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来客栈之顾影怜》楔子中.顾三眸.忘离别

    楔子中顾三眸忘离别

    楔子中顾三眸忘离别

    爱上子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害怕自己抽不了身,会如飞蛾般,永远扑向他。

    他每隔一个月会给我捎来封书信,每每读着他的信,心间就多少有了慰藉。再孤独的夜,有着他的墨笔字陪伴,就能睡的安稳许多,我会轻轻喃着他字里行间的关怀和担忧,这日子,也就这幺一直一直的过下去了。

    考试那日,我关了店,让人替我照看一下。

    我跪在佛前,不发一语,双手虔诚合掌,闭上双眼,梵音缭绕,庄严肃穆,那一刻,我什幺都不想,只专心致志的拜託佛祖帮帮子谦,帮帮我的爱人。

    他自远方而来,恰好路过了我这家小店,住下。

    他步伐和缓,吸引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往他身上放。

    佛祖,我是爱他的,为了他,我做任何事都好。

    子谦晚上的烛火从未断过。除了怕黑之外,有时候,他是读书,读着诗词论语兵书,太认真入了迷,一看,待回神时便早已是天亮。我难熬睡意,常会陪他看书到一半,就睡在了他的榻上,等我醒来,发现身上盖有件薄毯,我说:''你怎幺不将我移开呢?难道你竟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

    他眼带笑意的说:''看你睡的香就不忍心吵你了,何况要是把你挪到别的地方,也只有移到床上了,但又怕你或我在床上熟睡,隔天要是被人看到,三眸,你的名节。''

    ''你当我在乎这个吗?''我心中为他的体贴微动,为他为我着想的心思而出现了所谓的幸福感,接着听见他说:''三眸,可我在乎。''

    ''好。''我微笑:''知道你在乎我,可是要有下次,你还是把我唤醒吧,何况男女共处一室本就会被说话了,我不在乎旁人再添什幺。''

    那是我,这辈子说过最潇洒的话了。

    放榜那一日,我心急如焚,赶到城口去看最新的布告,官兵们悠悠的张贴上去后,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程子谦,新科状元。

    我笑的合不拢嘴,回到客栈后,吩咐下去,远来客栈的从明日起的三天,花费一律折半,庆祝子谦夺得状元郎。

    我爱的男人完成了他的愿望,现在,我等他来完成我的愿望。

    愿与君,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

    我笑的眼睛都湾成了月亮,悠闲的问着眼前来自京城的客人:''叔叔来自京城,那幺可知道新科的程状元?''

    对方是个有些年纪的商贩,他亲切的说:''小姑娘认识状元?''

    我点头示意,他笑笑的说:''那姑娘可是好福气阿,程状元不只有才,还被静姝公主看中,皇上前两天赐婚于他,封为岁昌侯,将来前途无量,是个可以投靠的人阿!''

    ''叔叔,你说的可是程子谦程状元幺?''我一时之间不敢相信,也无法冷静,那商贩疑惑又肯定的点点头,后问:''难道还有别的状元幺?''

    ''叔叔,你确定不是弄错了?也许,公主看上的是程榜眼,程探花,她为何偏偏看上程状元呢?''我的声音里已有些哽咽,深怕是那商贩弄混了,不会的,子谦不会那样对我的他不会。

    只是,我忘了,一道圣旨,哪有他能反抗的余地。

    商贩再一次肯定的点头:''那圣旨传遍了整个京城,相信再过个两天,这儿也会收到吧?''

    我把房号给那商贩后,他去了房间。

    我失了神,觉得自己好像哑了,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想叫却又叫不出声,嘴里生出酸涩,全身无力,费尽力气支撑的,也不必再强忍。

    心里有点痛吧?

    也许,是很痛很痛。

    痛到透彻心扉的那种痛,是不可言喻的委屈,就像你让自己一直待在一个美梦中,然后突然惊觉,那只是一个梦的那样失望失落不快乐。而你自己却无比明白,这样的痛苦,是不论你哭了几次,哭的多惨,身旁的人多关心你,依旧无法遗忘,在午夜梦迴之时,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美好的回忆,只是如今看来,跟落魄的自己显成极大对比,无止境的朝讽而已。

    消沉的不能自己。

    子谦,难道我们真的缘尽于此吗?

    我在猜自己是否受得了。

    我想,被赐婚的事大约是真的。

    因为子谦再无扥人捎信给我,谁知道呢,也许,以他的心性,早向公主表明了他有心上人,只是公主不愿放弃他,就截了他的信也不一定。

    但终归,他都是负了我。

    我也想过是否写封信或去京城质问他,但后来又取笑了自己的想法,我既非他的谁,又怎有资格去问?

    何况,他娶了公主,成为此批士子进士当中最前途有望的人,正是该光荣返家,大展抱负之时,自古文人重朝堂于女子,我的出现,于他来说,就是场祸害,我认为。

    日子还是要过,哪怕如行尸走肉,我安安静静的守着这家客栈,如同当初他尚未闯入我心之时。

    只是还是有那幺一个人,一个似洛神一般的男人,不久前才于我心中,留着不可抹灭的痕迹,足够我用一生一辈子去抚平那个伤痕,哪怕抚不平,我也认了。

    ////////

    月古灵似乎是个不凡的女子。

    她说她远道而来,看见我第一眼,就知道我是顾三眸,也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说她可以藉由看人的灵魂而看见别人经历过的事情,也能够替人完成心愿,只要那个人以灵魂为交易,那幺天底下,就没有她完成不了的愿望。

    我并不怀疑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月古灵有种气质,浑然天成的自信和慵懒而优雅的姿态,不得不说,她是我至今遇过的人当中最特别的。

    比程子谦还特别。

    她的容貌有如秋夜皎洁的月,顾盼生姿,轻轻一笑,也带有着骄傲,好像就算是一个国家崩毁于前,却能恍若未闻。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世有佳人,倾国倾城。

    她很自然的让我想到,传说于齐国开国之初灭赵国之时,赵国仙乐公主宁死不屈,以身殉国,自城楼上一跃而下的果决与骄矜,一袭白衣飘飘飞扬于空,坠落之时虽然颜容尽毁,四肢移位,但那血染红了她的裙子,染成了一朵深红的摩诃曼殊沙华，极为诱人,极为艳丽,就连死,也死的极其轰烈美丽。

    我不懂我是怎幺想到那里去的,可我就是想起那个传说了。

    她像是看穿了我,抬起眉头眼角一勾,摄人的很。

    初见她时,她说:''你是顾三眸对吧!我此次来寻你,就是想问你,你要不要与我做交易?''

    我愣住一会,她又说:''你有什幺愿望都可以实现,只要你愿意把你的灵魂给我。''

    我不解道:''姑娘此话何意,三眸不甚了解?''

    ''我叫月古灵,以收人的魂魄为交易,若你有想许的愿望,我都能帮你实现,只要你把你的魂给我。''她对我说。

    我摇摇头说:''月姑娘,我不会和你做这样的交易的。''

    她却悄然一笑:''不,你会。''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生意,除非是我不想做。''她坚定说道。

    有那幺一瞬,我脑中闪过了程子谦的背影。

    她却不知为何微笑:''看吧,你果然是有愿望的,不管多久,我都等你来向我许愿。''

    我有点被她看穿了的不知所措,她说她要在此长住下,等我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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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月古灵来到了远来客栈,我的生活就不如以往安稳。

    每日都会有人来寻她,有的人兴致匆匆,败兴而归,有的人满面悲伤,离开时却充满生机,月古灵就像是他们的信仰一样。

    但她却说,她是一个郎中,治百病的郎中。

    ''你看看那些求我的人,他们每一个人,背后都有天大的委屈与痛苦,否则,没有人会为了区区一个愿望而献上灵魂。''她站在我的柜前,喝着茶。

    ''天大的委屈''我心中被微微的触动,望向她的眼,问:''月姑娘,你也有愿望幺?''

    她愣了一会,像是想起什幺往事,回过神来,淡然一笑,但眼中却滑过几分凄沧,让我也想起了子谦曾经,也那般的怨恨过。

    她摆摆头,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複杂:''没有愿望的人,何苦要替人实现愿望?只是看别人在情海中爱而不得的久了,渐渐地,那心愿就成了可有可无一般,因为总是还有,比我们更惨的人。''

    我们。

    难道还有比我更惨的人?

    当夜,我就做了一个梦。

    算不上美梦,只是梦里,有着我朝思慕念的那个人罢了,所以哪怕情节悲苦,梦一次,也是值得的。

    梦中,子谦执着一把伞,我慌忙奔逃,撞上了他。

    他谦谦有礼的把我自地上扶起,轻柔问道:''姑娘,还好吗,可有受伤?''

    我讲不出话来,径自行了个礼,绕过他,走开。

    可是背对着他的我,早已泪流满面,心中纠结,受不了回头的时候,他却,早已不见。

    我在千里之外寻你,你却踏出了红尘万丈。

    醒来的时候,我的泪水沾湿了枕巾,心里还有好多,讲不出话的疼。

    月古灵不知怎幺的就坐在我床边,眼神无波无澜,只是轻声道:''若我来晩了一步,你怕是要死在梦中了吧?你的灵魂果真是最特别的,连魇鬼都吸引来了。''

    她说:''你就真的那幺爱那个男人吗?那样刻骨的感情?一个梦,差些要困你永远''

    我已哭的不能自己,哑声道:''古灵,你说,怎会有人比我还可怜还惨呢?我自以为投入真心,换来的就会是好结局!可我得来了什幺?皇家的一纸诏书,轻易的赐给他一段龙凤姻缘,现在那纸还摆在城门口,就与他上榜的名单并连!我不懂,我到底做错了什幺?''

    我悲凉的说:''你知道吗?他走以后,我每日都会泡上一壶茶,喝了又泡,茶香溢出,我就能想起他的脸,他那一袭白衣,他拱手的样子,他提笔的姿势,他浅笑或动怒,他喜欢读什幺诗词,还有他在月下,执我的手,答应我一辈子不负我。''

    ''我好恨,可我恨的却是,我发现自己恨不了他!甚至,对他,还是相信。我恨自己的无怨无悔,恨自己的不哭不闹,恨我都这样了却仍为他着想!半夜,有好多次我都是哭醒的,心痛不止,就连吃饭,也想着他会不会消瘦了。''

    ''别人都说,我的容貌,京城多少贵女也难比,但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的子谦,程子谦,他仍然要娶那个公主

    他也只能娶。

    月古灵长吁了一口气:''如果你这般放不下,今后又该如何?''

    她对我说:''情总不知为何凡起,却叫人生死相许,如今的你,不是就跟死了没两样吗?''

    我惨然一笑。

    那天后,我开始常常发呆,愣神,客栈的人,也有发现。

    月古灵约是看我可怜,自愿的帮我做事,管理客栈,就让我一个人呆在柜前,痴望着大门口,一望,就是好几个时辰。

    月古灵说,我现在这个样子,鬼差都来守在我身旁了,要是我哪日倒下,他方便勾魂。

    我看着她,不禁问她:''你说?如果我能像你一样这幺美,再骄傲再美些,他当初会不会就不顾我的劝说,为了我,坚持留下来?''

    她不怒反笑的看着我,趴在桌上慵懒而闲散,俏皮的问:''你这是在顾影自怜,自怨自艾?''

    ''你觉得,他是因为你不够美,才连封信都不再送来,才娶了别的女人?''她反问我。

    当然不是,我相信,没人会比他更觉得我特殊,他在乎我,如同春日里的阳光,和煦,温暖,用尽力气。

    只是,他现在无法出现在我眼前。

    也许今后,都不行。

    但这番话我却说不出来,至少面对月古灵之时,我无法用这番言词让她折服。

    我沉默了许久。

    最后,敌不过自己拉扯的情绪,呼吸急促我听见下一秒,彷彿是另一个我的人,用着我的身体,心,声音,开了口。

    ''好,我愿意和你做交易。''

    ''好。''

    ///////

    从我说出如果开始,我就知道,月古灵的目的达成了。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欣喜,是我唯一能捕捉到的,她真心的开心。

    ''那你要许什幺愿望''她直接的问。

    ''我想''我想子谦娶我,再说一次爱我,我知道这些,月古灵都办的到。

    我望向她,凝视着她,她也同样凝望我,很迫切的想知道我的愿望,这让我想起了子谦以前在庭院中读书时,但凡有不解的地方,就会瞇起眼睛,显的有些狡猾等他领悟那书里的意思之后,才会抒缓下疲累的身心,拿起茶杯,喝茶。

    为何有关他的一切我总能深刻的烙印在脑海里?

    ''我想他能再回来看我一眼,让我再为他砌一壶茶。哪怕一眼,一壶茶,也好。''我淡淡的说:''那时候他踏入前门,公子如玉,那时候他钻研诗书,茶香满庭,那时候他远别上京,离愁苦思。每次,都是我看着他,于是定下了这样的情缘,所以,好歹这次,我想要换成他看我。''

    ''傻姑娘''月古灵替我不值:''你可以许更好的愿望,只要你说的出,哪怕是一个国家,我也能让他覆灭。''

    她认真的看向我:''只要你愿意。''

    我心中感动,但却知晓,自己绝不会那样。

    ''古灵,我可以叫你灵儿幺?''我见她犹豫了会,点了点头后,我说:''灵儿,以前,我遇到过一个女孩,她告诉我,若我有一日喜欢上了一个人,那我一定会想杀了抢走他的人。我不止一次,我曾在心里无数次的问过,若真是有那一天,那自己的抉择又会是什幺?''

    ''最后,我发现,自己确实受不了爱人投入他人怀抱,何况我那幺爱子谦。我觉得她说的不错,不想放弃,执着,全只因你那样深刻的爱着过他。''我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可直到我发现我要完全失去了这个男人的时候,我却思念到,意识到,无比卑微的觉得,哪怕他能再看我一眼也好。我以为我恨他,我也恨他,若有人问我爱情是什幺?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爱情是一场虚无,绝对的虚无,如幻影般的不可捕捉,飘缈无蹤,无法带给任何人幸福!我顾三眸,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爱情!''

    ''灵儿,可我''我握紧了自己的手心,唯独这个,我从未怀疑过。

    我对她说:''我恨爱情,却不恨子谦,那是因为,我爱的,就只是程子谦,就算没了爱情,我还是爱他这个人。''

    那转瞬,我看见月古灵的眼中滑过一抹哀伤须臾即逝。

    也许,她,身后有着比我更沉重的故事吧?我想。

    最后她问我:''你要怎样给我你的灵魂呢?是愿望完成了我就可以拿,还是你想等你尽了阳寿?''

    ''还有的选?''我问。

    她微微一愣,语带迟疑的告诉我,她平时都是不给人选的,愿望完成了就拿走,可是她很可怜我,愿意破例。

    ''那幺这样,你岂不?''我问:''你可否告诉我,你今年几岁?''

    月古灵歪头看我,无所谓的数着手指,说:''大概齐国有了多久,我就活了多久。算一算,也有七百多年了吧?''

    我尽量不将讶异表现在面上,她说的风轻云淡,完全不在乎。

    然后,她说:''你的愿望,我明日就替你完成。''

    我思考一会,说:''那幺灵儿,愿望一完,你就让我。''

    她皱眉:''为何?我本有意让你活久些的。''

    ''因为啊,我想忘了程子谦。''我苦笑:''爱的累了,这世上的一切就都不算什幺了。''

    她不作声,我不大能看清她的表情,一刻过后,只听她说了个好字。

    ''谢谢你。''我抬眉扬起一个微笑:''多谢你能找上我。''

    她叹了两三声的气,同情的看着我,不再回覆我,逕自回了房。傍晚时,也没出来吃点东西。

    我便拿出白玉茶壶,一遍又一遍,练习着砌茶步骤,每一步每一步,都要尽善尽美。只盼,他在看我的同时,也能为这茶香所诱,但愿这次他不是看完了书才喝茶,而是喝完了茶,再去面对那俗世纷扰与争吵。

    多希望明日我第一眼就能吸引到他。

    多希望他以后只要喝茶时就会想起我。

    第一眼的我,在他眼里该是怎样的呢?

    我开始期待明天了。

    为他而愁苦无措的我,开始期待明天了。

    为程子谦而手足无措的我,开始怕明天出差错了。

    好像我明天并非即将死去,而是迎接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