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嘻嘻笑着。魏先祀记起来了。她今天出门时在楼道里和岳诵她们几个打个照面，那时候闻见的这个味道。怪不得瞎子要笑。
岳诵在下午的考试中灵感突发，做题做得特别顺溜从下笔开始手上的动作就没有停过。第一个小时，不停地飞快转着笔。第二个小时，来到城市的中心地带。运河的水清得让人不相信。城市绿化……城市绿化应该怎么设计？
“要有一条河。”
岳诵写道。“河要冬天也不会结冰的。往河里倒几吨盐下去。在河里洗澡洗衣服都得罚款。”
教室里的空气慢慢变得很闷热。窗户被关上了。二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岳诵咳嗽着，在试卷上画了一道波浪线，“运河呈蛇形，两岸不能有建筑物，建立运河生态区。”
虽然写得多，可是思路并不连贯，岳诵看到试卷上映出的彩虹，捂住左眼用手腕压住试卷在纸上写，“运河上方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将出现彩虹，太阳不能产生阴影，不能产生过多的热量，必须将当地温度维持在十五度。交通工具产生的废气污染环境降低彩虹的可见度，不能有。在远离运河的地方建造冰雕广场。”
彩虹平铺在纸面上，一下子清晰起来。岳诵用橡皮擦掉彩虹附近的污迹，在近乎使人中毒的空气里落笔如飞。终止铃打响后，窗户打开，热气一股一股吹进来，大家都趴在桌止不想动了。监考老师说，“不准说话！卷子收走的就到外面去！”
管得宽从教室后门走出来，看到弯腰理书包的岳诵腰上有一道伤痕，问她怎么了。岳诵背起书包站直了，“多谢楼长费心，啥事儿也没有！”
姜流用纸巾塞着鼻孔作最后的努力，试卷上的字都看不清了。姜流只是觉得很渴很想喝水，但更想吃狗不理。药瘾发作时姜流看走过来的监考老师都是面目狰狞的。她抓挠着脸上鼓起来的疹块写了一串省略号。省略号说不定也可以得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学校的概念就是现实中的学校
不过后文会讲到学校里教什么……说得通俗一点就算是魔法呗！再准确说是“制造幻境”的能力
第5章 你看不见了就会知道越来越渴望和外界发生联系
彩虹，是失明的前兆。看到影影绰绰的彩虹，就应该提高警惕，眼睛已经出问题了。但是对漂亮的东西产生戒备之心，是让人悲伤的。狗不理驱散了杨是璨的悲伤，只有速度才能将恐惧和悲伤远远抛在身后，跑过悲伤，奔向阳光灿烂的地方。伴随着头疼，恶心，奔向非常灿烂的地方，最后失明，在这之前，杨是璨经历了黑暗的折磨。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怎么样都看不见。
“那不是很痛苦吗？”
“是啊，是很痛苦。一开始的感觉就像这样。”
杨是璨站起来将水杯砸在地上尖叫起来，“我看不见了！我眼前怎么都是黑的啊！”
魏先祀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东西虽然不甚清晰……但还能看见。
“我看不见了！为什么会这样啊！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我想看到东西啊！”
魏先祀被她抓住了脖子，她说，“是因为一种叫狗不理的药？”
“吃一次就上瘾，不能不吃，如果是你你也会上瘾，你也会爱死它的……”
“所以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服用这种瘵疽，对身体的危害有多大你应该清楚啊！”
杨是璨睁着恐怖的眼睛，她的眼睛绝对不是没有神气，里面透出的挣扎很清楚。杨是璨一而再，再而三尖叫，她说，世界上的一切都在损害身体，没有什么不用付出代价，魏先祀说是啊，普通的生活里也有很多近在咫尺的危险，所以我们要睁大眼睛注意避开那些有可能使我们陷入危险之中的东西，就比如，毒品。“睁大眼睛？我睁眼睛还有用吗？我睁得不够大吗？你自己看啊？”
魏先祀挣脱她的双手逃到办公桌下，杨是璨还是找得到她，狠狠地掐着她的肩膀，魏先祀喊着，“你不是还看得见吗？”
“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我是个瞎子啊！你不要讽刺我！”
魏先祀推开她从桌底钻出来退到门旁，其它三个作弊学生商量着把杨是璨从窗口推下去，她们悄悄走过去，伸出了双手，魏先祀大喊，“别这样做！”
她将三个人拉了回来。杨是璨一手撑在桌上，转动着头部打量着她们，其实大家都知道她看不见，却仍旧感到恐惧。魏先祀说，“失明的感觉很孤独吗？”
“只有速度能把恐惧和悲哀甩在身后，所以只要你一直跑，在白色的滑道上飞驰着，风声如同笛声，慢慢就会满足于这样的世界。当你的速度超越了这个世界上一切物体移动的速度，也就进入了新的境界……”
“还吃狗不理呀？”一个作弊生说。魏先祀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服用狗不理最常产生的幻觉是高速运动……”
“看来你们都很有经验。”魏先祀想。这个偏僻的县城学校里也有很多这种事情。服用瘵疽这么流行，还有没有经历过这个的，比如说魏先祀，好像更遗世独立一点。那种香味在没有瘾的人闻来并不含有诱惑成分。变成瞎子当然很痛苦，但是还能跑步。不用瘵疽让精神获得刺激，还可以在一个空旷的没有障碍物的地方跑步。没有视觉，平衡性会受到限制，无法像正常那样自由地跑动。她的动作在魏先祀看来很敏捷。“瘵疽的作用。”另一个作弊生在她耳边悄声道，为了不让瞎子听到。“瘵疽不会什么都可以的。最终效果，是削弱人天生的技能。服用这类东西对自己是残忍的行为，为什么你们都热衷于此呢？”
“我现在已经不吃了。”
“不要经常吃就不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像瞎掉或者死……”
杨是璨说，“失明并不严重，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你们知道吗？”
“还不严重？”魏先祀反问。杨是璨的脸变成微笑的样子，一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不要啊！”
魏先祀和其余三人一起叫起来，但晚了，声音传播的速度虽然有三百四十米每秒，但是杨是璨的反应速度绝对没有这么快。她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仙人掌上面。
“好疼啊……”
每个人都这么觉得。杨是璨流着泪蹲了下来，魏先祀急忙过去。“你看不见就不要乱动了，应该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嘛！”
“你看不见了就会知道越来越渴望和外界发生联系，不用眼睛也要用手，耳朵，鼻子，因为黑暗会让你觉得一切都不存在，为了抵消这种令人恐惧的感觉做什么都值得。你看过那篇文章吧，很著名的，只要水流过手背，就可以让你觉得感动。啊，因为你有眼睛，你无法知道那种感觉。”
“谁都会被感动嘛……”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敏锐感觉的潜能。
“所以……痛感也是好的？”
杨是璨捏住流血的手。“当初就是像这样，一开始接受不了，为什么我的眼睛会看不见，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东西，真实存在的世界为什么一下子就没有了？”
“或许世界本来就不存在，我们在看幻觉，失，失明的人看见的才是真的。”
“你是说我能看到黑色吗？”杨是璨。“但是我不是完全的瞎子。我可以看到一些东西，狗不理的药效可以让我看到……很多以前的，完整的事情或者人。你看，就像现在，我的眼睛像照相机一样照下了你的样子，我虽然看不见，可是已经记录了，狗不理融化在我的口中，我就能看到你的眼睛，你的头发，你的脸了……”
魏先祀知道她讲的纯属痴人说梦。视物原理懂不懂啊？
“开始就是这样，老是发怒，乱砸东西，后来就好了，眼睛也没那么不可缺少。”
“是啊。”
站起来，轮到魏先祀眼前一黑——蹲久了脑部供血不足缺氧。在永远失明的世界里还有这种人存在。我们微笑是因为有人看着，那瞎子微笑为了什么？看不到别人相当于别人也看不到你。我不要崩溃，我要看得见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瘵疽”在文中是服用后会使人兴奋，造成幻觉，伤害身体的药物的总称。对应现实的东西……就是毒品了
第6章 深蓝色的海水如同空气
狗不理跟包子重名，但是包子有注册商标，叫那个药“狗不理”算是侵权。管得宽站在宿舍门口愠怒地看着楼前的路。“那个新来魏先祀太不争气了，作弊，侮辱我们宿舍的名声！好啊，等她回来了我要好好教育她一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魏先祀如果知道回宿舍后那么漫长的教育课等着她，她宁可在学校里过夜，反正有地方睡觉。
“行了，今天先到这儿吧。明天到学校来——剩下的考试你们不用参加了，写检讨书吧。”
魏先祀回教室收拾书包，她书包都被人扔地下了。
骑着车回到宿舍，魏先祀想，应该怎么写检讨书。不能承认没做过的事，做人不能蒙受不白之冤。但是，魏先祀想……这样好了，要是瞎子都坦白自己看小抄作弊的话，她也把这事认了。快到的时候车子被石头戳破了，魏先祀就下车推着车走。
管得宽正在观望不已，见魏先祀姗姗来迟，有车不骑非要推着走，认定她是在磨洋工。
“喂喂，停下，车子我给你拿上去。”
管得宽把书包从车兜里拿出来交给魏先祀，自己抱着她的车子上了二楼和许多辆自行车摆在一起。魏先祀走上二楼，说“谢了，楼长”楼长怎么会让她平安无事地回房呢？
“你过来。”
管得宽招招手，魏先祀说。“楼长，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不行，你先过来我再说。”
魏先祀站在三楼的台阶前，管得宽望着她。“叫你走近来一点有那么难吗？”
为了证明双腿功能健全，魏先祀走了过去。管得宽一下子变了脸色，抬起手把张纸“啪”地亮出来。“你认识字吗？读读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管得宽深感今日晦气，中饭没吃，还被老师说了，“管仿，那个新转来的叫魏先祀的是不是你们宿舍楼里的啊？”
“啊，是的是的。”见到老师管仿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老师，她怎么了？”
“唉，作弊，什么素质啊。”
“啊？她作弊？今天的考试？”管仿张圆了嘴，呆呆地说，“她，她怎么能这样……”
“放学后你跟她讲讲吧。”
是故，放学后，管仿得找魏先祀讲讲。讲什么呢，管仿很痛心。看着“作弊名单”，魏先祀问心无愧。“反正我没有作弊。”
魏先祀就是这么一句话。管仿说，“那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在作弊名单上？难道学校里还有一个跟你同名同姓同班级的吗？你下午的考试没有参加，在办公室里对吧。你作弊了！”
“不相信我就算了。”
管仿一字一顿道，“老师说你作弊了！”
“我说我没作弊。你认为呢？”
“我们宿舍的记录这就有了一个污点了！”管仿厉声说，“这样在评选优秀集体的时候我们获奖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魏先祀干脆走了，将管仿丢在二楼。管仿看着作弊名单差点要哭了。为了评选优秀集体，为了给大家争得这项荣誉，她多么用心啊，每天起早贪黑，检查维护楼道卫生，在生活和学习上督导楼道里的每个人，可是魏先祀却为了一个人的成绩作小抄而害了大家。“你太自私了！”管仿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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