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辞》分卷阅读31

    楚九歌长叹一口气,没有回答。

    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也自认不再对此事愧疚,只不过看到了如此可怜的孤儿,总会心生怜惜,现在的他也有些不知所措,齐国收入恣睢手下只在朝夕之间,到时恣睢一定会优先整顿内政,将官员与军队派到各地与边疆,收揽民心,以便日后攻楚。

    那到时候,他将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若是依楚九歌自己的意愿,他是想去找常凌歌的,毕竟他心中有着太多无法解释的疑惑,即使他是所谓无所不知的楚九歌。

    说实话,楚九歌隐隐的感觉他和恣睢是同一类人,人格分裂。只不过他学会了如何去抑制自己其他的人格,能够使这个为世人所熟知的国师稳定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与思想,可这总归不是长远之计,他必须趁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挖出幕后黑手,否则就算死去,这个害人的局仍然不会停止。

    “依我看,不如先暗中进城,奶了孩子再说。”

    “不必。”楚九歌抿了一口冷茶,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继续道,“待会自然有人会送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齐王。

    他年纪大了,等不了太久,恐怕演这一出齐寰宇□□的戏码也不是为了违抗恣睢,只是想寻得一个见到楚九歌的机会,有很多话,是数年前没有说出,而现在又不得不说的。

    楚九歌已经猜到了齐王会对他说什么,他并不期待这场谈话,不过是为了给这年幼的孩子寻求庇护罢了。再多一个楚落音,他可不是那么能干的人,更何况,就连落音他也只是不负责任的丢给公子音去抚养。

    “你还不如现在就进城去找点吃的。”声音并非在场的三人所发出,机警的朝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房梁之上竟然侧卧着一个人。“来劝降的是沈化风,那个人腿脚慢的肯定坚持不到这孩子饿死之前。”

    花亦怜将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拍拍身上的灰尘,一跃而下,稳稳的站在桌沿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了噎的差点翻白眼的尴尬,伸出手指戳了戳婴儿的脸蛋,继续道:“王上之所以派沈化风来,就是想让你去见见齐王,反正也浪费不了多久,见一面又怎样。”

    “他还真是放心,不怕我在多给他添个麻烦?”

    “齐国都将会是王上的,他又怎会在意一个孩子?”

    楚九歌举双手投降。

    敢情恣睢也是早有预谋,把自己逼来齐国,也不过是想稳稳的掌控即将收入囊中的江山罢了。

    楚九歌表示鄙视。

    自己不管怎样都会被他利用,逃不出他的掌心,他是否对此充满了自信?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说这话的时候,楚九歌头都没抬。在他人眼中,他是因为不满而显得有些傲气,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敢去直视任何人的眼睛,因为他在自欺欺人。

    “这又不是我该管的,倒不如你直接去问他肯不肯放你走。”花亦怜讲话从不给任何人面子,毒舌就是要把度掌握的恰到好处,否则就变成了嘴贱。

    花亦怜对所有人出言不敬,也并非是真的讨厌谁,恐怕与早些年的经历有关。楚九歌也正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才没有过于在意。

    不过,事情越来越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他真担心以后控制不了恣睢的野性。

    “我累了,你们带这孩子进城去寻个奶娘吧。”

    说着,楚九歌就倒在了榻上,沉沉睡去。

    齐寰宇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微烫,想来是受了凉,又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不过就俞景年的说法,楚九歌持续这样的低烧已经很久了,与他上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个体温低到吓人,手凉脚凉的国师有着天壤之别。

    “他是不是快死了?”

    齐寰宇表情复杂,俞景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现在,只有那个背着婴儿去往城里觅食的花亦怜希望楚九歌现在立刻升天。

    当然,从南都临安远道而来的花亦怜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他没有告诉楚九歌他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传达恣睢的命令,而是代替远在临安的薛无华传个口信,倾言病危了。

    这其实也是倾言的嘱咐,后者心里清楚,楚九歌在外有着更重要的事,不能为自己所拖累,却又拗不过执意让他见一眼楚九歌的薛无华,这才向花亦怜求助,不要传信给楚九歌。

    实际上,就算花亦怜不说,楚九歌下一步的决定也是回临安。大局已定,恣睢统一了燕卫珂严齐五国于南朝政权之下,他必须回去协助恣睢整理朝政,他虽没有料到倾言已经病入膏肓,可人生在世,少不了生离死别,或许对于楚九歌这样一个不亲近任何人的人来说,即使是死亡也并不能让他感伤吧。

    这就是花亦怜讨厌楚九歌的理由。

    其实他和那些不明真相的民众并没有区别,单纯的认为天下之乱是由楚九歌一手造成的,即使在深入了解后对此也依旧深信不疑。

    这样一个人,说到底也是不值得他去效忠的。

    除非发生什么山回路转的奇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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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东风吹水日衔山

    楚九歌到底还是见了齐王。

    齐王深夜不合时宜的到访,打扰了楚九歌难得的熟睡,虽然俞景年并不想放齐王进去见楚九歌,可他是一国之君,又身为长者,即使俞景年再怎么不愿,也不能做出不敬之事。

    刚刚被叫醒的楚九歌紧皱着眉头,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眼神有些迷离的望着天花板。即使心理明知不得不马上去见齐王,却还是贪恋这一时三刻的闲逸。

    “你在低烧,若是实在不想起,我便去回绝了齐王吧。”

    “不必。”楚九歌摇了摇头,“他老人家是铁了心要见我,甚至不惜将孙子送来当诱饵,就算是我,也不想被人诟病。”

    齐王确实年纪大了,脸上的沟壑已深,却依旧硬朗,并不糊涂。多年前楚九歌到访齐国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国主虽是从祖辈手中继承王位的,可头脑和武艺绝不在他人之下。南国先王,也就是恣睢的父亲,曾与齐王是挚友,能够维持几十年的和平,那么可想而知,齐王并不是一位暴虐的昏君。

    “国师脸色不太好,可是病了?”见楚九歌进房,率先开口的是齐王,楚九歌的礼节也丝毫不差,俯身行礼:“回国主,不碍事。”

    不跪,不拜,只因效忠另有其人。

    齐王起身,亲自将楚九歌扶到了座上,环视了四周的灰尘,话中带着歉意,“不能在王宫正式的面见国师,真是委屈了国师,还望国师海涵,毕竟在这乱世之下,又是举国哀悼的日子,实在是不适合大摆筵席。”

    “哀悼?贵国发生了什么?”

    “国师曾在数年前到过我齐国,想必对民风也有所了解,齐国百姓一向是守旧的,无法接受故国即将易主的事实,因此举国哀悼,禁食明志。”

    “时间流逝,朝代更迭,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罢了。国主是想说,这就是您利用齐寰宇演这出闹剧的原因?”

    楚九歌并不是来劝降的,这是沈化风的任务,而他如此口不择言,并非对齐王不敬,而是打心底不想用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如果恣睢带兵攻入齐国,屠杀反抗他的人们,以腥风血雨,哀号漫天,来满足他的野心,究竟谁的损失更大一些?

    “我不想无辜者死,更不想恣睢滥杀无辜,可如果结局并无区别,又为何要用尸体来铺就通往未来的路呢?”

    “缴械投降,敞开国门,便是让所有齐国百姓沦为了亡国奴,身在他国政权之下,永远低人一等,任人□□。我身为一国之君,比任何人都要心疼我的子民,不希望他们被侵犯,想尽我所能的去保护他们,可国力不足,他们的愿望又是拼死一搏,我又怎有拒绝的余地,否则用尸体铺就的,就是通往我坟墓的路!”

    齐王的情绪非常激动,楚九歌见他满脸通红,自知说的话有些重了,这位年迈的国主一心只为他的子民着想,理应受到尊重,立刻倒了杯水放在齐王面前,劝他不要大动肝火。

    齐王又何尝不知楚九歌并无恶意,从以前他就看到,这个男孩子的眼中只有恣睢一人,只是他没敢去相信那是爱慕,一直当做敬畏和忠诚,现在看来,楚九歌的这种感情也早已超脱了爱慕,老夫老妻一般,只希望那人能够手上少沾些血污,成为一代明君。

    “罢了……至此,我只希望南君在我死后,善待齐国百姓与士兵,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求国师成全。”说着,便俯身要跪。

    楚九歌怎受得起这等大礼,立刻伸手去扶,却因忘记了手上的伤,疼的差点叫出声来,俞景年见状急忙替他扶起了齐王,又有些担忧的朝身后齐寰宇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时,后者已经悄悄溜走了。

    “你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国主,因为无法给百姓交代,便以死来逃避吗……”

    齐王苦笑,没有作答。

    “我会求恣睢手下留情的,就如对待严国一样,你的后代会坐守封地,直到他统治结束的那天。”

    就在这时,进城给孩子找奶娘的花亦怜回来了,不知是否感受到亲人即将逝去的痛苦,孩子就像呱呱坠地之时哭的那般惨烈,挣扎着,不希望时间流逝,与离别的到来。

    齐王欣慰的笑笑,从花亦怜手中接过孩子,轻抚着婴儿与齐寰宇有几分相似的脸,抬头确认了齐寰宇确实不在场之后,才继续开口:“想来国师也早就猜到这个孩子的身世了吧。”

    楚九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其实并没有感觉这个孩子有哪里长的像谁,是在让齐寰宇去辨认的时候,看到他无比抗拒的反应之后才确定的。

    恐怕这个孩子是齐寰宇一念之差做了错事留下的果子,而他本人被齐王关押在天牢里也并非是因为几年前擅闯了大佛寺,毕竟之间相隔了半年之久,时间轴对不上。楚九歌猜测,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出生于烟花之地,得知此事后,为了斩草除根,齐王派人在孩子出生后杀掉了孩子的母亲,却没忍心杀了无辜的孩子,毕竟一个幼小的生命,更是他最重用的左膀右臂的子嗣。

    此后,为了限制齐寰宇的行动,齐王将他关押在天牢,孩子出生后不就,楚九歌也正好从严国来到齐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齐寰宇与其子全部交给楚九歌来照顾。

    “既然齐国名存实亡,我也不妨将那孩子的身世告诉你,否则,恐怕连最后一个愿意讲出来的人也将不久于人世了。”

    楚九歌知道,他指的是齐寰宇。

    “他是您的儿子?”

    齐王爽朗的笑了几声,摆手否认:“并非并非,他也是我捡回的孩子,在一次微服私访的时候。他就被人遗弃在了大街上,奄奄一息,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谁也不敢上前去碰他,唯恐会有什么疫病。当时我也没有想太多,抱着那孩子,意外的发现还有呼吸,便心生怜惜,将他带回皇宫,谁知,竟然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日后也确实靠着自己的能力做了将军,立下了赫赫战功。我不知该如何赏赐他,金鼎御食,房屋美眷他统统推辞,最后,竟然选择以国号为姓作为赏赐,立誓永远效忠齐国。”

    楚九歌被齐寰宇早年的经历逗笑了,“还真是他做事的风格。”

    “可我回报了他什么呢……把他关进天牢,让他受尽折磨,给了他满身的伤痕,更在他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

    “您是为了保护他,不得已才……”

    齐王摆手示意楚九歌不必为他开脱,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那个伤害了视为己出的齐寰宇的自己,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这一夜,楚九歌与齐王聊了很多,最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齐王启程回宫,只留下了苍老而挺拔的背影。

    楚九歌知道,他这一去,便再也无法看到升起了朝阳了。

    也难怪齐王设计见他,这些话如果不告诉他,齐寰宇真的将会被埋没在历史的洪潮之中。

    “还埋怨他老人家吗?”楚九歌在俞景年的帮助下爬上了佛塔的屋檐,坐在齐寰宇身边,和他一同远望着齐国王都的辰景,不经意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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