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月》分卷阅读5

    沈皖丛双眼忽地睁大,扭头看何姻:“你不用强调这个,我自然懂……”后面的话他突然硬生生咽下,哽在喉间甚是难受——他看见在何姻雪白颈子上赫然印着几枚暗红痕迹,与那次孟彻在他身上留下的差不了多少。他心里五味杂陈,涌上一阵接一阵的失落。“孟彻是个好人,他理应与其他男子一样娶亲生子享尽天伦之乐,你要是这么缠着他实在是有辱他祖上对他的厚望……“何姻还在不停说着,但沈皖丛已经听不见多少。刚才他看见的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刺激,而且何姻那那句”新朝皇帝与前朝遗皇“已经在他脑海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承认他喜欢孟彻,可今天冒出来的何姻和那番话那痕迹让他灰心。孟彻是不是在他生病时与何姻**苦短了;孟彻在何姻生辰那晚大办宴席应是很看重何姻的,与自己在雨里做的事有可能只是因为他喝糊涂了,在自己走后他是不是换了身衣裳又回到宴上跟何姻谈笑风生……

    好不容易等何姻叨完,他已经神情恍惚。送走何姻回到屋里他静坐在窗前,屏风上绘的四月莺飞突然就模糊了,他伸手揉揉太阳穴,心里泛起层层大浪。是命吧,是命注定了他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吧……

    他很难受,他很想哭。可好像有什么堵了喉咙埋了双眼,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也落不下泪来。他突然想离开了,离开这个让他痛苦让他伤心的地方,到一个孟彻看不见的地方独自低喃好了。

    独自低喃什么呢……低喃永远不能亲口说的我爱你好不好?

    他突然间就泪眼朦胧,但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声,硬生生把悲伤的声音咽回肚里。他抬手抹去眼泪间看见窗外子规张口啼叫,鸟喙里一片猩红像是啼血。顿时口腔里铁锈的味道弥漫开来,他一擦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又被咬破。

    怎么变得跟你一样了呢……他望着子规喃喃,两行清泪不听话地滑过脸颊。

    ☆、第十章 箫声咽

    入夜,夜色如墨染尽天空。孟彻最近来得特别勤,今晚一到就不由分说摁住沈皖丛来了一发,沈皖丛是难得的没有反抗,只是行到中途双眼一红竟哭了起来。孟彻以为是他被自己弄疼了,便停下来好说歹说劝着吻着声线温柔地哄了半天。孟彻行事野蛮,能在一半时停止也是挺让他难受的事。

    事后清理时孟彻发现沈皖丛后面好像又有点冒血的症状,就跑出去拎了药膏进来帮着上了药。沈皖丛安安静静窝在被子里,然后被孟彻一把捞起来塞到怀里。他挣扎着脱离开来,好似在踌躇着什么。孟彻一掌轻挠到他发上,挑起几丝卷玩在指间,眼神似笑非笑。

    沈皖丛脸色不是那么好看,多半是刚才累着了。他双手还是不安分地或挠或抠着镶金线的被子,纤长睫毛一颤一颤的还挂着些许水珠。孟彻伸过另一只手想要碰碰他的脸,但却被他轻轻偏头躲开,白皙的脖子上又留下的几枚痕迹十分显眼:“陛下你别……”

    “陛下?”孟彻突然一把捏住他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他虽然知道圣上名讳不能任唤,但他也没有制止沈皖丛叫他全名,“我是谁?”

    “皇上……”沈皖丛只觉得下巴的骨头像要被捏碎,开口勉勉强强回答道。“我再问一次,我是谁,你又是谁?”孟彻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沈皖丛痛得几乎不了话。

    再放开时沈皖丛的下巴已经红了一大片,他边揉着边抬眼起来看孟彻,只见孟彻是冷了半张脸。他知道是刚才气到孟彻了。“以后……你不必来这里寻我,我不会在黍京,我要离开了。”他低下头,“你尽早叫人一个个地都撤了吧,不然到了那天会很不方便。我白日里想了许久,我是不能再赖在这里了。”沈皖丛的头发是散开来,吊在胸前好几缕。因为是孟彻刚揉过头发,显得有些乱。

    “是这里不好?要是不合你意就说出来,我让人改。”孟彻的语气虽说偏凉,但还是能听出一丝不可思议。

    “不是的,他们都很好,只是我太累赘,拖累了他们太多。他们本不应该照顾我的……”他试着让自己用较为平静的语气说出这话,不能让孟彻看出自己其实是在颤抖,“……你也是。”

    “你我毕竟身份终究是有别的,你本来应该把我丢在桑川烧死永除后患高枕无忧,要是那晚你这么做便会比现在

    更轻松些许。你是新朝帝王,是要流芳百世彪炳千秋的,不应该跟我太过靠近;我已经背上亡国之君的骂名葬送了沈氏一族的命了,你这般待我,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看着孟彻想要开口,便匆匆接下口打断孟彻的话,“我配不上能看见你。若是我还留在黍京享受荣华富贵,你让我有何颜面去见泉下的列祖列宗……”

    “我背上了亡国的罪名,在黍京的这些日子我已经做好死后下地狱的准备了……”他咬咬下唇,正视孟彻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你了。”孟彻的眼睛里好像是有怒意,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子状况离开黍京半天便会寸步难行。

    孟彻盯着他很久,古井一般的眼久久不见波痕:“你不喜欢,你要离开……你要去哪里?”

    沈皖丛扯来被子盖住自己双腿,习惯性地也帮孟彻盖上,做完才吓了一跳:“我记得你说过塞外的月亮很漂亮……我……我要去塞边看月亮。”他发现自己开始有些底气不足,孟彻那双眼睛他是实在不敢看。

    “沈皖丛你知道你的这个决定很荒唐吗!”孟彻一把拉住他塞进怀里牢牢锁住,孟彻猜着是刚才自己可能惹他生气了。

    “你不觉得,开国帝君与前朝遗皇……”沈皖丛难得安静地任由他抱紧自己,语气和软却字字句句无比冰冷,“更是荒唐吗?”

    “你想过沈婉清没有,你这么做她会伤心的。”孟彻尽量放松双臂不让他难受,“是你说的,沈婉清还是个孩子。你舍得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在这里?”

    “纵然我有多么不舍,她也终究是要长大的啊……”沈皖丛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轻轻离开他的怀抱,探向床头柜子拉开抽屉取出两个锦囊,“要是你嫌她烦了,便不管她好了。我这里还有几件物什,也值几个钱供着她生活。”

    “是不是有人来挑唆你?”孟彻接着沈皖丛递过来的东西,又丢回柜子里,“我知道今天何姻来过,是她吗?”

    “宸妃娘娘只是好心来探望我这个病人,送了好些好吃的,并没有说什么。”沈皖丛轻声道,“桌上那盘糕点就是用那些食材做的,挺好吃的。何姻挺好,你应该尽快与她生个皇子才对……“

    孟彻再没有说话了,看着面前一直程平静状态的沈皖丛良久不言。他突然翻身下床,冷声道:“不准。”

    当孟彻快走到屏风那儿时,他便听见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

    “孟彻……你放过我吧。”

    即使孟彻说过不准,但沈皖丛还是在收拾着东西,准备启程的事。孟彻再没有来过,倒是时不时来个何姻顾钦唐粼什么的。顾钦看着他的病还没有痊愈,听他说完后居然拉着唐粼跑去孟彻面前请求跟随沈皖丛去边塞。孟彻听了顾钦的请求还怒了半天,但是还是在后一天亲自来到沈皖丛府邸再一次询问。

    沈皖丛跟他愣是在园子里转了半个时辰,终于孟彻还是叹了一声,准了。

    沈皖丛启程是在晚上,准备行到下一个城池便停下来歇着。孟彻特地抛开宫里候了许久的何姻,来到沈皖丛面前,但却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就是不曾开口。沈皖丛居然也肯安安静静坐在他面前,摸出袖里藏了许久的黄龙玉佩塞到孟彻手里:“不嫌弃的话,收着吧。”

    孟彻接过时那玉佩还有温度,看来沈皖丛是把石头捂暖了才递给他的。他缓缓一点点摸着那佩,雕的九龙在灯光下显得没有那么雄浑霸气咄咄逼人。“你是要我睹物思人?”孟彻看着他站起身,也跟着站起来,想来必是时辰要到了,他也要走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的。”沈皖丛转过身去不看他,“只是谢你在黍京对我的照顾。”沈皖丛迈出第一步,黛蓝的衣袖在风中撩起一边。

    “皖丛……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孟彻叫住他,把玉佩小心地放进袖中。孟彻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哽下,向前一步拉住他略带冰冷的手,他相信自己的动作不会再惹他生气。

    沈皖丛就任着他拉住自己很久,当手快被他暖起时,他略施力气撂开他:“罢了。”他的声音很是平静,像是只是要外出给文殊兰浇些水。

    孟彻再没有叫他或对他动手,站在他后面一声不发。沈皖丛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只是速度慢了下来,像是在园子里散步一般。最终他的身影还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孟彻从来他的那句“罢了”开始就没有再移过一步。今晚是有月亮的,比起初春时的上弦,现在的月亮是圆多了。月华似水,水如皎光。

    从头到尾都只是因为你不喜欢,你不喜欢。因为你的不喜欢所以我放开你,因为你的不喜欢所以我不再挽留。

    孟彻站在楼上看着马车远去,踏碎了一地清冷月光。

    ☆、第十一章 碾作尘

    沈皖丛的病情在到了边塞后就没多大起色,虽然在边塞孟彻特地留了一处挺好的地方出来给他们。没有花没有水,沈皖丛显得有些无聊,但是每晚都会像是履行承诺一般跑到院子里看月亮。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七夕时唐粼帮沈皖丛拿到了孟彻从黍京寄来的第一封信,可那时沈皖丛却病得几乎握不了笔。

    说是来养病,不如说是送死。顾钦几乎一早就来到药房亲自熬药,唐粼守在沈皖丛身边,一有情况便向师傅报告。孟彻的信来得很勤,可沈皖丛却一封不回,看过就一把火烧掉。唐粼知道他不是不想回一封,只是他握笔的手没有一丝半毫的力气,写下来的字歪歪扭扭。唐粼看着不忍,便说就这样寄去好了,给他心安。

    沈皖丛笑笑,道:“要是这样的字到了他眼前,他定会抛下所有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如若真的这样,他还怎样在黎民百姓和文武百官前树立威严……”他轻叹出声,“他可是威慑天下的皇帝啊……”

    唐粼突然不敢说话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做什么。一个已经知道自己寿命还剩几何的人,再怎么劝也是无用之举。师傅还是在不停熬药,像是与苍天抗衡。他特别想回去告诉那个高坐着的皇上,可要怎么告诉他呢。

    沈皖丛是越来越严重了,无论多少药灌下去都是无济于事。顾钦从他口中得知他的病症和当年他的父亲是一样的,沈皖丛苦笑道祖上的病哪里能好,早些歇下罢,任它去好了。唐粼看出虽然师傅表面上态度强硬,但心里还是担心着。这病是一场雨淋来,又耽搁了治疗时间,可能也没有多大把握能好。

    夜间他常常疼得睡不了,就硬是起身来拿了纸笔一笔一画地写字。有时疼得厉害实在忍不了掉下泪来滴在砚里,便就着那泪一点点研墨开来继续不停地写,仅有的浅红色纸张长期以来竟润得有些掉色。就泪研墨,红笺无色。沈皖丛听到这句后笑得喘不过气,但不知为何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他说是因为笑得太厉害。唐粼和顾钦对他的这话是从来不信。

    沈皖丛天天念叨着塞外的秋月,可八月胡天即是飞雪盈世,以他现在的身子怎顶得大雪凛冽。他一直犟着一口气等来入秋,等来他曾经也看过的塞外月。月是一天一天渐渐满了,象征着团圆的中秋也随着满月而来。可他却是随着满月洒下了光辉一点点变得憔悴,虽然眉眼间是依旧含笑,但怎么也遮不住病入膏肓的痛苦。

    唐粼终于忍不住说回去吧,回去看看他,你是很想他的。沈皖丛掂起一小块月饼塞进口里,桂浆在舌尖化开,甜腻的味道完全控制住味蕾。他笑笑:“他也不想看见我这副模样。病恹恹的,看了让人生厌。”顾钦是亲自做的月饼,在一旁切月饼的他顿了一下。

    “皇上新捎来了信,说是宸妃娘娘出家。”顾钦端来一盘冰皮月饼摆上,现在还有一日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中秋,要是他转态还可以让他出去看看月亮。看着他的模样许是不会好了,他存心作践自己认为已经时日不多,就算孟彻在这时到来也会无功而返。

    “顾钦啊……我想回一封信,练了很久,应该可以略微写几句了。”沈皖丛费力起身,“信拿过来我看看吧。”

    何姻出家是孟彻查出她胡作非为颠倒是非,一怒之下便骂了她一阵,还降了阶品。何姻性子烈,便递了书信上去说出家。可能是孟彻想着快到中秋了,便对这件事一笔带过。信里更多的是叫他注意身体,还有一句尽快回来。沈皖丛细细回想过何姻当时脖子上的痕迹,更像是自己掐出来的而非吻痕。他想着何姻着也可能是纯属无奈之举,便一直憋着不说。

    沈皖丛低下头看着那凌厉笔锋很久,一点一点摩挲着一如那晚孟彻对他捂暖的玉佩。回来回来,让他怎么回得了。当晚的一句罢了便已是决言,他是本不该再出现在他眼前。沈皖丛费力地、认真地写:何寻良姻姻不至,纵是无奈叹红尘。

    他轻轻一叹:“没有当年的好看了,也不知他见了会不会生厌。”交给唐粼后他便一挥手让孟彻的信落进火盆里,纸张化火,烟尘袅娜。顾钦出去端药,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他一个。他突然神使鬼差地向那炭上的纸灰伸去手,想要再捡起孟彻的信。可怎么捡得起,他指间一阵刺痛,火舌舔伤他葱白的手。他只苦笑,声声念着阿彻阿彻,重新缩回被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眼角有泪滑过,润湿枕头。他在被子里无助地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紧闭双眼,但一直开口念着阿彻。他一不小心爱上的孟彻是永远看不见自己了,他很难受。他突然发不出声来,睁开双眼的力气也一下子消失。他听见窗外风掠草间的声音,可眼前是一片黑暗,他想起一次梦里的浊白,但前方是无尽黑暗,也没有孟彻在等他。

    他知道现在明月当空月华如水,可他是再看不见了。塞外月他又真正见过几次,孟彻又真正和他安宁而伴过几次?他后悔当初,若是没有那场雨那场火,若是没有何姻没有父亲,他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是个安静的皇子,在远处看着孟彻凛凛威风君临天下……

    阿彻,塞外之月是真的好看,只是没有你在,我有些失落。

    唐粼和顾钦进来时,沈皖丛缩在被里紧紧抱住自己,脸上犹有泪痕,像是睡去。他们很想骗自己说沈皖丛只是累着先歇下了。明日他还是会照常醒来,眉眼弯弯,像是春染塞外。

    可塞外哪来的春风。

    ☆、第十二章天亦老

    沈皖丛离开的那个晚上,其实离中秋只有短短几个时辰而已。他终究是等不来那天的,这个顾钦和唐粼都知道。顾钦带着沈皖丛之前的话,立刻下了葬。薄薄的棺木遮住了沈皖丛极为儒雅的眉眼,而黄土碎石掩盖里面铺垫绸毯的棺材。坟堆前只是冷冷清清立着一块木牌,明净月光下那牌上只是端端正正刻着“孟皖之灵”四字。

    一刻不停。没有陪葬品,只是一袭保暖用的毯子伴着,毯子朴素到连花纹都没有;没有合适的棺木,只是薄得可怜的板子帮着挡住尘土;墓碑上没有显示身份的碑文,简单的四个字便了事。甚至,那碑上的名字,根本不是他。

    这便是沈皖丛生前的吩咐。他们照着做,只是在安排时心间尽是酸疼。当晚顾钦便叫人连夜策马赶回黍京,他已经不能再忍着现在了,他必须要让孟彻知道。可顾钦依着沈皖丛的话来并没有停下,孟彻是注定不能最后看他一眼。

    当顾钦派来的信使进到黍京皇城,向还埋头在奏折间的孟彻说出“赋安公薨了”时,孟彻突然一愣,紧接着便不顾所有地冲出门向马厮跑去,后面惊动了一连侍卫,跟着他跑着。他大吼连夜走,必须见他。孟彻知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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