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赵一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早就长不高了啦!爸你才是哩,赶快去睡觉啦!小心皱纹长满脸!」
赵河眉头一扬,「妳说什幺?妳这不肖女——」
俞斯南走在前头,听着他们父女俩吵吵闹闹,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背对着赵一冬和赵河,俞斯南想起赵一冬说的话:
『如果今天不是我,而是换作别人,这样住进了你家,和你相处这幺久的时间,突然跟你说她要离开了,你也会想挽留她吗?』
他不知道。
俞斯南嘴角的弧度轻轻敛下。
『……大叔,你爱我吗?』
他也不知道。
俞斯南的眉头轻轻蹙起。
俞斯南甚至不懂,为什幺她要问这些——他只是希望她陪在他身边而已,这幺简单的事,难道其中还牵涉着这幺多情绪吗?
翻来覆去,躺在床上,黑暗中他眨着眼,睡不着觉。
四周一片寂静,眼前一片漆黑,他好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接着他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一切。赵一冬的吻的确暂时带走了他的思绪,却没有拔除他心底的那根刺。刺在夜深时,总会隐隐扎得更深。
俞斯南从没想过,时隔多年,与曾依蓉再次见面会是如此突然,甚至,他曾经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以为只要多过一天,多远离那些回忆一些,就能让那些不断侵扰自己的罪恶感,淡一些……
名为罪恶的种子在心口播下的那一天,正值溽暑。
位在学校最高楼层的美术教室,被太阳晒得正着,汗水浸湿了俞斯南的眼角,他搁下手中那叠图画纸,抬起手背抹掉汗珠。他把领带扯开来,抓着领子搧了搧,试图搧去那浑身的燥热感。身上的白色衬衫已经湿溽一片。
俞斯南舔舔唇,继续清点那叠图画纸。抽出几张画纸,又塞入纸张之间,他弯下颈子拿起笔来记录缺交名单。
有什幺人在说话的声音。有些距离。
俞斯南抬起眼,往窗外探了探,不见什幺人影。心底莫名有些疑惑——美术教室位在独栋大楼的最高层,又热,又是午休时间,怎幺会有人在这附近徘徊?
说话的细碎声稍微停了下来,俞斯南没有多想,只是把那叠画纸整齐排好,立起来在桌面上靠了靠,确定好数量后,他把那叠画纸抱起来,準备放到讲桌上。
猛然一阵咆哮,他手中画纸猛然洒落——俞斯南拧起眉,蹲下身子去捡落在地板上的画纸。
一张,两张,三张,他将它们一一叠在一起。
一张,两张,三张,他将有些凹折的它们一一抚平。
一张,两张,三张——他正要伸手去捡第九张画纸,却又听见了咆哮,这次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但他听不清内容,隐约听见一个「容」字——俞斯南捡纸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不由得停在眼前那张画纸上。
画纸上画了满满的碎花,每朵花都用了不同方式描绘,有蜡笔、水彩笔、素描……颜色入深入浅,有大有小。整张画,灿烂得像是烟花。
视线滑向右下角,姓名栏是娟秀笔迹,曾依蓉。
他知道她,和他同班的那个混血儿——
俞斯南脑海一闪而过,终于明白了方才咆哮的女孩说了些什幺。那个人说的是——曾依蓉。
俞斯南有些诧异,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向美术教室的门口。他倚着门板,细耳倾听。
「妈的,妳现在是要不要道歉?嗯?」咆哮的那个女同学是这幺说的,「妳态度到底是在跩几点的?」
然后,俞斯南听见曾依蓉略带颤抖的嗓音——她说:「可、可是……我没有做错!」有些心虚,但能听出她提高音量,似乎在试图鼓舞自己。
俞斯南皱起眉,只觉得汗水不断滑落脸庞。他抬手去抹掉,快速地。
「呵,学妹妳很好——仗着自己长得漂亮,男生喜欢妳就嚣张?可真是个婊子……」女同学略停一会儿,又说道:「呵呵,很好,我们就来看看,是妳曾依蓉的外表强大——还是我的靠山比较硬?」说完,女同学再度冷笑。
「最后一次机会,跟我道歉——否则我会要妳死得很难看——」女同学拔高音调,像指甲刮过黑板的声音,刺得俞斯南脖子一缩。
陷入了一阵沉默,最后,曾依蓉开口了:「……学姊,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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