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分卷阅读8

    “提价是自然。我总不能眼看着手边的钱不去赚。不过在本市,到底不单这一块生意。要是散货这点差价也成问题,那倒不如直接来收我们散货好了。”

    吴振明也沉默下来。听闻易近山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易非的态度倒是强硬不减。

    “还是要麻烦五叔去点拨点拨。我也不想听什么因为我年纪轻,不顾旧情。”

    易非似玩笑地讲出,脸上仍是近乎冷酷的表情。

    吴振明表明立场道,“那不会的。也不是头一回,他们心里应该明白。”

    话虽如此,易非知道吴振明仍等着她让出一步。

    沉默里空气似乎也压抑静止。

    “说的是什么料?”樊云清冷的声音搅动房间里的沉默。

    他早听说樊云回来时拜会了几家长辈,却独独漏了他。自然再度联想到当初樊云自以为秘密地来找他借钱的时刻。乃至于最后拿到钱的时刻。她行为的狂热和冷漠神情形成剧烈反差。

    “苯丙酮。”吴振明看向樊云,她仍是置身事外的神情,仿佛问句不是由她发出。

    苯丙酮是制造□□的最重要也是受管制的原料。流行的新型毒品,也少不了这些原料。

    樊云内心不无颤动。在与易非短瞬对视后目光滑向大班台上包装精美的硬盒女烟。

    易非,“我们也不要在年关为难了,等年后市面平静了你那里再提价,这是最多了。不过这段时间的量,五叔可要把牢。”

    吴振明故作踟蹰道,“既然大小姐发话了,我一定照办。”

    易非望着吴振明闭了门,若有所思。稍许才转向面前的樊云,“你听懂了?”

    樊云迟疑道,“和他怎么分?”

    “工厂是我们的,上游下游他去交涉。本市只供我们一家,保证足量。价格一起商量。”

    工厂出产的所谓干货想必纯度比较高。再经作坊加工,变成形形□□成分不一的散碎药片流入城市怪诞的白昼与夜晚。s市消费剩余的那部分纯度高的货色,通过吴振明转手,他将从这部分利润分一杯羹。利益并不少,但受控于易家。而今看来他也未必满意。

    如樊云所想,时间已过去七年多,有所改变,变化是更成规模,永无餍足。

    樊云注视着易非,衣装打扮都是明明净净的,白日里也开着冷光灯,映得易非清雅脱俗。樊云总觉得也许这几年确实洗白了,也觉得父亲总归是希望易非把洗白的生意交到儿子手里。不由叹息。

    樊云毫不掩饰的遗憾在易非看来十分扎眼。从前樊云的轻蔑是对着父亲,对着庞大繁杂的利益体系。而今易非也成了整座汗血工厂的一部分。

    樊云沉默了好一阵,“五叔看起来还很硬朗。”

    易非坐下来,把身体交到硕大的皮椅里,“以前还要好。也就这么三五年了。你看他的手,筋全爆出来了。”

    “他也在吸了?”

    “贩毒的有几个不吸?”不等樊云反应,易非低声道,“你不就想说这个?”

    樊云像被刺了一下。快步向前,从易非桌面抄起烟,转身要走。步子已经迈出去,硬生生停下来。回头看,易非脸上多少有些失望。

    “回来有一个多月,爸的身体你最清楚。现在公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这样的话从易非的唇中吐出。樊云尴尬地扯动领口。

    阔别七年回到s市,好像坐着时光机,一下被丢到这里,与努力掩埋的记忆迎面相撞。这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记忆的片段像刀片一样戳在胸口。对于从不亲自染手的易非来说,毒品或许只不过是风险更大的暴利商品。显然,这是犯罪。但她未必认为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就算当真有什么闪失,可以拉更底端的人抵罪。

    但换个角度再想想,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还算不上什么富贵显赫,子女出入却要保镖不离身。难道不感到亏心?

    樊云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父亲病重,从前与他称兄道弟的盟友已经忙着算计各自的利益。置身其中,如不可控的漩涡,试图叫停将面临更显而易见的凶险。

    樊云既然知道了,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只好说,“对不起,让我再想想。”

    ☆、有为有弗为

    二十楼有个露天的走廊可以吸烟。只是感觉高处风紧。

    晏君远远看到樊云踮着脚手撑着扶杆,上半身已经探出去。

    “喂!”晏君作势把樊云拉下来,“不怕的么?”

    樊云嘴里叼着一根女士烟,退后一步同晏君拉开距离,烟雾腾空又被风吹散了。看见晏君眯着眼睛在笑,便好整以暇地打量晏君。“好巧。”

    晏君今天一件银灰色夹亮丝半袖衬衣,中长发挽在耳后。握着手机和一包薄荷寿百年。

    更引起樊云注意的,晏君已然惯熟的姿态。也或许通过几次电话,同坐了易然的车,又是在公司休息区巧遇。晏君的动作神态已超过了初次见面时的事务性面孔。樊云想想两次同乘,都赶上她心情沉落谷底,或许只是她太不近人情了。

    樊云没有让烟的意思。晏君掏出一支,打火机火苗在风里跳,半天没点着。樊云将手里的防风打火机递给晏君。

    点着火把打火机退回来。樊云说不用了,送给你。

    晏君有点发愣。

    “我不抽。……我姐的。”樊云把细长的半截烟在垃圾桶的菊花格上摁熄,将火星也摁灭了,才丢进去。

    “打火机也是你姐的?”

    “打火机是我的。”樊云笑,“哪有拿别人东西送人。”

    “那叫借花献佛。”晏君打趣道。

    晏君的手指纤长,吐烟时微微侧脸,高而窄的鼻梁颧骨,目光炯炯。

    早听员晗自夸,她们这个行业都是人精。晏君的履历樊云看过,大二就过手八位数的交易,想来的确有点背景。人说是金子都会发光,只是不知道金子做的人,视钱财如何。

    晏君忽然与樊云对视,樊云缓缓移开视线。

    被樊云观察的同时,晏君也在观察樊云。晏君先前在办公室已听说樊云列席会议。

    关于易家二小姐的来路,真是众说纷纭,各路消息唯一相同之处,就是打公司成立起从没人亲眼见过这位易小姐。相比易非笑脸与黑脸的闪瞬切换形成高压的威严,樊云未免让人有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切感。

    樊云从上到下的妆容都似换了另一个人,从前冷淡的气质而今更显出几分高不可攀。西服垫肩修饰了原本削弱的身形,刘海梳成中分长发盘在脑后故作老成。垂手时衬衣长出西装一厘米,曲臂时则刚好露出镶钻的女士机械表表盘,是量身打造的精致干练。

    但樊云脸上的妆显得苍白,比之前同去机场时更有过之。

    “你父亲好吗?”

    “还好。”樊云道。

    晏君挑逗一样吹出一口烟。忽然问,“你还回去么?”

    “嗯?……”樊云轻笑,眼睛却不见笑意,“不知道。工作还没有辞。请假了。三个月。”

    “呀,这么久?事业单位?有编制?”

    “私企。小公司。”樊云停了一瞬,“领导人好,我研究生的时候就跟着,带我跳槽。网开一面吧,给我请了无薪假。”

    “那挺不容易。”

    樊云似笑非笑,趴在栏杆上。回到s市这么久,也只有晏君这样说。对于其他所有人,她独在异乡的努力仿若微末,不值一提。樊云无法向别人解释,本本分分坐办公室就是她的终生理想。她几乎已经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但遗憾那样的生活里易非缺席。

    而今想起,却要感到一切恍如隔世。

    晏君轻松道,“晚上有安排么?请你吃个饭。”

    “为什么?”

    “周五晚上的活动,还非得为什么吗?”晏君轻笑,“我团队组建好了,感谢你介绍。”

    “哦。周五了?”樊云想这才一个月已经没有了星期的概念。“有工作的人请没工作的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晏君要说什么,却停下来,指樊云身后。

    小潘是跑过来的,看了晏君一眼,晏君知趣地退开。潘泽在樊云身旁轻声说,“医院来电话说易先生忽然呕血,可能是复发,已经送急诊。易总还有会,叫你先去。”

    樊云皱眉,回头望晏君,“不好意思……晚上不太方便,改天吧。”

    天色已暗。樊云蜷在副驾驶后的后排座位角落。在医院出了一身汗,好像虚脱了。

    急诊室外等到傍晚,总算转危为安。易近山上了麻醉,说大约第二天白天苏醒。樊云想守着,被提前结束会议赶来的易非劝回去。这么一遭,先前办公室的不快被淹没了。

    易非看得出樊云的忧虑。实际生老病死的事情由不得人,她既不是医生又不是神仙,与其怀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倒不如及早接受。

    “不用这么紧张。爸没什么事。……你这样别人压力也很大。”

    樊云听出的不全是安慰,瞟易非一眼。

    黯淡的光线里,樊云鬓角的发丝掖到耳后,因汗湿结成一绺。

    易非拉过樊云放在身侧的左手,微曲的手指条件反射地收缩。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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