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小记》分卷阅读3

    林绍慌忙将手移开,咳嗽了几声,不自然地掩饰道:“没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带着金创药,不用请大夫。”

    “那我去给你打盆水清洗伤口。”也不等林绍回应就匆匆去了。

    林绍俯卧在床上,一个胳膊遮住脸,声音闷闷地说:“哎哎,都说我可以自己来,能够得着”叶筠不说话,将布条蹭过他的伤口,尖锐的疼痛感再次袭来,林绍倒吸一口凉气,也就不再提要自己上药的话了。

    “叶夫人今天没受到惊吓吧?那些山匪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强抢豪夺!”决心坦然接受叶筠照顾的林绍,开始和他闲聊。

    叶筠含糊地应着,专心替他清洗。

    手指在脊背上抚过,酥酥麻麻的,林绍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继续说:“你不用担心,上了药过两日就好了。幸好下山时,师父给我备了”

    说了几句见闲话后,林绍昏昏沉沉就睡去了。

    等叶筠给他上好药要包扎时,叫了他几声。他也只是哼哼几句,蹭蹭枕头,耍赖般只当自己没听见不愿睁开眼。

    叶筠没有办法,只好弯下身子,一手轻轻撑起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将绷带绕过前胸直达后背,又从肩膀处穿过,打了个结才算完事。

    “以后别这样了。”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的叶筠,鼻尖已经沁出密密的汗,他盯着熟睡的林绍看了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

    九月的夜风吹着树叶哗啦啦响,投影在窗户上摇摇晃晃。

    客栈的床并不大,林绍摊手摊脚地趴着,让躺在里侧的叶筠觉得他的呼吸近在耳边。闭上眼睛,脑子里一会儿是叶筠拧起的眉头,一会儿是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一会儿又是他微张的干燥的唇。

    翻来覆去几次,也不得入睡。就差把孔夫子的古训拿出来,默念诵读了。

    林绍挪挪身体,手伸进他的被子里,捏了捏他的肩膀,顺着手臂往下滑,直至握住他的手掌,才声音迷迷糊糊地说道:“快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起初叶筠的心情,如同夏天疾风暴雨前,在湖心颠簸着的无主小船,茫然不知所措。这时才定下来,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清晨的梧桐巷安安静静,偶尔才有几声早起脚贩的吆喝声。

    一夜未睡的妇人坐在镜前,由小丫头服侍着梳头。

    “夫人,有两根白头发呢,我给您拔掉吧?”小丫头有些意外地说道。

    “不用了,留着吧,年纪大了,头发自然会白。”

    “夫人还年轻呢!”

    妇人笑笑,示意小丫头别说了,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又吩咐小丫头:“等会月丫头醒来,就给他喝半碗稀饭,吃一个包子,哄着她去小花园玩一会。要是问起,就说我去德芳斋给她买果子了。”

    小丫头诺诺应下。

    同福客栈是周子健在西京城内的产业,地理位置并不优越,堪堪只有十五间客房,空空的后院用来放置货物,客栈也只接待与周子健有生意往来的商户。

    等妇人赶到时,周子健已经等在门口,将她迎上了二楼。

    二楼雅间的门开着,白须老者像一个古松般站在窗前。

    “大哥,林家嫂嫂来了。”周子健说道。

    “来了啊,窦家姑娘是稀客,请坐。”老者率先在圆桌旁坐了下来。

    “见过大哥,大哥腿上的伤已经大愈了?”妇人给白须老者行了个礼,也在圆桌旁坐下。

    “不过是旧疾,窦家姑娘有心了。”

    “林嫂嫂,当年”周子健迫不及待就要开问。

    “子健,你去楼下把我的茶具拿上来。”老者打断周子健的问话。

    “前几日在街上,看到窦家姑娘领着个小女孩,一时都没认出来。”老者摸了摸白须。

    “恩是小女,已经九岁了。”妇人有些迟疑地回道。

    “那是好福气啊,孩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母亲。”

    “大哥,林哥和绍儿还好吗?”

    “林二去后,绍儿就被我养在鹿山,爬高上低,活泼得很,教他武艺,倒也没埋没他。”老者提起林绍时,眼里难得露出几分笑意,话锋一转,“只是啊,身旁没个照顾的人,就我一个糟老头和毛手毛脚的子健,也委屈他了。”

    妇人满眼不可置信。

    “窦家姑娘啊,子健多年来一直在查林家的事。当年我们寻遍了整个林家也没找到你,没想到还能遇见你。”老者看了一眼妇人,沉默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毕竟你已经重新嫁人了,我不想子健再为这件事,去打扰你。只希望你能说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好让子健找到真凶,放下心结。”

    当下整个房间,鸦雀无声,林子健从楼下拿来了茶具。

    白须老者给周子健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手法娴熟地开始温杯、醒茶,水流慢慢注入茶杯,一杯带着微微焦味的深红茶汤,放在妇人面前。

    “大哥,绍儿也在西京么?”

    “绍儿去了南阳郡,并不知道这件事。”周子健抢先回答。

    “绍儿一直以为,自己母亲与父亲一样,都在那件案子里走了。到了鹿山自己不提,也不让我们再提。”老者叹了一口气。

    “我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妇人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林嫂嫂,当年那人可是丧心病狂,林家十几口人啊,不眨眼就灭了口。这种人,怎能不诛之而后快?”子健看着妇人,恨恨吐出这些话。

    “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妇人翻来覆去只重复着这一句话,就算问及她是怎么逃脱的,也闭口不谈。

    眼见着日头都明晃晃挂在正中了,房间里还是打不破的沉闷。

    “子健,送窦家姑娘回去吧。”白须老者放下茶杯,又站到窗前。

    此时的妇人,已不见来时的端庄,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大哥,你怎么不让我问林家嫂嫂了?”周子健不解地问。

    白须老者,静默了半晌,看着远处的群山,说道:“当年那人连十二三岁的仆僮都不放过,窦家姑娘怎么能逃脱了?”

    “这”

    “去打听一下,窦家姑娘嫁的人。”老者揉揉额角,“我看她的吃惊倒是真的。哎”

    ☆、第五章

    小姑娘欢快的童声夹杂着清脆的惊呼声,在刘家回荡。

    “爹爹,你看,它的眼睛是蓝色的!”

    浑身雪白的幼猫,被放在桌上一个竹编的篮子里,团成一个小毛球。被吵醒后,两个小前爪一伸,背部拱成一座小山,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啊,它洗脸了,洗脸了!爹爹,我可以摸它吗?”

    小姑娘将手轻轻放在小猫的头部,小心翼翼抚摸了两下,猫儿也不怕人,声音软软娇娇“喵喵”叫着。

    “好软呀,可以让乔姐姐给它缝个小褥子吗?放在他睡觉的篮子里。”

    男人爽朗地笑着,“月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爹爹还给你带了面人。喜不喜欢?”

    “喜欢,果子喜欢,猫猫喜欢,面人喜欢,都喜欢!”,又指着一个妆匣,问:“这是给娘的首饰么?月儿也想要呢。”

    男人把小姑娘抱进怀里,怜爱地摸摸头,说:“哈哈,月儿喜欢的爹都给买,放进嫁妆里让月儿风风光光带着出嫁。”

    妇人倚在门前,看院子里父女俩人其乐融融。十指不沾阳春水,丈夫体贴顾家,又有女儿承欢膝下,生活富足安谧。十多年前的记忆都快模糊不清了,她快忘了,曾经在蓬门里月光下,为一个人斟酒看他舞剑。快忘了寒冬腊月里,有一个人将她研墨时微微冻僵的双手,小心翼翼捂进胸口。也快忘了,她曾温柔地哼着小曲,摇晃着襁褓中的稚子。

    瓷器的破碎声,木头的断裂声,男女老少混杂的求救声,刀刺进**立刻抽出的声音,暴徒凌乱的脚步声和狞笑声,一声声刺激着妇人。她将昏睡的男童放进悬挂在枯井半空的木桶里,又将井口盖上木板堆上干柴,才跌跌跌撞撞往前院跑去。

    通往前院的路变得幽长,妇人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黑暗中只听见自己的急促的喘气声。远处隐隐有一团亮光,妇人急急往哪个方向奔去,深色衣衫的林二正提着灯笼站在树下,面色平静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问:“怎么这么着急?”

    妇人扑进林二怀里,大哭:“二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小翠她们都死了,那些人就在前院,我们快点走”惨叫声已经几不可闻,空气里的血腥味却越来越重。

    哭了半晌的妇人并没有得到回应,她颤抖着抬起头,林二的表情依然如刚才那般,只是从五官里缓缓流出浓稠的血液,顺在脖颈往下流,而她刚刚靠过的胸膛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往外汩汩冒着血水。

    妇人吓得猛然推开林二,林二身体倒下的瞬间,脖颈裂开一道红色的口子,头颅滚了几下又回到妇人脚下,一张嘴开开合合诡异至极。妇人只觉得太阳穴发紧,转身就要逃走,哪知脚下的地面一下子变成万丈深渊,她一脚踏空

    “啊”妇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身旁的男人也被吵醒,侧身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妇人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嗓子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人下床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扶她喝下后,妇人脸色才稍稍缓过来些,有些疲惫地说:“刚梦见当年林家出事那天。”

    男人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随后不动声色地说:“好端端怎么梦见那个?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是不要胡思乱想。”

    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家的,林二的师兄弟昨儿来找过我。”

    男人妥帖地将被子往妇人肩膀处拉,并不说话。

    “说林二在当年那案子中,已经去了。”妇人盯着男人,企图从他脸上观察到一丝变化。

    男人的一脸不可置信,呆呆问了句:“那是说,那日我见着的不是林二?”

    “那日也是路过,勤学巷中猛然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抱着一个孩童,吓了一大跳,哪还敢多看。”男人的继续说道,脸上更添了一分懊悔,“哎,早知道就多看两眼了。”

    妇人垂下眼帘,说道:“这哪能怪你?你说是穿深色衣衫,八成真是林二,怕是他送走绍儿后,又回来找什么人才惨遭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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