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分卷阅读61

    已经听得到鸟叫。天蒙蒙亮。樊云只喝了三支。顾犀醉了,趴在沙发背上,动都不肯动。樊云推开里间,把顾犀放到床上。

    顾犀在睡梦里听到隐约传来的咳声。

    遮光帘把太阳严实地封在窗外。樊云抱着肩合衣蜷在沙发上。矮几上喝空的酒杯重新在架子上摆放整齐。

    顾犀有一瞬间觉得时光倒流。如果可以,她愿意倾尽所有。

    樊云面朝里睡着,长发披散开。身影很薄,像一下就能捞起。

    顾犀记起从前她赌气的时候,顾犀刻意把客房撤掉了,她就睡在厅里沙发上。顾犀半夜起来,贴在她背后躺下。忽然地翻身,顾犀几乎要从边沿掉下去,却被一把搂住。温暖柔软。一点都不像白天的嚣张倔强,浑身是刺。顾犀回抱住她,听得到轻微的呼吸声,胸口却忽然被她泪水打湿。

    樊云呼吸不稳。顾犀拿薄被子盖在樊云身上。樊云在梦里受了惊,微微挣扎。裙摆一滑,露出小腿绑着的□□。

    顾犀盯着枪看了很久。才好像终于从睡意中清醒。

    顾犀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午后顾犀载樊云出去。路过村庄。敞开窗,顾犀与乡人打招呼。从盘旋山路转出,到了市里。顾犀带樊云看她名下的□□。在赌场碰到顾犀的堂哥。一照面盯着樊云脸看,说,又带女孩来。顾犀既不解释也不愿意介绍,脸色很差。

    转进城中村的出租房。樊云见到顾犀的“工厂”。

    盈蓝的“冰”被磨成粉末,同其他一些药性弱的毒品,糖粉,混在一起称重。装进一颗颗彩色药丸,再装袋。白莹莹的灯管下,工人动作有条不紊。像最平常的小镇的工作坊。

    顾犀说要从易家走货,樊云叫她直接同邱永福谈。顾犀又说,在s市看好了一家店面,谈得七七八八,要向易家拜个码头。樊云回答条件顾犀应当很清楚,她也需要时间回去商量。

    傍晚回去,霞光正艳。树影里钻出方尖碑一样的小塔。塔面贴满马赛克的镜子碎片,映着滴血的残阳。

    顾犀说她们约好要把骨灰封在塔顶。

    好浪漫。可惜物是人非。

    饭后徒步上山。

    樟树,桉树,和杂七乱八叫不上名的。地上积着叶子,踏着很软。

    顾犀说楼下有间客房,明早送你回去。

    樊云点头。

    樊云知道不论在哪里都没有用,该发生的发生。揣着心事。顾犀也忽然不太说话。

    宽敞平坦的路要到尽头。樊云坐在沾湿的草地里。

    林中有鸟雀的啾鸣。

    “后来发生什么?你们怎么会分开?”

    顾犀耸肩,“你想听么?”

    顾犀说,“你当初讲为什么不愿意碰毒品,说道理谁都明白。我明白,但也是真的遇到了才会明白。说真的,我也恨这个。

    “这个房子开工以后,她很喜欢往这边跑。毕竟离市里有一段距离,也不可能老从市里往这边拉人,村子里找的又什么都不会。施工上各种问题,她还是很理想化。拖久了,我就不太管了。……

    “我自己性格当然也有问题。没完没了的琐碎事情,搞得我很心烦。……你见到我堂哥,明明实际上都是我在打理,他多轻松,得名又得利,还不忘挤兑我。我要做什么是□□,但是那帮老人就觉得,玩可以,我是女人,怎么能把女人带回家?”

    顾犀讲得很散乱。樊云分辨不出究竟什么才是主因,也不知道到底和毒品会有什么关系?

    顾犀说,热恋期一结束,很快就疏远了,好几次顾犀被抓到在外面玩,赌气,吵架,然后顾犀也渐渐找不到她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染上毒瘾。究竟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分开以后。反正她很带种,没有找过我。

    “不牵连家人这种规矩,其实就是一句屁话。何况她也不能算‘家人’。”顾犀苦笑,“她撞到枪口上。被我仇家扣了。也不用怎么要挟,断了供,很快就知道厉害。她回来的时候,我还挺高兴,当时已经基本完工,就差软装。……

    “你可能没有注意,楼上的那个窗户正对着塔尖。她隔着玻璃,跟我说,死了以后就在一起吧。

    “她把我骗住,拖在这里。那时候网还没有通。信号也时好时坏。她在房间里放了屏蔽,我居然没有注意到。一夜之间,警察差点给我连锅端了。赌场就不必说,三个加工点,我自己房子里,翻了个底朝天。人都不在,随便他们塞什么东西了。”

    顾犀的堂哥一开始很乐得看顾犀遭殃,后来顶不住压力,才想办法捞人。顾犀重获自由,最得力的手下就没那么走运,判了十几年。

    “出了事,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先把她看住。……也没怎么样。不过你知道,没有人能不靠药物辅助直接戒掉。……从看守所出来,我感觉整个人像被扒了一层皮。她呢,何止是脱层皮。”

    描述同一个人。顾犀的目光与前一晚已经完全不同。樊云把目光转到空地上,很怀疑她们因爱生恨仅仅是顾犀劈腿这么简单。但樊云不愿意设身处地去体会。那未免太残酷。

    “后来我问她,这算什么?背叛还是报复?”

    没有答案。

    顾犀沉默了好一阵,“听说吴振明死在缅甸了。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你大概根本没打算杀他吧。但是换成是我,绝对不会让背叛我的人死得那么轻松。”

    樊云吹干头发,翻出手机,发现将近半个小时前易非的未接来电。已经半夜十一点。

    打回去,易非劈头说,“还不回来?”

    “明早就回去。我在顾犀这里……”

    易非打断,“我知道。回来吧。我等你。”

    “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有发生任何事。你先回来。”

    非常意外。易非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樊云望着镜子里套着宽大浴袍的自己,有一瞬感到面目模糊不清。“很晚了,没有车,我现在走不太方便……”

    易非说,“你回来。”

    易非的声音很急,从来没有过这样,毫无缘由,甚至带着一点哀怨。樊云恍惚觉得像自己今晚不走就再也回不去一样。

    沉默了片刻,樊云说,“我叫江于流过来。过来也起码要两个多钟头。”

    “随便你。”

    “我现在收拾,今晚一定回去。但是太晚了,你不要等了。”

    易非直接摁断了电话。

    樊云换好衣服,敲顾犀的门。只开了晦暗的地灯,顾犀夹着烟坐在床边,脚边放着喝了一半的酒。樊云站在门口,说借辆车,家里有点事。

    顾犀透过缭绕的烟望着黯淡光线里樊云模糊的脸孔。拨了电话。

    樊云站在窗口,不时看表。“算了,把车借我,我自己回去。”

    “你行么?”顾犀吹出烟幕,“岔路那么多,你怎么记得。再有最多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你都等不了?不是有你姐姐,能出多大事?”

    樊云很清楚顾犀什么意思。枪伤以后她再没开过车,一辆风骚改装弃安全于不顾的跑车,还是夜晚山路。

    樊云陷入沉默。

    把窗帘拉出一条缝。塔尖近在咫尺。白天闪亮的部分,夜色里比周围的树叶颜色更深。

    “原来没那些树。我后来从山里拉下来种上的。”顾犀拿着烟盒在樊云面前晃了晃。

    樊云夹着烟,稍稍犹豫,放到嘴边,顾犀捧着火,映亮了樊云的脸。

    樊云重新躲回黑暗里,浅浅吸了一小口,皱起眉,但很快又凑到嘴边,烟头一点红光,燃了长长一截。

    樊云伸手到烟灰缸抖落烟蒂,“伤心地,何必总来?”

    顾犀嘲讽一样无声地笑。

    “你知道什么是伤心地?我每天周旋的这个城市,安身立命的地方,无时无刻不提醒我的惨败。只有这里不算,这里有我最好的回忆。”

    ☆、谁有不平事

    一路发短信汇报进程。易非干巴巴回复一个“哦”。

    到了门口,樊云不再那么着急。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要逃离这里,不愿意,也不敢再待下去。发生的事情不同,原因也不尽相同。又像之前每一次,更加急迫地赶回来。

    楼下亮着灯,但没有人。上了楼,易头垫着一只手臂坐在餐桌前。脸上还带着残妆,像从办公室直接过来。

    樊云偷偷望墙上的表,差五分钟两点。易非理了理头发,站起来,收拾包,“你回来就好,我走了。”

    “哎,怎么了,等半天一句话都没有就说走。”

    樊云怯怯地笑着,拉住易非,易非起先偏着头,鼻头微微耸动。忽地抱紧樊云。

    樊云不知所措,含混地喊易非的名字,搂住易非。不管樊云轻拍她,易非始终不肯放手。

    到处都死一样静,只有力道是真的。

    闭起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顾犀讲起的画面。峡谷里,周遭山上的树舞动一样连成绵延的火光。漫天星斗膨胀起来,像金苹果,像巨大的太阳。她们的拥抱在热度中央,汹涌的光裹紧,住在烈火里。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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