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就是这么学会撒谎的。当发现谎话比真话对自己更有利时，人就自然地扯了起来。“嗯，我就是来自这样一个地方！”
“哦，这样啊，听起来很棒嘛。”魏先祀说，“在哪里？”
“呃，叫，叫……叫管村。”管仿绞尽脑汁描绘着她理想的漂亮的家乡，“虽然叫村但是很大！”
“没听说过。”
管彷在心里辛苦地喊着，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是假的呀！“嗯，新兴城市，几年前还不是很出名，这些年发展起来了，嗯，非常地……已经在制订旅游城市规划了。嗯，我认为啊，当一个城市游人如织时它就不美好了。管村现在正处在历史上最好的状态中。因为，有旅游的强大资本，却没有许多吵闹的游客。真是，真是太值得……值得一看了。”
管村有什么好呢？当然好了。管仿的思绪，神游到了一个不存在的城市里。
“在管村里我们随时可以吃到任何东西。因为食物不是在店里出售而是放在家里的。管村的糖一点都不腻。”
“不腻的糖和……不咸的盐。还有不酸的醋和不呛的芥末。”魏先祀说，“管村的调味料都是一个德行的啊？”
“啊不是，食物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以前经常和那些奇怪的新型动物玩，因为它们都很温顺，而且很暖和，冬天那些动物，嗯，从不冬眠。有些水生动物可以骑着跑，比如一种不长牙齿的鲨鱼……除了动物，我们管村还有植物……那些植物的颜色比前两天大礼堂里的树漂亮多了。在管村我们见谁不爽就上去踹两脚，并且不用担心遭到还击……在管村你可以睡在水下……那条河流里的液体对于人体来说就像水对于鱼来说一样……管村非常好呢……”
管仿热泪洒了一地。一半儿是编的时候想不出来憋的。魏先祀往左平移了两步。地下一滩积水啊。管仿心里一只鼓风机哗啦啦啦运转着，眼睛急切地盯着魏先祀。魏先祀突然发现了她的意图，“嗯？你什么意思？难道是……”
“呃，我的意思……”
鼓风机快点吹啊！
“呃，我的意思是……”
加大马力！马上就可以出口了！
“呃，我的意思是……”
“唉，她的意思是，魏先祀同学，今年冬假你可不可以不要冒着飞机失事的危险飞回像一个灾难似的首都，而是买一张可爱的火车票和管仿同学一起回那个被吹得天花乱坠都要羞愧起来了的管村。她就是这个意思，唉。这种暗到家的暗恋，连我都看不下去了，唉。”
王营新的声音从三楼像一把纸屑那样洒了下来。
……
然后，就暂时，没有声音了……
第74章 只有在梦里，减弱了光芒的梦幻的月亮才会出现
（以下两段为管仿内心独白）
很高兴这个世界似乎充斥着种种让人无法承受的事。被打死的种狗，被打死的流浪汉，还有被打死的学生，老师之类的……彼心难安。那么多跳动的心脏都回荡着恐惧之火弥漫的热烈。死前挥泪的一瞥，变成蓝色的，存在于幽冥中的声音。图像转换成另一种形式的图像，用一个大喇叭不停播放着使你憎恨想要远离的话。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些随机的死去的中的一个，遭受和他们一样的事情。比如，那只看起来憨憨的，毛很脏的小狗，不能再配种了，被送进了屠宰场里。会有人为了救它不惜代价吗？
我知道这个话不应该由我来说，因为这种事我也没有做过。因为我这人就是只会说说而已……我是希望有人去做，不过这也无法使我获得更高一点的地位，让我在想起自己时感到安慰一点，没办法，没办法……
暂时还是没有声音……
“嗯哈！”管仿感到嗓子疼得厉害，“谁说的？谁说的？”
“我说的。”
趴在三楼阳台上端着一碗泡面。泡面的香气传到了楼下。管仿和魏先祀将身子探出去转头往上看，王营新朝她们挥挥手。“我说的，是我说的呀，管仿，吹牛皮不上税，小心你家乡父老乡亲被你说成妖怪哦。”
“妖怪是什么？”管仿红着脸，“干什么呀，你吃饭就吃饭，不要偷听人家讲话好不好……”
王营新咧嘴笑，“好啊我想去管村，管仿，去买火车票的时候帮我带张吧。听你说得那么诱人我心动了。”
唰啦唰啦唰啦……相应地王营新吃泡面的声音也很让管仿心动。管仿哼哼着不太坚定地说，“你要来就来吧。”
“魏先祀你还准备去买飞机票吗？”将汤也喝掉一半，高一层的王营新的声音听起来也高深了一层似的，“不去那么好玩的管村度假？”
魏先祀看着管仿。管仿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挤出一个扁掉的微笑。“嗯，哈，嗯哈，哈，这个……”
最终，我们都意识到，世界是如此无聊的。因为复杂的规则会涮掉一大批头脑不好的玩家让他们掉进亚马逊河去给宠物人鱼吃。因为我们似乎是这些不够随机应变的玩家之一，所以看着远方总不能够问心无愧。魏先祀看着管仿突然觉得她的脸……好像又要变形了……
“天鹅。”魏先祀伸出手作翅膀飞翔状。
“嗯？”管仿不解。
“飞机。”魏先祀把手伸平，像机翼般展开。然后……往楼上走去了。
管仿不知道什么意思，站在二楼楼台上，探出身子。王营新听到脚步声，转头发现魏先祀走上来了。王营新说，“喂，你还是要回首都去吗？”
“你觉得管村是真的吗？”魏先祀问。王营新说，“……不知道啊，我问问方便面汤……”
王营新对着喝剩的汤问，“面汤呀方面汤，管村是真的吗？”
褐色的面汤回答……“不知道啊，我问问胡萝卜丁儿……”
“呵呵，我从来不吃蔬菜调料包里的胡萝卜，味道太难吃了，呵呵。”王营新端着盒子往楼下走，“管仿的话能信么！这人老是这样。反正啊，她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知道哎，我可能会考虑考虑吧。如果管村的牛奶没有腥味儿，鸡蛋吃起来带着麦香的话……”
在王营新的目送里魏先祀就这么思考着往四楼走上去了。
管村？哈哈，太土了，居然叫村？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考虑现代化一点的名字啊，比如：镇德机场什么的……废话，我知道机场是用来停飞机的，但是如同“王家楼”实际上是个镇一样“镇德机场”不能是个中型城市吗！或者“灿烂夜总会”什么的……作为城市来说娱乐性很重要嘛是不是……
快要放假了，还要考试！考什么试啊！好像每个学校都是这么做的，在放大假之前来一次大考，这就是黎明前的夜晚最黑暗。大家进入了为期一晚至一个星期不等的挑灯夜战，你能看到无数个寝室窗户亮着像小星星一样的灯。有一种星星灯，粘在天花板上，满室就像星光下的池塘清澈冷洌……但那玩艺儿要大城市才有得卖！像王家楼这种穷乡僻壤我说像星星一样完全就是比喻！
姓王的本地人，王营新，作息规律进入放假前一个星期跟人家不一样。她没有开夜车的必要，这就是平时努力的好处……
身在梦境中的人很少有突然惊觉“啊，在做梦啊！”的时候。即便噩梦也不容易醒来。
我们的影子就这样在地下投射着。逐渐变浓的像是影子的那个东西……形状……不可能变动不居。
啊，简单的爱情。
保持清醒的我，并不觉得爱情，像阳光照耀在身上。我能记得的都是那些事情背后让人觉得恶心的东西……
啊，不愿意沉迷在幻觉中的我。某个瞬间，也曾觉得有必要做梦。因为真实的世界被阳光笼罩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在梦里，减弱了光芒的梦幻的月亮才会出现。在通往池塘的小路两旁，许多青蛙蹲在三十厘米高的小树丛中。青蛙的绿眼皮一掀一掀。注视着走向水塘的身影……
“叮铃铃”
开始考试了！魏先祀看了看桌上四支笔，想，挑哪支好呢？
管仿则是拿到卷子以很快的速度就写了起来。
王营新也在选什么笔的问题上犯了难。这个她不擅长。不过没关系，选一支趁手的笔不管是怎么偏怎么怪的题目都可以做得很好。王营新桌子上还摆着新买的橡皮，哈蜜瓜味儿的。闻起来心旷神怡，王营新将橡皮拿起来凑到鼻子下面闻闻，真香——监考老师的目光凶狠地钉在王营新脸上。这个学生看起来在作弊！
王营新在考试的时候想吃哈蜜瓜了，呜呜。哈蜜瓜一直在脑子里打转转，意志力薄弱。
（以下段落为魏先祀在考试中展开的分野，也就是她的试卷）
一束由百合，玫瑰，康乃馨，月季，还有满天星组合而成的花束插在深蓝色的花瓶中。那个花瓶，于蓝色中透出一种神秘的优雅。魏先祀的姐姐经常说，什么东西都要形式多样才好看，花瓶里的花的种类要多，颜色也要多，这样才能体现出热烈和鲜艳来。桌上还有没撤下的早餐盘子——啊算了，撤下，好像我们是王公贵族一样。实际上那个盘子就是等着魏先祀回来洗的。但是，家里的奇怪的味道使魏先祀将盘子放进水槽之后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应该用点洗洁精将油都结起来了的盘子洗得精光锃亮。可是眼前的状况，却着实令魏先祀有点精神分裂。
“活着就是体会生活中细微的美好之处，一朵花，一片叶子，一阵清风，一朵云彩。当你向世界微笑时，世界也在向你微笑。”
妈妈，这是干什么。你不能一边对我说着教育的话一边……一边让我看与你的话不符的现实。魏先祀的手磁到了花瓶。额头上的弹孔像鸡蛋一样大，它使得头的一半不见了。魏先祀过去碰了一下，半个脑壳就“咣当”掉地上了。妈妈靠在椅子，手垂下，摇动着。这种运动直到永远。不会停止吗？妈，不是这样的。我想要相信。因为你知道我一直不让仇恨变成我的性格，我只是希望能和你们在一起好好生活而已。
我会试着相信那些，但是血和尸体都是存在于我周围的。你说我看着屠宰场里割好的肋条和一扇扇肉怎么想。我要怎么想才能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和你的话是相符的。
“对朋友的生日祝贺吧。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对朋友的成功给予祝贺，告诉她你为她感到骄傲。”
宰割完后瘦肉和肥肉分开来放，红色的带点水的精肉放在左边，白花花的肥肉放在右边。魏先祀要是杀了也是有那么多的脂肪会流出来的。黑黑的眼球根部长着一条东西，那个像，像蝌蚪。肉芽，碰一下，碰一下会痛吗。从爸爸的眼窝里看进去能看到螺旋排列的像是，海螺那样的肉，一圈一圈。眼睛后面有什么？眼睛后面的世界不是脑子吗。
“跟别人分享带去的食物，面包片啊，话梅啊，火腿肠啊。不要把衣服弄脏，和同学一起玩。”
“你喜欢别人别人也会喜欢你。人和人的关系是相互的。”
“耐心倾听别人的话。感谢伤害你的人。在逆境中保持微笑。”
魏先祀就是不保持微笑又怎么样了。不想要别人喜欢我就结了。我干嘛非得讨人喜欢。我长了张喜庆的脸吗？
窗户紧闭着。血像蟑螂一样快速地在地板上爬着，爬到床上去了。血像毛线一样穿来穿去，彼此乱纷纷地将地板占去了一半以上。魏先祀宁可相信这些话都是假的，看到的才是真的。谁说做好事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了？但是就这样否定做好事好像也不对了。实际上，人是要……是要主动帮助别人的。对，要有爱心。帮助别人会让自己充实。变得充实了就不会从空虚中产生仇恨。仇恨是一把倒勾刺。让自己变得镇定而充实……魏先祀跳着躲开老鼠。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恐惧。老鼠！
……
第75章 红色巨型鲜花
（以下为王营新的考试答题）
王营新飘进弥漫着哈蜜瓜味儿的房间里……打开冰箱看到结霜的人腿……立刻关上了冰箱。
想想，出什么事了。今天早上临走前，没有吃哈蜜瓜吗？
“没有，没有，妈妈根本没有买哈蜜瓜！”
王营新悲愤地吼叫着，再打开冰箱，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被冰在冷藏柜第二格里的大腿上沾满了血。不，那是什么，那是妈妈的腿，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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