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同人)凉风绕指》分卷阅读18

    一直以为自己仍然是局外人,苦苦追寻入局的途和道,却不料原来在他追寻的这一路上,他早已是入了局,入了他要复仇之人的局。

    多年过去,父亲的风格仍是依旧,任何一件事,任何一项计划,在父亲眼中永远只有两种结局:好,或者坏。

    叶凉风毕竟是叶凉风,这二十多年来挨过的风雨流过的血泪不是白费的,他有着一个江湖人根本的自我保护意识,也有着一个江湖人最原始的直觉和反应。一刹那间,叶凉风脑中翻江倒海,这一晚发生的事如同电影蒙太奇般在他眼前一一掠过,速度快得犹如世界崩溃时的加速度。他想起在夜巷中看见了久违的侯爷,想起梁姐对他说的那一番古怪的警告,想起当日陈叔对他的提醒,想起现在手中的这一条附有铜蛇之杖花纹的短信。当这所有的一切在他脑中串成一线时,叶凉风终于明白了所有的起因经过结果,也明白了他的劫和杀究竟以怎样一种蛰伏的面貌藏在他身边,而如今,终于如命运般降临在了他的面前。

    天大的事,不过一个“局”字。

    叶凉风只是不能相信,连梁姐这样棱角分明的人,竟然也已成了父亲用来试探他的局中人。也许是被迫的,也许是自愿的,毕竟他见识过父亲的手段,当真是一掷千金,这世上没有太多的人,会有那般勇气去拒绝这样一笔心动的交易。父亲拿梁老太试探他,当真是用对了,当他眼见昔日曾对他好的梁老太受困时,他绝不会袖手旁观,而叶凉风这一入局,就引出了父亲最想试探的事:唐信,对如今这一个叶凉风,态度几何?

    月光下,叶凉风的脸颊泛着丝丝青白,远远望去,如同一个死士,诡异、不惧死亡。

    他拿起行动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如今日您试探所见,他还很爱我,我们仍是有机会,对唐信下手。”

    按下发送键,屏幕上很快地显示出新的回复:“等你证明。”

    终于来了,是吗?

    对唐信下手,就是他们要他示忠的最佳途径。

    叶凉风丢开行动电话,却已经丢不开一场风雨。这才发觉后背竟已湿透,冷汗正顺着脸颊滴滴滑下来,他仰头躺倒在地上,忽然有笑一场的冲动。

    然而当他刚张了张嘴时,腹部却陡然一阵翻江倒海。叶凉风几乎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房门冲向洗手间,跪在洗手间的琉璃台前吐了一番。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神经紧张了。

    甚至连当年以真面目视于唐信面前时,他都未曾紧张过。距离上一次紧张到作呕的记忆实在太久远,久远到他几乎有些模糊了,似乎还是十多岁的事吧,他被陈叔带去火葬场的停尸房,那一次他吐了整整三天,他几乎以为自己会这样吐出血来,后来不知怎样地也熬过来了。再后来的叶凉风,越来越不晓得紧张的滋味,也越来越不晓得“感觉”这二字究竟为何物,连肉身死亡这件事竟也已紧张不了他半分。

    庭院夜来香开盛,月下凉风再难回。

    叶凉风深深伏在琉璃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生怕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会没有。

    一件外套忽然被披在他身上。

    叶凉风稍稍回神,微微抬头,一瓶纯净水已经在他手边,正被一只静定的手握着。

    唐信一身居家服,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轻轻为他拍了一下背,然后拧开纯净水瓶的盖子,递给他,“温的,会好很多。”

    叶凉风没有拒绝,接过水,仰头灌下,再吐出来,反复几次,最后像是用尽了力气,再没有折腾的心念。将空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他双手扶住琉璃台,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用冰水洗了把脸,沉默了会儿,转身面对他。

    “晚上吃坏了胃,不好意思,吵到你。”

    唐信看着他,眼色很深。叶凉风明白这样的谎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知十分勉强,唐信更是不会信的。但他没办法,他今晚已没有力气,再去对他认真地撒谎。

    他忽然伸手,温柔抚过他的脸,对待他如同对待一个倔强的孩童,“我认识的叶凉风,不适合这样子。”

    看见这样一个叶凉风,他会很犹豫,很害怕。

    叶凉风是不能倒下的那一种人,这种人一旦倒下,就不太再会有力气站起来了。这些年来他一个人,一条性命,扛起了太多罪,也扛起了太多责,令一个本该是清白无寄、婉转化水的少年,终究变成了江湖刀霜一泼风。

    叶凉风微微勾唇,缓和了一会儿。先前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如同一场剧,时间到就落幕,他并不打算给自己太多悲情的机会。

    “唐信,”叶凉风擦了擦嘴角,微微笑了下,“说来多可惜,我没有太多的朋友,如今连我的亲人,也越来越不多了。”

    唐信抚着他的脸,却被他躲开,他只能收回手,“我是你的谁你心里清楚,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

    叶凉风眼神淡漠,“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古老的说法,现在的人早已是不信的了。”

    唐信却摇头,“没错,这是古老的说法,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古老的说法往往也是很有用的道理。”

    “那就算是吧,”叶凉风收回视线,淡淡地看着他,仔细看一看,他眼底是有感情的,不深,却真实存在,“如果有一天,我的下场不太好,你能不能把我这个人,好好送一程?”

    这几乎是在道别。

    对预见的那一种结果,最坏的一个结局,提前对他作了道别。

    “我不会,”唐信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很冷,“你是我得罪了全部的朋友和兄弟,拼尽了全力才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人,你想再去走一遭,我不准。”

    第26章 第五章像一个死者那样去看待事物(1)

    隔日,尚在夏季却陡然降温,仿佛一夜冷风摧枯拉朽址就已入了秋。

    叶凉风下班后,拒绝了同事一起喝一杯的邀请,一个人准备走。乔越自觉和叶凉风这“冰山”挺熟,笑哈哈地上来勾了他的肩就装自来熟地说走吧走吧一起去嘛。叶凉风转过脸扫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那眼神就冻得乔越讪讪地收回了手,底气瞬间不足,连连说“那就下次吧下次吧”,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哧溜一下就逃了。

    局里的人都说,叶凉风此人亦正亦邪,底细很有些问题。乔越每每听到这种话都是不服气的,叶凉风这种行为作风能叫“底气有问题”吗?人家那是叫“酷”好不好!一个个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自己耍不了酷还不准别人耍了!不过就是这样理解叶凉风的乔越同志,有时也禁不住感慨,叶凉风这家伙未免是太酷了。

    叶凉风的心理素质早已是超越常人的强,也不管别人说什么,一个人戴上头盔跨上机车,发动引擎轰的一声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这一晚,当巷子里的陈叔再一次看见叶凉风摘下头盔,一身紧身服,站立在自己面前时,陈叔不禁咂了咂嘴,颇有些“牛皮糖来了甩也甩不掉”的烦躁,对他抬了抬下巴道:“你怎么又来了?”

    回想当日他对他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他们的关系是不适再见面的,叶凉风那时也点头懂事地“嗯”了一声,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啊,这家伙就像逛菜市场似的又逛来了。陈叔也算是明白了,他上次那声“嗯”基本也是个敷衍,懂事个屁,根本不用指望他听得进去。

    叶凉风也不认生,当真认为这里是自己家似的,堂而皇之地就登堂入室了。上次在巷口拦住他的那两个年轻人站在陈叔身后,心想我们这里也好歹是“陈年一条龙”陈叔的老巢,用个高端洋气的说法就是一个“颇有影响力黑道人物的总部”,你一个警察逛个黑道总部就像逛街般来去自如,这像话吗?考虑过我们兄弟的感受吗?这么一想两位青年顿时对叶凉风这种行为很是不爽。

    那年纪稍长的青年刚想出身阻拦,却被陈叔拦下了:“阿定,出去守着,我和凉风有事要谈。”

    省去姓直接叫凉风,这几乎就是关系匪浅的表示了。

    那个叫阿定的男青年张了张嘴,终究没有什么说什么,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带着人一起出去了,离开前不忘关上门,留一个完整密封的空间给他们。

    “他很关心陈叔,”叶凉风是过来人,很多事都是明白的,“他怕我会给您带来麻烦。”

    “这些年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些年轻人,心是好的,”陈叔笑,笑容中有满意,也有感慨,“不过他们之中,论才情、身手、性格、资质都在没有一个人,能和当年的你相及了。”

    叶凉风没有太多的表情,喜悦或忧陏他仿佛都是没有的,只淡淡道,“是陈叔你仍然对我好。这些年,我也明白,愿意亲近我的人越来越少,客气一点的,仍然把我视为当年行动失败的无能者看待,不客气的应该是已经不愿意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待了。”

    陈叔一指,让他坐下:“能者,不言;庸者,多言。我认识的叶凉风,绝对不是会这些琐事而在意的人,说吧,你真正想对我说的事。”

    天下这么大,仍是有一个老人,如此了解他。叶凉风觉得值,这些年来他所有的居无定所以及风雨飘摇,只要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他就觉得值。

    叶凉风深吸一口气,终于沉声道:“我父亲,入了我的局。”

    一室的寂静。

    静得连角落中那一株白掌幽幽绽放的声音都听得见。

    陈叔“哦”了一声,再无他言。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缓缓踱步,端了一杯茶,并不喝,端了一会儿又放下,似沉思。叶凉风明白,他是在思考,或许还有犹豫,毕竟他的立场,关系着太多人的性命。

    许久的静默之后,陈叔终于折回步子,站定在他的面前,问:“你呢,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的打算您是最清楚的,”叶凉风声音很淡,却有力,“我并不打算改。”

    “你的对手是你父亲。”

    “是,所以我才来您这里,做最后一次确认,”叶凉风一字一句,仿佛有挣扎,也很痛苦,“我父亲他,除了陷害唐信那件事之外,是不是还做了很多,其他不可饶恕的事?”

    陈叔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一朝身退仍家臣,不谈主君半分恶。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对,这是您的道理,”叶凉风寸步不让,“但是,涉及是非黑白,就不能用这样的道理了。如若执著在这十四个字的道理上,那么就会变成昏庸、顽固乃至腐朽不化。”

    陈叔大笑:“叶凉风,你现在的口才真是不错。”想当年,这家伙宁可跟人动手也绝不肯跟人废话的。

    顶撞老人,不是他的作风。叶凉风心里琢磨着这些年跟着那些个当官的文人混,嘴皮子上酸溜溜的功夫他还真是一时改不掉了,堕落啊,真堕落。这么一想,叶凉风顿时觉得良心上很是有些过意不去,别过了脸,悄悄呼出一口气。

    陈叔忽然出声,温言对他道:“你想去做,就去做吧。”

    叶凉风转身,十分震惊。

    “你父亲他,是该有一人去重新教会他一些道理了。”陈叔负手,讲着一些话如同讲着一个久远的记忆,“已经很少有人再会知道了,曾经你父亲,叶正风他,也是怎样一个疾恶如仇、心怀天下的年轻人。”

    在每一个人心暴动之前,大概都会有一段曾经年少的记忆。疾恶如仇、心怀天下,看到弱者被辱会拔刀相助,见到强者横行会挡于蹄前,没有身份地位,只有一腔勇气。然而,就像每个年轻人都会老那样,有一种故事也会老。善恶本就是一念之间的事,经历了一些事,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陡然明白这天下,王者王,将者将,寇者寇,弱者弱,有人金缕玉衣夜生欢,亦有人瓦片遮檐连夜雨,不禁怒吼一句凭什么,凭什么芸芸众生,尔等为王我为寇?!于是一念之差,佛成魔,侠成奸,心老去,少年人不再。

    “你父亲是少见的那一种极其聪明的人,”陈叔声音很低,幽幽地说,“懂进退,知分寸,有手腕,亦有能力。所以他走得很快,升得更快,扶摇直上,至今没有一个年轻人可以达到你父亲那样的速度。但是,那时我就隐隐发觉了,一个人走得慢,是一种问题;走得太快,问题却更大。贪心不足,欲念太盛;执念多的人,智慧就少了,兼怀天下的器量,也就更少了。”

    叶凉风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

    他发现当他听着父亲的故事时,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这些年来叶凉风经历的崩溃不少,但真正能入他心里的崩溃,却很少。唐信算一个,然而唐信给他的崩溃是慢性的,一时不察,长久地侵入,发作的机会也很少,虽然发作起来也是作痛不已的。而父亲,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令叶凉风打落牙齿和血吞,尝到了崩溃滋味的人。

    他曾在他十七岁一事无成,浑浑噩噩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对他讲,我带你回家,他也曾在他身无一技、无可傍身之际,带给他陈叔这样的老师,教他世上的道理,令他能文善武;他更是曾在他过去一身不洁、前程昏暗的当口,洗白他所有的不净,令他脱胎换骨,堂堂正正地成为一个人,甚至是他从前从未奢想过的,做一个好人。

    每一个孩子心中的父亲,都是神。

    叶凉风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要和心里的神去博,去斗,去抗衡。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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