张证件找线索，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那存折呢？」
「那也是伤脑筋的东西。……那并不是他个人名义的存折。不，应该说那本存折的所有者另有其人。」
「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臣又忍不住皱起眉头了。堺取出另一张纸，那是存折内页和封面的影印本，封面上的黑白照片旁，清楚写着『安昙理一』这个名字。
「这个安昙是早权藤好几年，在另一家报纸销售店负责送早报的工读生。」
尽管弄不太懂时间顺序，臣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那个安昙的存折会……该不会是权藤偷的？」
如果这是堺追查的用意他还能理解，问题是看了那本存折的余额，臣的眉间皱得更紧了。户里头根本没有半毛钱。而且看起来十分破旧的存折所属银行，早就不存在了——经过数次银行合并后，原本的名称早就改了。
「你看也知道，里头的钱实在构不成犯罪理由。存折应该是权藤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安昙那里弄来，当做自己的薪资存折使用。」
「怎么这样，太乱来了……」
「说不定他也曾用安昙的名字打过工。只要说那本存折是他的，雇主并不会特别深入调查。你也知道这种事其实很常见。」
堺说的没错，在社会的阴暗角落，这些事确实是家常便饭。臣点点头接着说『那这个叫安昙的学生呢？』，堺回答他现在不在国内。
「这件事有段时间了，你应该有查到他的联络方式吧？」
「这个叫安昙的，奸像是因为学校的奖学金制度被推荐去当送报生。循线调查后，轻易就查到他当初念哪所大学，也知道他现在的住所，不过并没有联络他。」
附带一提，那本存折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东西了，户头早就解约没再使用。听着堺的解释，臣的表情愈发凝重。
「为什么不联络他？」
「他好像是个很认真的学生，目前在国外从事不错的工作。再者他不是任何案件的证人，不能更进一步调查，以免造成当事人困扰。」
那就难办事了。臣除了叹气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他再度看向影印资料，盯着剩下的『技能研习结业证』。
「丸山裕介……？」
注意到那跟小镇上的好几个人同姓时，臣惊呼一声抬起头来。
所以听到浩三跟『街中小巷』都姓丸山时，堺才会那么惊讶？面对臣狐疑的眼神，堺沉默地点点头。
「当初在思考如何找寻相关线索时，突然想到长野很多人姓丸山。就算这座小镇有很多人姓丸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问题是……」
问题是什么？臣直直望着欲言又止的堺，发现他正用温和却不失锐利的眼神回望自己。
「浩三说他二哥『算是不在了』，我心里的疑惑就被挑了起来……浩三好像四十多岁，而权藤大概五十几岁。如果说两个人是年纪差距较大的兄弟，并非不可能。」
讲到这里，三个人都沉默下来。无论浩三的哥哥行踪再怎么可疑，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已经死亡的『权藤』。况且，他若是逃家后饿死在外，对浩三而言也不是个好消息。臣不由得咬紧下唇。
恼人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慈英率先打破寂静。
「我有个疑问……这个堆高机的驾驶资格，应该不容易取得吧？毕竟这类型的驾驶许可证，是国家认可后才核发的。」
「没错……但这才是麻烦所在。就如秀岛说的，要取得这张证照并不容易，必须先有汽车驾照才能参加讲习。」
根据堺的说明，『技能研习结业证』目前是须经由厚生劳动省认可才能核发的国家证照，要取得研习资格得先有汽车驾照。
「不过，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了。当时发行证书、举行技能研习的机关本身早已关闭，相关资料也都遗失了。」
「都遗失了？怎么可能！」
「……就是可能。」
慈英难以相信堺说的话，但同样身为公务员的臣却沮丧地补充。
「各地区公所很容易有这种情况。加上这几年公所经过多次汇整统合，导入电脑系统管理档案，反倒使内部业务变得更加混乱。」
由于二00一年中央省厅再编等，公家机关内的资料及档案保仔受到极大影响，导致日后处理困难重重。这阵子弄得沸沸扬扬的年金问题，便是其中一例。臣一脸尴尬地叹道。同样叹气的堺等臣解释完，立刻接着说下去。
「大人物的资料另当别论。但自称权藤的死者只是个普通人，再加上时间过了二十多年，要找出他的资料比登天还难。而且，堆高机的资格由于年代久远早已失效，那张证照本身不过是无意义的废纸。当然，最初举办研习的机关所负责的业务，也跟着法令异动转移到了其他机关。只要提出资格更新的申请，这张证照更新后仍可以再使用，但权藤并没有那么敝。」
「这样啊……」
权藤没有申请证照更新，加上当时发行该证照的机关已然消失，所以该资格便跟着失效。堺如此告知后，慈英和臣异口同声地附和。
「技能讲习结业证记载的地址是长野市，我以此为依据展开调查，发现死者原本的住处矗立了一栋出租商业大楼，并不提供一般租房。再者，丸山取得那张证照时——也就是二十年前，那里只是一片空地。」
「咦，这么说……」
「他参加研习时提交的驾照，八成也是非法取得的。」
「伪造的驾照吗……？」
总括来说，没有一张证件能证明死者的身份。就一个无名尸来说，这样的情况确实充满疑窦，但真要不管也不是不可以。
「堺，你为什么要调查得这么深入？死者的证件的确可疑，但也算不上什么事件啊。」
只是觉得在意就调查到这种地步，未免太小题大作了？虽说堺奉行现场主义，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但客观来看，死者都是跟事件沾不上边的一般人。纵使当初是他去监督鉴定死者身份，也没必要介入得这么深。
死者可能是浩三的二哥这件事，也是他刚刚才萌生的疑惑。堺来到这座小镇之前，甚至不晓得浩三家的事。
「为什么特地来这里跟我说这些话？」
这名死者跟我有什么关系？臣的内心莫名罩上阴霾，正想开口询问时，堺突然垂下眼帘低声说：
「提到权藤是假名的男子说……他说权藤……当时有个不住在一起的儿子。」
「什么……」
「我问了他在报纸销售店的同事取得可信证词后，想要找出他的家人。应该说，我觉得可能会遇到死者的亲人，才会去找结业证上的住所。」
堺夹带沉痛的嗓音，让臣的心没来由抽了一下。什么意思？在臣的盯视下，堺喝了口冷掉的茶才继续。
「听他以前的同事说，权藤的儿子叫做『臣，臣子的臣』。」
「……什么？」
臣惊讶不已，堺一脸苦涩地说：
「而且臣的母亲在酒吧做小姐，名字叫做『莉香』。臣，你有印象吗？」
听到那名字的瞬间，臣顿时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微微颤抖。搞不太清楚状况的慈英，不禁轻轻摇晃他。
「臣，你怎么了？你听过莉香这个名字吗？」
臣茫然望着慈英凝视自己的漆黑眸子，片刻后才呻吟似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