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富贵门户:小温柔乡/三流富贵门户:家族陪酒业》分卷阅读7

    回府后,那蕊儿却对王妃道:“虽然如此,但狄小姐若真心爱咱们小王爷,未必不肯委屈些。若小王爷明媒正娶了一双大美人在府内,还顾得了什么天波天浪的?”王妃却道:“你没看见,那狄小姐最是个骄傲的,且若非皇后说亲的缘故,狄小姐乃是公侯嫡女,身份是比黄姑娘高贵的,如何肯屈居其下?”蕊儿却说道:“那倒容易,让她们二人做平妻,这不好了。”尊妃却道:“我看那狄小姐仍未必肯,即使肯了,怕以后后院不宁。”蕊儿却笑道:“既有了两个平妻,她们自然都各使手段要留住小王爷的,这才好让小王爷没那个工夫往外头逛去。”尊妃不觉觉得有理,且暗暗找人问去。皇后闻言颇为恼怒,只说:“这小小一个郡王,胃口倒是挺大的!”太后却道:“这有什么?他素来是这样的。且黄芩的身份说起来是不如狄公嫡女的,如今还算抬举了她。”且黄芩又没有反对,皇后这才答应了。狄春那边倒劝狄秋,道:“你这样的身份,哪里须要和别人两头大。不如找个正经人嫁了,做个当家大奶奶不好?”狄秋却不从,只要嫁给玉郡王,又说:“三年五载的看罢。”狄春苦劝不住,唯有开始筹备嫁妆。狄秋又说:“我们家的嫁妆可不能输给了黄家!”狄春苦笑道:“连原来我的那份都填送进去了。还有什么不足的?”狄秋方满意。

    这尊王府也十分破费,要下两份聘礼,但是长子娶亲,也少不得花这个银子的,又逢玉郡王乔迁之喜,郡王府落成,各项银子都似流水一般倾泻,王妃每日过目的单子足有几尺长,也是看得头昏眼花的。另一面,玉郡王一开始得知能娶得双娇,实在是惊喜,回过神来又颇为烦恼,不知怎向傅天浪表白。

    傅天浪如何不知道,这事一出来,全京城都沸腾,都说玉郡王喜迎两个绝色佳丽的事,一时上门道贺的、背后议论的,不止千千百百。那银山还问傅天略要否瞒着天浪,傅天略只冷笑道:“怎么?我是他亲兄弟,还要合着外人把他当傻子哄?”故众人不防,天浪很快就听说了。知道这事,天浪心口闷闷的疼了起来,半晌但笑道:“怪道这几天没了影,原来有这样的大事要办。我竟不知道,也没送个礼。”待傅天略来看他,他又与天略说:“咱们虽然富贵不及人,但礼数还是要到的,你做事最妥帖,竟想好包个什么礼的抬过去方是正理。”傅天略冷笑道:“他们府上什么没有?夫人还有两个呢!咱们还能送什么?”傅天浪却笑道:“你倒犯傻了!”傅天略却道:“我犯什么傻?你不是气糊涂了吧?”傅天浪便道:“当初又是你苦劝我,要跟他似寻常一般方好,又不能入他的府,我既不入他的府,还不让他娶妻,这是什么道理?既然要与寻常一般,他娶妻之喜,我岂能不贺?让人听见,像什么?”傅天略闻言沉默半晌,只点头答应:“我何尝不知?礼单我已拟好了,哥哥且过目罢。”银山便从袖中取出一卷礼单,交予傅天浪过目。傅天浪笑道:“咱们家倒是富贵,还有这么多宝贝!”傅天略应道:“咱们可不能失礼。丢不起这个人。”傅天浪又命云枕取了一对碧玉相思环,说道:“我自己不爱金、玉,这个倒是好礼,单子上不妨添上这个。”傅天略认得那是父母遗物,不觉潸然,仍苦笑答应了。

    傅天略告辞,小厮们又回外间去了,傅天浪独自在内间榻上歪着,只觉得身心乏力,指尖发颤,浑身仿佛置身冰雪之中,脸色似灰一样。过了半晌,又听了有脚步声,分明是玉郡王。傅天浪心里发冷,嘴里发苦,没什么说的,便背过身来,只是假寐。玉郡王满心怯意,进了内间,见天浪已经睡下了,竟是如释重负,又步到他榻边,摸了他的手,不觉一惊,说道:“怎么这样冷?”便为他掖好了被子才出去。

    他出来后,又说:“你们爷最近身子怎么样?”云枕答道:“还是老样子,刚才还醒着的,还和二爷商议了给您的贺礼单子。”玉郡王闻言心弦一颤,又道:“原来他知道了。”云枕冷笑道:“这京城谁不知道?都等着给郡王道喜呢!只是郡王好没意思,怎么这么晚才来告诉?分明是把咱们当外人了。”玉郡王惯了他没大没小的,竟赔笑道:“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又有这个大事、又要搬迁,便十分繁忙,没得抽空,其实心里时刻挂念着。”云枕甩了袖子就去,也不理他。玉郡王颇觉无趣,便径自回府了。

    玉郡王刚去了,祁侯又来了后院,自然不是来看傅天浪的,是要来造访傅二爷的。傅天略知道祁侯又来,心里烦厌,但仍笑脸相迎。祁侯笑道:“你来迎我了。”傅天略笑道:“这样的贵客,自然要迎。”说着,傅天略命人看茶。那祁侯坐下来,又说:“我此番来,怕是又招你嫌了。”傅天略笑道:“这话不对!贵客令咱这儿蓬荜生辉,自然欢喜的。”祁侯又笑答:“那我天天来,你欢喜不欢喜?”傅天略十分不欢喜,但仍笑道:“怎么不欢喜?”

    祁侯便笑道:“我倒这么想,却没这个闲工夫。”傅天略如释重负,方笑道:“那可惜了。”祁侯却道:“今天来是有十分要紧事要告诉二爷的。”傅天略不以为然道:“是什么要紧事,怎么劳驾您亲来了?打发个人来说也是一样的。”祁侯却道:“此事重大,来的人说不清楚,反倒误了。”傅天略这才打起精神,问道:“是什么事?”祁侯便答道:“原来那商华令求取令兄为内相,帖子已递到了尊王妃处了,请尊王妃做媒了。”傅天略一听,吓得脸不轻,却又定了定神,笑说:“你唬我呢!哪里有这样的事!且尊王妃现在忙着讨两个媳妇儿,怎么有空理这个?”祁侯却道:“原来是商华令求傅天浪,尊王妃才急着办这事,你细打听去,方知我所言不虚。”傅天略却道:“你分明胡说!商华令原来是商华的人,怎么就知道咱们大哥了?还抢着要取?”祁侯却笑道:“全因商华那儿自古就兴取男子为内人,且必要些卫玠一般的人物,方添得体面。故有此风俗,商华令一心爱好南风,不近女色,原来当京官的时候,偶见了令兄一次,牵肠挂肚,如今他承了商华令之职,当了这些年颇有威信,才得了家中长辈允许,是要正经来聘的,意思是不要辱没了令兄这样的人才。”傅天略见祁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心里也不禁信了八分,那紧张便到了九分,担忧又是十分了。

    傅天略却道:“尊王妃也不至于管这个。”祁侯却道:“旁人也就罢了,那人是商华五州的司令,难道还不值得王府给个面子?且王妃又犯的着为谁与人结怨?倒不如顺水人情正理。”傅天略五脏如焚,脸色也不对了,忙道:“胡说八道,难道小王爷也不管了?”祁侯笑道:“玉郡王如今还要娶两个老婆,不知要怎么闹呢,怎么管的过来?再说,他亲母做的媒,他当儿子的还能为了个男宠拂逆母命?”傅天略冷眼一瞪,说道:“谁又是‘男宠’?都是子弟之交,谁又比谁高贵些不成?”

    祁侯却笑道:“是我说的不好,只是外头人谁不这么觉得?若真高看你们兄弟的,怎么还有今日之事?你且看,商华令虽然一方之霸,但爬到京师来又敢求取哪一个世家子弟?你原是聪明人,这个道理还不懂?”傅天略被他说得无话,恼得快要冒烟,却也只能咬牙不语。祁侯又道:“即便今日之事能躲得过,难保他日。比如这个要取你,那个要灭了教坊,不教你们好好安生,你们又能如何?又说你们置身于此,家族之事还是无继的。以我之见,还是早早讨得太后恩典,光复门楣才是正理。不然到底仍是不明之身。”听了这话,傅天略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又是冷情又是清明的,半晌冷笑道:“绕了一大圈儿,到底还是为了这个事不是?”祁侯苦笑道:“我不是为你好?”傅天略却冷道:“生死是我的,不劳您费心。”祁侯只得悻悻而去。

    银山便记起当日夜里,祁侯悄悄问了傅天略是否要讨好太后,傅天略也是这样断然拒绝,如今祁侯又重提此事,前来问询,不想傅天略仍是这个态度,倒也坚决。银山虽不大明白,仍劝道:“太后既然回京了,小侯爷又乐意搭桥铺路的,爷倒倔强?焉能不顾家族性命?”傅天略却冷笑道:“他哪有这个好心?既有好的差事,他自己及他那些心腹亲信无不揽了。如今他劝我之事,你道是什么?”银山便问道:“是什么?我也猜不出来。”傅天略却道:“你有八个脑瓜子都猜不出来的事儿!也是我纵有九个脑瓜子也不够掉的事!”说着,他只看左右无人,便对银山低语:“他竟要我选男人装成僧人往日度宫里送,献媚于太后,你看这能不能做?”银山原是个见过世面的,也吓得脸色发青,忙道:“这种事如何能做?揭发出来,难道不是株连九族?这小侯爷胆子也忒大的!”傅天略却道:“他啊,找我做这个,到底若有什么闪失,想着还能推我身上,他自己撇个干净!却是口口声声为了我,难道全天下的美男子都在咱们教坊了?他一个通天本领的小猴儿竟找不到人了?必然是不肯脏自己的手罢了。”

    其实商华令对取天浪之事也没十足把握,他原是在教坊里见过天浪,心里不忘,经祁侯怂恿才起了这个念头。他如今因述职之故已然入京,只想一并把这事儿办成了,便花了百两银子请那蕊儿姑娘递信,又恐尊王妃不允。及至蕊儿告诉他竟然成了,他欢喜不已,又是念佛又是送礼的,蕊儿发了笔横财不提。但那商华令又恐天浪不从,只道:“虽然王妃出面是好,但傅天浪究竟不是女人家,又是个公子哥儿,若是不从,加上玉郡王的缘故,岂不讨个没趣儿?”祁侯却笑道:“我告诉你一个法子,你若果然办成了,他再没有什么不从的。”商华令忙请赐教。

    第五回:阴差阳错男婚难成,花好月磨女嫁可作

    这冰雪消融,春光又一日比一日更明媚起来,这天连蝴蝶都飞了在青冷的竹影之中,亲手淋竹的傅天浪正好见着,不觉看住了。只看这彩蝶双飞,翩然青竹之间,无花无果也能缱绻相戏,想到自己,不觉默然。恰有小厮来送信,断了他的沉思。那小厮取了一金丝信笺,一看就知是贵人之物,但玉郡王知道他的,从不以金银之物所送,傅天浪左思右想,自己又少认得人的,怎么有人送信,便问道:“这是谁送的?”那小厮道:“仿佛是尊王府送来的。”傅天浪接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尊王妃的信,顿时肃然起来。

    原来自小侯爷报了商华令之事后,那傅天略日夜悬心,又命人加紧盯着竹院的动静,尊王妃送信,傅天略也是很快知道了,急忙赶上了阁楼,却见傅天浪脸色如常,不觉纳罕。傅天浪见傅天略神色匆匆的,更觉怪异,只说道:“你不是得了风寒,怎么还来,又招了风怎么样?我正要去见你的。”

    那傅天略才觉得还有些目眩,便缓缓坐下,因笑问道:“听说尊王府寄了信来,是不是为了咱们送礼的事?”傅天浪却道:“并不是。”傅天略又问道:“那倒奇了。”傅天浪却道:“我也觉得奇了,白眉赤眼的送个信来,也不说什么事,只叫我明日去东郊赏湖,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这傅天浪心里却暗自伤神,只道玉郡王要成亲了,王妃大约是要劝他要远着玉郡王了。

    傅天略一听,果然对景了,那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傅天浪见天略垂头不语,便道:“你又想什么出神的?”傅天略忙抬头笑道:“我在想啊,王妃就这么偏心,既有好吃好玩儿的叫你,怎么不叫上我?我倒要跟着去看看,想必也不会撵我罢!”傅天浪笑道:“想必不会。但你好了再说。”傅天略笑道:“这点子小症候,有什么好不了的?”

    翌日傅天略起来,身子虽然仍是那样,但精神倒很清明。银山又道:“因从前的病根,二爷每犯伤寒总比旁人缠绵些,何不好生躺着?”傅天略并不理论,只道:“已经好了。”便穿戴起来,随长兄出门。

    东郊又是春和景明,湖面又是一碧万顷,湖外楼已清了空,连银山、云枕也不得近侍,只能在楼里另辟厢房边吃喝边等着。傅家兄弟在王府当差多年,这些阵仗也是见惯了的,只是今日来身份不再是奴,竟然是客了,反而不太习惯,到了王妃跟前,还是亦步亦趋的。却见座上除了尊王妃,还有一个年过不惑的男子,长得方脸阔鼻,身材魁梧,穿锦缎袍子,十分富贵模样,傅天略料定此人便是商华令无疑了。商华令见傅家兄弟来了,也忙站了起身,竟作起揖来。傅天略忙道:“大人莫折煞了我们二人。”商华令笑道:“傅爷倒是谦虚的很,我素来仰慕,所以才作揖拜见的。”那尊妃笑道:“都是自家人,也别客气了。浪儿,你坐这儿,略儿,你坐那儿,仍像从前模样便好!”二人听了,都答应着坐下。唯独是商华令脸色微变,却对傅天略道:“咱们数年前曾见过的,你可记得?”傅天略便道:“我这个脑子榆木一样的,笨的很,竟然不记得了。”商华令又道:“那原是个冬天,在教坊那儿有个大院子,我迷了路,你还告诉我,你是傅教习。”傅天略听了这话,倒隐约想起来了,只道:“我仍不大想起,但你说这个事情,是有个缘故的,当年还是兄长担任教坊之教习,有时冬天冷了起来,他身上不好,我便替他去巡视,因见了外人,解释不便,便都说是教习本人,故你便误以为是家兄了。”商华令一听,方知自己摆了个乌龙,误将傅家次子当长子来求了。

    尊王妃听了这番言谈,又看商华令颜色,心里竟也明白了,不觉有些尴尬,早已想好于心的要说与傅天浪的一番道理,居然压在胸腔里吐不出来,只好默然饮茶。傅天略自然也明白过来了,与商华令是面面相觑,比尊王妃的处境更尴尬十倍。倒是傅天浪这不明就里的自在些,但看着气氛不对,也是心里犯嘀咕。

    过了半日,商华令竟笑道:“我还记得,当年我问尊驾京郊有什么可赏的,尊驾答道‘你来的不是时节,春日头里的东湖泛舟是最好的’。听得我十分神往。如今已备了舟,不如咱们一同游湖罢。”傅天略愣了半晌,尊王妃倒说:“那咱们一同游湖好了。”既然王妃提议,傅家二人自然听从。原来湖面已备好了两艘画舟,本来是打算王妃自己一艘,傅天浪与商华令同登一舟的,不想生了变故,王妃便提议道:“我的船暖些,浪儿与我同舟罢。”既如此,便是天浪与王妃一同坐船。而傅天略则随商华令登舟了。

    傅天略随了商华令登舟,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他哪里料到这事冷不防就落在他头上了。且他踏上兰舟,商华令引他进舱内,又笑道:“我原备下了厚礼,不知尊驾是否喜欢。”傅天略虽忐忑,仍堆笑道:“哪里话。”商华令便打了隔间帘帐,只见里头走出来一个头戴木簪、身穿布衣的妇人,那妇人脸黄肌瘦、行动迟缓,像是在病中一般,见了傅天略,竟是双目含泪,却又脸露笑容。傅天略一看,眼睛登时滚下泪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磕了头,只喊娘亲。原来这妇女正是傅母安氏。安氏忙扶起来了天略,天略观母亲之前虽剃度了,因太后改信新教,故她现在又带发,却只挽了个粗糙的木簪,身上穿着碎布拼起来的水田衣,脚上的布鞋是新的,可见这套装扮已是为了见他特地选好穿的,却仍如此寒酸,反观自己穿金戴银、绫罗加身,更是自愧不已。

    商华令站在一旁,笑道:“母子相见是好事,怎么哭起来了。快坐下吧,傅夫人身上不好,也别闹腾她了。”傅天略忙抹了泪,扶母亲坐下,又说道:“母亲身上不好?”且看安氏衣衫褴褛、脸如菜色,便知所过什么日子了。又见她穿着内衣服的窄袖、绑腿比外衣服还长,露出一截在外头,心里更疼。这个若是傅天浪见了还不认识,以为她衣不衬身而已,但傅天略掌家时霸道跋扈,也有打骂丫头小厮的,常被抽打的仆人都是这样穿着,为的是不让伤痕露在外头。傅天略见了母亲如此,不禁想道:“我铺张浪费、骄慢无礼,母亲却受尽苦楚、食不果腹,难道是我做的孽都应在母亲身上了?”自是又悔又恨,又淌下泪来。

    现在已是暖春了,安氏的手还是通红的、脸上却是青白,傅天略又想:“得亏是我见母亲,若是兄长见她,怕是伤心起来,又添了病。”安氏笑看傅天略,见他珠盈玉润、光彩照人,只道自己受苦换来儿子富贵安康,实在十分值得,平日忧愁都解了大半。商华令原来进日度宫时,见飞梁画栋、勾心斗角,金碧辉煌、彩明环护,知道的说是佛宫,不知道的以为是皇宫,且见里头的仆妇都穿金戴银,得见了安氏,居然如此落魄,也是心惊。商华令又说道:“我原要在家中建庵堂,想请安氏当庵主,太后开恩答应了。也是天缘巧合,倒让咱们碰一起了。”

    天略心思百转,又问道:“如此一来,母亲是要长久地往商华去了?”那商华令笑道:“安氏在商华必然是过锦衣玉食的日子的,难道不比在太后跟前为奴为婢好?”之前商华令不想认错了人,如今见了傅天略,见他出落得比当初更秀丽雍容,心中更添爱意,顾不得别的,只要求他,便见机行事,仍拿了安氏为筹码,要使他就范。这商华令又对天略说道:“你如今置身教坊也非长久之计,不如让我求了太后,一并开恩,将你们发还原籍,从事个正经的家族事业才好。”安氏哪里知道商华令的肚肠,满以为得遇贵人,只道:“若如此便是咱们一家子三辈子都报不了的大恩德了。”

    傅天略心思通透,只道:“那商华令也真好心机。居然想出这么一着,先有尊王妃说合,后又挟了母亲而去,于礼于孝都不能不从。”他哪里知道,商华令也不过是听了祁侯的指教罢了。然而,祁侯千算万算,却未算到此计居然生在了天略头上。且若是天浪,到此自然答应了。待他发还原籍,随母进了商华地界,到时还不是商华令刀下鱼肉?

    傅天略笑道:“这个话从哪里来,我承蒙太后恩典,好容易袭了教习事业,若是弃了,倒像是对太后不敬。怕她也未必能准,倒费了大人一番周折。”那商华令不想傅天略居然不承情,却笑道:“你是把我当外人看了。”傅天略却道:“难道不是?”安氏听他们一言一语,也有些狐疑起来。商华令为稳住安氏,便不好再劝什么,又笑道:“你们母子相见,想必有体己话要说,我到船头去看景罢。”说着,他便离了舱,独留傅家母子二人。

    安氏却问傅天略道:“你如何拒绝他好意?是不是另有内情?”傅天略唯恐母亲不受用,笑道:“哪有什么内情?只是我与他萍水相逢,若令他因你我之故见罪太后,岂非作孽?且我们两兄弟在京师,有着尊王爷一家照拂,过得比一般子弟都恣意。旁的不说,你只看我通身穿戴便知。还是不要费这个周折的好。”安氏便点了点头,笑道:“你哥哥也好罢?”傅天略堆笑道:“他更好了,我嫌他菩萨心肠治不了那些刁奴,便越俎代庖当了教习。他乐得清闲,成日里写诗作画的,不理杂务,受用得很。”安氏点头笑道:“他向来如此。”说着,安氏满心以为一己之身换得两个儿子荣华富贵,只道这些年来所受之苦尽如烟消云散,都是甜蜜欢喜,再无不顺意的了。傅天略又说道:“只是母亲这些年来受苦了。”安氏却笑道:“佛门修行,自然清苦些。如今商丘令要带我去了,苦日子便也到头了罢?”傅天略听了,心里只打鼓,脸上仍是喜色,一味拿好言宽慰慈母之心。

    说了一阵子话,眼看着要登岸了,商华令又折回舱中,说道:“若兄弟有心,且别告诉一个人今天之事。如今安氏仍未得赦,我送她来见你是犯罪的。”傅天略点头,又对商华令一拜谢恩。商华令忙扶住他,说道:“我原是为你欢喜才做的。并不要你拜我。”傅天略却笑道:“我如今欢喜了,这也算罢了?”商华令一时也对不上来。

    傅天略随商华令登了岸,又与王妃、傅天浪闲话一会儿,便各自回府了。且说傅天浪满以为今日相见必遭尊妃教训,令他远离玉郡王,谁知尊妃却只字不提,还如从前一样和气,又问傅天浪近来身体如何、吃饭如何,傅天浪恭敬答了。尊妃又笑道:“我只仍拿你当从前一样看的,你也别拘着。要吃什么、喝什么,说一声就是了。”傅天浪点头不语。尊妃又道:“玉儿成婚,听说你们兄弟备了厚礼,多谢费心。”傅天浪忙道:“不敢。”尊妃又道:“你身上不好,礼到了人不来也无妨。”傅天浪便暗道:“难道单为这事约我出来?”到底不像,却也不敢细问。

    既然回府了,傅天浪又打量傅天略似是满腹心事,便问道:“你说今日尊王妃相约是什么来头?”傅天略但笑道:“大概就是别叫你多心罢。这是王妃温柔体贴之处,你还不知道?”傅天浪点头不语。

    傅天略心里为自己难为,且又为母亲心伤,加之身上不好,便也不防头,露出愁容。傅天浪又打量了傅天略,忙道:“哎,怎么这样流汗起来?”傅天略刚入沉思,被这么一说方觉冷汗冒了一头,忙取了方帕拭擦,又笑道:“想必是风寒药发了,冒汗就好了。”傅天浪放下心来,却道:“也是,前两日听说你扑了风,今日本不应随我出游的。”傅天略笑道:“那里这样娇贵起来了!当初流离的时候,死了还得站起来呢!”傅天浪听了,却颇为伤心,原当年流离散乱,傅天略年幼在冬日里扑了风,险些死去,凭着一股子韧劲活了下来。虽现看着傅天略身体康健,但总怕当年落下病根,年老体弱时显露也未可知。说着,傅天略起身告辞,从阁楼上下来,银山本与下人们在楼下吹着春风吃着果子,见天略下楼了,忙站起来迎他。

    傅天略又问道:“这天我出门,可有什么事没有?”银山说道:“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药房那里说紫团参买不来了。”傅天略愕然道:“怎么就买不来了?”银山便道:“也就得了一斤,平日里头原能买到的,说是大多被商华令买去了。再有的,也是别的人家要了,咱们是不能争的。便除这一斤之外,那些次品,买了也白化银子。所以这好药不比从前,是有钱也没处买去。”傅天略笑道:“一斤也够吃好久了,愁什么!”银山却道:“哪够呢?昨儿大夫给二爷开的方子,每天要一两的,老爷平日吃汤药也离不开参。”傅天略却道:“我已好了,不必吃参,再找个大夫来,另开一个方子便是。余下的只给兄长配了他日常汤药即可。”

    回了屋里,银山忙让请了大夫,细细给傅天略看了。大夫又要说话,傅天略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不必同我背医书,听了什么又‘邪不胜正’‘血不归经’这些怪字怪句,不过风寒咳疾,你开个方子,不要再整什么贵价名方,只要能治病就好,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和药店那点生意?”那大夫听了傅天略这么一番硬话,腹中纵有千句劝的,如今一句也无了,只道:“既然如此,我便开个汤剂给公子发散发散便是。”

    晚上傅天略吃过药了,便觉得昏昏沉沉,和衣躺着,只在烛光摇曳间,见得一个青衣妇人伏在地上,哀泣不已。傅天略问道:“你是谁呢?”那妇人抬头起来,却是安氏满面血泪,惨不忍睹。傅天略急得心口一阵剧痛,眼前顿时清明起来,睁眼室内空无一人,只是做梦罢了。但心口仍闷闷的绞痛着,外头仍有低低的呜咽声。傅天略拉好衣服,从内室出去,见银山也已醒了,爬起来问道:“怎么了?”傅天略却问:“是谁在哭?”银山忙说:“不长眼的东西,大半夜的竟到主子门前哭丧去了?主人莫恼,我且去打发她!”若在平日,傅天略必然是这一番言谈,但今日却心慈手软起来,说道:“我听她似有压低哭音的,但悲不自胜,怕有什么隐情,且引她见我。”银山听天略这样说,也十分吃惊,却仍答应着去了,半天引来了一个穿粗麻衣的妇人,想必是粗使的。那妇人跪在地上,求道:“奴原以为蹲在外头墙角,并不知是与二爷卧室相近的,扰了二爷之梦,实在万死难恕。求二爷宽宏,不以奴为意。”天略听她说话和一般粗使仆妇不同,打量一下她的眉眼,说道:“你是杏子妈妈?”这妇人闻言颇为惊讶,又点头道:“二爷真怜老恤下,还能认得婢子。”天略见她本应是诰命夫人,如今却憔悴支离,身上穿戴破旧,且也是绑腿、内袖露出一截遮掩伤口的打扮,又有刚才之梦,使天略思母之念大增,不觉对杏子妈妈眉目柔和起来,又让银山请她坐下。银山见二爷如此,吓得很慌,以为他病糊涂了,转念又想:“难道二爷竟未放弃让杏子为倡伎的念头,要对杏子母亲使什么计?”反正总想不到二爷要真心做好事的头上来。

    杏子母亲本姓云,如今称云娘,随着杏子被卖进了来,冰天雪地里捧着长生牌跪求天浪,请他不要让杏子当风尘之人。天浪心肠柔软,哪里受得,故颇为留心杏子,才有当日薄责天略之事。银山说道:“如今你儿子在仙人那儿居着,也挺好的,你怎么又哭?”云娘便道:“不为旁的,为的是杏子原有个妹妹,卖到了东三连家,那刚进了个新主妇,不喜欢咱们孩子,要将她发卖,孤儿寡母,没有计策,故而自伤起来。”云娘也不敢将此事说给别人,晚上做完杂活,已是深夜,想着身世悲惨,便蹲在墙角草丛中,咬着帕子哭了起来,不想叫银山拉了去,她满以为祸事了,少不得被斥责打骂,如今倒不知天略竟这样和气。这夜不知怎么,天略心肠最软,听了云娘这话,猛地想起自己夭了的的幼妹来。多问两句,又暗道:“当初妹妹要是得活,也是这个年纪。”天略心里又绞痛起来,却想着在人前必得刚强,便也忍泪,故作怡然道:“这也是咱们的缘分。”便命银山道:“你打听一下,若是有听见的,将云娘的女儿接回来,不怕化银子的。”云娘闻言,落泪不止,跪着磕头磕脑不绝。天略见她这样,暗自伤心,又道:“快起来。”云娘又拜道:“二爷于我家的大恩,云娘自死不敢忘。就望来生能投成一头牛一头马,给二爷驮个什么的就是福分了!”天略心里酸楚,又道:“真真是可怜父母。”

    说起安氏,玉郡王总想起来当初小侯爷提点道,若要取得天浪,必先为安氏求赦。他如今得取双娇,又想起这事来,便趁着喜庆,慢慢的和尊妃提了起来。尊妃闻言,却道:“谁要为安氏求赦都可,单是咱们家不可!”玉郡王却狐疑道:“这是什么道理?以咱们家今日的权势,多少求不得的?”尊妃却苦劝道:“你还是这个呆头呆脑,不知道厉害。咱们家当年为了傅家平反吃了多少暗亏,惹得太后一直不喜,好容易结了今日的亲事,才和暖些,你又提这个?且娶了两个金闺秀女你还不足?别说太后,就是王爷听了也要生气骂你!”玉郡王被堵的无话。尊妃却又柔然一笑道:“我也知道天浪是个好孩子,但是男人跟女子不同,名分与他们无益,有时反而还伤面子。你快别想了。你若真为他好,不如效仿穆王之流,为心仪男子求娶佳偶。若傅家能娶个好的,也是光耀门楣、延绵子嗣的好事。要他们自己去求,一时是求不到好的,且他顾忌着你,怕有娶妻的念头也不敢说,你倒是要体贴些。”玉郡王闻言,颇觉被点通了一般又道:“哎!我竟只顾着自己欢喜,却没想到这个!他也是岁数到了。自然要娶亲生子的,我岂是那等拈酸吃醋之辈?只是我看他们两兄弟都非凡俗,平常女子是配不上的,好的怕家里没见识,不要女儿嫁入傅家。我看罢,倒是我做主,一并帮他们两兄弟包揽下来,才是妙呢!”

    转眼已是春日最好的日子,大吉,利婚嫁,是玉郡王迎娶双姝之日。傅天浪因尴尬不便前往,而傅天略也因身子不痛快、心里也不痛快,只送了礼去便罢,并不前往,只在屋里静养,倒错过了一场难得盛会。迎亲队伍不在话下,妆奁抬了几条街也自不必提,单是软红毡便铺了十里,远远看着,都是一片热热闹闹的火红。更妙的是,太后隆恩,特命赏赐新鲜花卉九千株,寓意一双新人“花好月圆”。原是春意最浓的时节,太后颇费心思,叫人漫山遍野的搜集莳花,还让掌花宫早早从南方调来诸多花草,一时南北大道驿站张棚暖花,尘土都布了花叶,蝴飞蝶舞,香风四散。今日郡王府内外都摆满太后恩赏之花,什么迎春花、凤仙花、雏菊、玉兰、百花等等等等、凡这时节天下有的,尽皆在此了,花红柳绿,新鲜艳丽,从院墙外都能闻着这浓浓的香气来。

    且说狄秋颇具心机,故意命人堵了黄氏来路,轿子便比黄氏的早到了一刻,自以为得了天大便宜,十分骄傲,黄芩都没计较。是夜,自是该花烛长燃,狄秋、黄芩各居一房,且不知玉郡王要与谁度夜。玉郡王只犯难道:“如何都不好,陪了这个,便是冷了另一个。”说着,他又让小厮宣告:“且告诉去,我上感天恩赐婚,又逢花神诞之期,今夜我只净身守夜,祈祷国祚。”小厮答应了便传下去。二女闻之,狄秋虽然不乐,但仍道“到底也没去那边”便罢了。黄芩却道:“这也是应当的。”说完便换下素衣,在房内神龛下跪地念经,同为天人祈福。

    且说玉郡王哪有这个心整夜祈福,荆钗打量他也是无聊,悄悄和翠环取了今日的礼品单子来给他看看,或有一两可以寓目者,便拿来把玩。玉郡王接了过来,也不管其他,只说:“傅府的礼单在哪?”翠环掩嘴笑道:“就知道你要这个,放在面头那份就是!连他们送的箱笼也都在外间放着,未曾藏入库中,就等着小王爷来问呢。”玉郡王笑着不言语,只翻看礼单,便道:“傅府的财力倒不输寻常官宦之家。”翠环边坐下边拿着茶盅说:“我看他们家比寻常大户人家富得多,就是不好听罢了。”玉郡王又笑道:“没见识的人多得多了。”说着,玉郡王看单子上满目的金银绫罗,都似是傅天略的赠礼,不知傅天浪的礼物是哪一份,唯有移烛细看,方从玉器一目中见到“碧玉相思环”一物,忙命取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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