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旧事》分卷阅读13

    日上中空,闻得前方一阵马蹄,驰来一位身着猎服的雍军,高头大马,身影如风,高喊道:“圣上于二里外 。”

    众人闻言,顿时跪倒一片。

    徐聘终于看见雍军十三营的一幡黄旗迎风招展,呼啦啦响着,像是要敲拍着每一个人的心一般。紧接着便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视线之中,骑马坐在队伍最前面那人,身姿高拔,少年风发,一身明黄色的猎服犹未换下,竟是当今圣上。

    徐聘自知冒犯,再也不敢抬起头。

    耳中闻得骏马长嘶,疾驰而来。

    吁地一声冷喝,紧接着是靴子落地声,陈正新特意将扈行雍军以及众多大臣甩在身后,翻身下马,步履如风般走到某处,正眼瞧也不瞧跪了一地的芝麻小官,语如春风吹雨,带着一丝情难自禁的欣喜。

    “阿霁,快起来。”

    徐聘眼皮跳得比心脏还快。

    第18章 故人

    不一会儿,落在后面的王公大臣也一一进城,整齐森严的雍军围成一道壁垒般的警戒。隔着长矛箭筒,徐聘目光深深注视着前方远去的两道身影,脸上再无丝毫表情。

    一顶绛红色流苏华轿从徐聘身旁缓缓驶过,徐聘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妃嫔为讨欢心,重奢侈,喜粉装覆面,涂脂抹粉,因此周身香味异常浓重。徐聘五感向来比一般人要好。

    忽然,他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股香味中,分明掺杂一丝他熟悉的香味——回仙草。

    回想起十来天前医馆一幕,徐聘心中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于是他找到吴长济,将此事告诉了他。

    吴长济闻言,也是不解:“裕夫人要回仙草作甚?你说那日买回仙草的女子左耳有一颗小痣?”从徐聘的描述中他已经知道了那天轿子里不是别人,正是身怀龙胎的裕夫人。

    “不错。”

    李奉常是个精细严谨的人,因此宫中药物的去处都有必须有明确的去向记载。

    徐聘顿了顿,继而说道:“除非她不用于正途。”虽然大魏民法明确规定民间购买回仙草也必须要有记录,但是利益的熏诱下,碰上制止力差一点的药商,交易仍旧可以在私下进行。一方面,朝廷为此垄断也不现实。

    另一方面,靠道德来约束人,太过理想化。

    吴长济始终有点不以为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徐聘:“你何时关心起帝王的宫闱之事来了?闹出去,要杀头的。别多管闲事了。”

    徐聘面不改色:“你当真以为前朝和后宫真的能够分开吗?太天真了,裕夫人是什么人,是能够与圣上同枕而眠的人,她若是起了歹意阴谋,谋害了圣上,又是你我能够担当得起吗?”

    吴长济哑口无言,表情肃重了不少,却仍是道:“天子膳食起码要经过五道检验程序,下毒根本不可能。不过,此时我会留心的。”

    “我倒是对你有点刮目相看。”

    这是吴长济临走时对徐聘说的最后一句话,眼神带着几分揣测,盯着徐聘心里有些发毛。吴长济实则很忙,虽然在兵僚有官职,但是更多时候,他都待在京畿的军营练兵。一月也就回来两次,都会来找徐聘了解朝中动向。

    徐聘知道吴长济会暗中与皇帝见面。

    两人心照不宣从未谈过此事。

    徐聘当然是有私心的。尽管心中万般不愿承认,他也无法控制住自己那一份寻不着根源的担忧落到那人身上。皇帝,国之本也。国祚固然重要,但是,除此之外,他内心还担心另一个人——那人若是失去了庇护,下场会如何?

    走出茶肆,他独自一人在外漫步信游,细细的春雨打在脸上,轻柔细凉。天色青灰,匆匆便已是夜幕。

    徐聘突地住了脚步,发现自己此时身处楚馆门前。眉间染上一层悲悯与犹豫,脚步迟迟不挪动。理智告诉他应该迅速离开,情感却令他迈不开脚步。他不过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不论是心理,身理都会有渴求。即使灵魂情感无所适从,躯干**也需要鱼水之欢的慰藉。

    这大概是他十九年来最荒诞肆意的一个举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聘生活再拮据,也是一个朝廷官员,穿着气度总是比一般人要体面的。因此他前脚刚踏入楚馆外厅,前方便有人迎了过来,是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看模样,岁数不超过十五岁。

    “这位爷面生的很,第一次来吧,请跟小的来。”

    徐聘哑然,稍稍一愣,才开口道:“麻烦替我准备一间僻静的雅室,备一些酒菜便可。”

    少年恭敬应下,领着徐朝内厅走去。

    内厅与冷清的外厅简直天差地别,徐聘只在刚进门时看了一眼,脸彻底红透了,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只得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跟着少年上楼。

    慌乱仓促之间,便撞到了人。徐聘尚未抬头道歉,尖锐的言语猛扎入耳中。

    “长得牛高马大,人模狗样的,怎么偏偏瞎了眼?”

    徐聘蹙眉,心想这人嘴巴可真毒,却在看清眼前人容貌后吓了一跳,脸色骤变,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出,唯有一双凤目死死盯着眼前人,左眉心月窝深深陷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冷笑,“先领他去我房间,我随后便来。”语气中毫无惊讶,漫不经心与昔年如出一辙,随后便下楼了。

    徐聘目光一直游移,无所适从,尴尬得连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想过相遇,却也没有想过竟是在这种地方相遇。

    直到少年将其带进一间异常华丽的雅房,徐聘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他……”

    少年温颜道:“大人,那是我们最有名的楚馆的柳晟公子。”

    徐聘摇摇头,道:“你先下去吧。”

    约摸半个时辰,柳晟推门而入。

    徐聘几乎是在柳晟推门那一刻身子便立即绷了起来,匆忙站起身,实在是挤不出虚伪的笑,只得干巴巴不冷不热道了一句:“好久不见。”下句话,再也说不出口。

    柳晟不以为然,浅浅一笑,秀眼瞥了徐聘一眼,右手理了理衣前襟,径直坐到徐聘面前,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许聘?”不等徐聘回答,又笑着说了一句:“出息了。”

    这话传入耳朵里,徐聘活生生听出无尽的嘲讽,他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语气霎时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怒气,内心一股无名火被引燃了,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顿时将疑问都气势汹汹地问了出来,一把扳住柳晟的肩:“你怎么知道?还有,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柳晟一挑眉:“哦,这种地方?哪种地方?既然许大人高风亮节,不屑于我等风尘之人为伍,为何还出现在这种腌臜之地,凭空给自己添堵呢?”

    徐聘被他这么一说,理智霎时回笼,身子一僵,连忙放开柳晟,长舒一口气。柳晟嘴角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眼尾微阖,氤氲着疲倦的泪花,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徐聘清楚看见,柳晟脖子处有几处紫红色的斑痕。

    触电般将目光移开了,徐聘内心固执地不愿深究那些斑痕的由来,却仍旧忍不住失望自心底涩涩流出。他低着头,故意岔开话题,一字一句道:“你走了之后,我改了户籍。”

    柳晟依旧如往年耐心不足,匆匆敷衍道:“废话少说,我没空听你回忆陈年往事——你来楚馆干嘛?”

    徐聘有点心虚,一时无言,找不出借口搪塞过去。

    柳晟见他沉默,也不再追问下去,而是语重心长地说:“徐柴生啊徐柴生,你还真是个木头,当了官,居然还被一个流氓痞子威胁,可笑之极。”说罢,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裹,丢到徐聘面前,居高临下地说:“数一数,少了没有。”

    布裹里面的正是许度那日拿走的银两。

    “那厮来过几次楚馆,喝醉了酒之后便开始满口吹嘘,嘴里嚷嚷着国考改名,我无意中听到了你的名字。询问之下,得知他是之同那边来得,便猜到是你了。”

    徐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徐聘忍不住问道:“那他人呢?”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柳晟冷笑了一声,挑着眉给徐聘倒了一杯酒。

    徐聘推辞道:“我不善饮酒。”心中到底没有再问柳晟为何会出现在楚馆,他知道,柳晟不愿说的事,再问也是枉然。

    柳晟也不强迫他,随手将酒壶一放,风华烂漫的桃花眼半阖,粉唇微张,颇有几分醉生梦死的意味。他倒是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一只手半支着身子,自顾自喝了起来。

    徐聘心中五味杂陈,低声道了一句:“少喝点。”

    柳晟斜斜睨他一眼,懒懒站起身子,行云流水将身上的腰带抽了去,撩开帘子往里走去。

    “走时记得关上门,还有,将你的银子带走。”

    徐聘闻言,忙站起说:“这些银子,还是你……留着吧。”

    柳昇噗嗤一笑,双目间中携着惯有的讥诮之色:“我留着,留着作甚?赎身还是买宅子?”

    徐聘顿时无言,这人嘴一向是这么犀利。

    徐聘轻掩了门,正欲往外走,又与方才那少年打了个照面。

    少年察言观色能力很强,“大人,请慢走。”

    徐聘看着他手中端着的四方盒子,不由得出声问道:“你手中是何物?”

    少年轻轻啊了一声,大概是没有料到徐聘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于是笑着将盒子举到徐聘面前:“大人不妨自己打开一看。”心道来这楚馆的人,居然这种东西都不知。

    徐聘指尖刚触到木盒,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急急收回了手,步履加急,忙不迭下楼。他心里着急着离开,步履便有些不问,在最后一阶楼梯被绊了一下。

    暗道一声晦气,徐聘拍拍前襟,目光自然而然在内厅逡巡了一遍,所幸人多耳杂,并无多少人注意他此时的丑态。此一看,徐聘发现东北角的八方桌上坐着几个狄人——他们发色与身量都与大魏人相差太多,很显目。再一细看,与他们同坐的还有几个大魏人,其中一个面相斯文秀气,身着暗流云华服,一眼便可辨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

    徐聘收回目光,低着头迅速走出了楚馆。

    回到家中,徐聘将布裹又包了一层,锁进了暗柜。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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