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不存在的城市》分卷阅读3

    前年她开始定期拉直头发,留厚厚的一层齐刘海。去年她做了激光去雀斑手术,脱了一层皮,还把满脸壳的照片发给我珍藏。

    那时我感觉她简直好像在用行动证明那句话: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她很有理:我就是想看起来整齐利落,你自己黑长直,光溜溜皮肤上就几颗痣,你不会明白的。

    我灰心的摆手不想多说,我们根本就没说在同一个点上。

    现在她自己想明白了跑过来哈哈傻笑说那是以前,说她现在可自然了,缠着我问长还是短。

    我觉得我的心口被她烫了一个透明放光的水泡,很好看,事实上明明她也知道一碰就痛的死去活来,还装出纯洁无辜,不知所谓的没事就凑过来,戳一戳,说这泡泡好漂亮。

    “长吧,大长卷儿。”

    颜焰:好哒( ^w^ ),忍着不剪。你什么时候回家?

    ……好机智好迂回的颜焰,先让我欢喜,原来在这儿等着。

    可我还是像条狗一样被吃的死死的:明天。

    然后我就对着电脑一个字都打不出来了,这不是房间里太吵了,是我的心不静。出门时候我故作轻松的戴上耳机,我就出去吃个饭。

    将自己骗到机场一个航空公司一个航空公司的问,谁家有今天去郑州的票,还美其名曰看天意。

    其实内心很清楚的知道,怎么可能没有票。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支着额头往外看,飞机穿过云海时有好一会儿都是大片无边无际的虚白,好像要飞到天堂里去了。

    不知道当时其他的乘客们如果听到我这样的心声,还愿不愿意跟我共同在地球上生活。

    弟弟把表哥弄来一块来接我,他说我家那车太老了,跑个□□十码感觉都要累歇菜了,表哥的车上高速还能跑一百六。于是那一路上时不时就能听到导航提示:请减速慢行,请减速慢行……

    没能去天堂我不开心,路上他们跟我说话也答的有一句没一句。蓦然间福至心灵,我想通了我爹曾经不信命时候问我的问题,他说什么是命?那飞机失事一死一仓,全都是该着那一天死的吗?

    那一刻我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照阴阳先生的说法,不是有种非寿终正寝不入轮回的枉死鬼吗,有些不甘心的还成了厉鬼害人——不该着那一天死的陪葬品们,当然是算他们倒霉了。

    可是我仍然不开心。思乡情切,近乡情怯。

    走了这么久突然回家,一度被挤开的回忆开始冗杂纷沓的回笼,我想起很多陈年旧事,在经历了很多求不得的苦痛之后,我有了一颗成全之心,觉得自己在当年当事时候,态度非常不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希望可以做点什么来弥补。

    这首要的一件事,是关于我姥爷的。

    回到家里乌漆麻黑,弟弟冷笑着说乡下就是这样,麻痹的同样缴电费,感觉却好像是尽着人家用剩下了就给我们一点。

    我满脑子都是我姥爷的事,摸黑找到我妈靠进她怀里,想起当年得知我姥爷那件事,是从我弟弟那里听来,当时他一脸不能理解的说就算姥姥去了三四年了,可姥爷都八十了,咋还能为别的老太太穷折腾事儿呢!大冬天的骑个小电三轮在国道上跑,就不想想他要是为这个出了什么事儿,我们这些小辈不得一辈子心里都过意不去!

    当时我也觉得很匪夷所思,除了觉得他年龄太大,主要是我姥姥就是在310国道上出车祸去世的,据说我舅舅赶到现场时血都流干了。葬礼上我隐约也听到他说了一句:“我一想到那时她身下那么大的一滩血……”

    就在我姥姥出事前一天半夜我爸旧疾发作送去医院手术除根,要住院差不多一个礼拜。

    那段时间真的很艰难,至少我感觉比我斩彻对齐涓然那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暗恋都更艰难。

    那年我19,姐在上海弟在深圳,家里奶奶年过九十,我因为齐涓然休学一年在家,正赶上这个事儿。我妈在医院陪我爸,我在家照看奶奶,奔丧那天稀里糊涂穿了件红外套。

    那之后这许多年,我再也没有穿过曾经无比喜欢的纯正的中国红。

    我想向我姥爷忏悔的这件事发生在2011冬,距离我的19岁已经过去三年多,我想姥姥初去的那三年,他一定过的比我们都难,突然他又能重新找到一点精神上的支撑,说难听了我们应该当做回光返照迹象去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可是没有,我听到的所有声音都在焦躁的表达着对他这种荒唐行为的烦恼,我也跟着附和了。

    “到了那个年龄还有他想争取的人和生活,我们应该尽可能满足他的,当时真不应该阻止他。”我说着两眼流泪,黑暗中偷偷抹去。

    这些年在外面还练就了一项技能是边流泪边说话都不会颤音,那样看起来很凄楚很唯美很坚韧,但是对我妈我不想来这套。

    2012年开春我和我已婚的闺蜜吴辰一起去了北京,在一位姓戴的阿姨辈姐姐龄的远亲那里上班,住在她家的别墅里。戴女士开丰田4s店,我们在那边做销售。

    我是在那里遇见的赵凡一,也是在那一年笃信了冥冥之中的天意。

    戴女士与先生离婚,同她早年丧偶的老母亲和四岁儿子一起生活,老人家和我们说同样的方言,就多聊了几句。

    问明了我们老家的具体位置,她突然说起了一个老郭,秦庄人氏,性别男,年轻时候在县政府上班。说当年她在老家做水泥建材生意,常打交道,后来她生意越做越大,就举家搬到省会郑州去了。去年他们几经周折联络上,她回了趟老家,两人聚了几回。

    老人家还说老郭的女儿嫁的那户人家也姓韩,外孙也该有我这么大了。

    我问她,那老郭的女儿是不是叫小庆,还有个儿子叫彦方?

    后来再想起这件事我觉得,她恐怕是得知我姓韩就有这样的预感了,我从小就被人说长得和我妈很像,连声音都像,而我妈又和我姥姥很像。

    她能把生意做那么成功,该是个老人精的。

    可惜我那时初出大学,尚不知人情似纸,缘分易散,何况他们当年连家庭固定电话都没有的时代。她百折千回找到我姥爷,我却只当奇遇一件,津津有味的讲给旁人当做谈资。

    到我经历过在互联网绞尽脑汁搜索齐涓然的关键词寻找蛛丝马迹的心情之后,才慢慢想起来,这样冷漠的世界里,她若不是有心人,找一个几十年前的故人谈何容易。

    我却信了她的轻描淡写,未解其中深意。

    时至今日我闭上眼睛还能看见老人家和我说起老郭的情形,厨房外透进来白色的阳光,我擀着面皮抬头有些惊讶的向她看去,她仰着下巴,垂着眼皮捏饺子,说起郭这个读音时候嘴角微微向下,撇出一个我当年并不能察觉的悲伤弧度。

    突然空调滴了一声,满室灯光大亮。

    我仔细打量着母亲,捧着她的脸左边亲完右边亲,亲了几个来回又靠进她怀里,说我和那个老太太相处过好几个月,人家大富大贵住不惯农村,让我姥爷陪她住在老家县城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你和我舅舅说起她时候就那么反感呢。

    她摸摸我的头发说,大概是为人子女吧。

    为人子女,希望父母长好,即便已经永隔阴阳,也仍那样希望,不想他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落个晚节不保。

    我心中难过极了,轻声问姥爷近来还好吗,还常常找人下棋吗。

    妈妈说很好,舅舅的预制板厂效益很好,每天和表哥忙生意,舅妈和表嫂在家照顾他和两个玄孙。

    我还想再跟她谈联络那个老太太的事情电话响了,我看是侯应荣来电,一下子竟还不太想接。

    荣姐是我大学唯二的朋友之一,当年是我们班最穷的一个学生。而我的另一个朋友陆栩遥,是我们班仅有的一个富二代兼官二代。

    第4章 你看看这个世界,它总说是为我好,却从来不教我学好

    与荣姐和小遥她们相识至今,平心而论我敢说我对待她们的感情没有差别,这在当年连她们自己偶尔想想,都觉得挺难相信的。

    侯应荣这次打电话来还说,她和栩遥那么大差别,可说完全没有共同之处的两个人,我居然能跟她们两个人都处的很好,以前她一直觉得好神奇,可今天话说到这里却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是因为我交朋友从来都不带任何目的性。

    我说过我已经可以控制自己,不会像个发情的野兽,满腔热爱,逮谁是谁。齐涓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想要朋友,也没有什么原则,诚心实意兼处得来就好。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很多东西是要一定的时间沉淀之后才能看清。

    那时她们都不住宿舍,出了学校正门往左荣姐,往右小遥。荣姐是因为一直拖延缓缴学费,学校不让她住在学生宿舍里,小遥是因为和男朋友同居。

    如今她们都已经结婚了,只有我还单着。

    其实在当年我就隐约感觉她们是知道我性取向的,人艰不拆而已。因为大二那年曾经有过一个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看了暮光之城,这个系列电影的第一部还是很有意思的,不像后面几部面瘫玛丽苏,苏的人牙都要酸倒了,无法直视。

    看完之后我们很是意犹未尽的去学校后门一个小静吧里喝酒,酒精上脑失去理智,想起伤心事。

    荣姐先说,她家穷的上不起学,她十六岁出去打工想赚些学费再继续念,家人把她托付给一个远房表哥,那个表哥却□□了她。

    那是她的第一次,她说那天深夜的贵阳,路灯寂静,她印象中却又似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当初辍学都不曾感到那么绝望。

    栩遥默默流泪喝酒,摇头说她不知道,她觉得和汪旭有关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绝望。初中对他一见钟情,高中失去他音讯。大学终于在一起的这两年,其中半年她休学在家待产,为了他,她未婚生子,他却让她感觉也许这辈子他们……并不是彼此对的人。

    到我时候我觉得不说点什么不行,敷衍了事这么可耻的行为更不行:举爷对朋友从来都是一片丹心赤诚!于是我拿出手机百度了一首木兰辞:“看举爷如何压轴!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我放下手机,醉眼迷蒙,流利的背诵这首北朝民歌:“……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装,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忙……”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我想着木兰的秘密和我的秘密,心痛如绞,哭的涕泪齐下,狼狈似犬。

    那个时刻对我来说不亚于拍案叫嚣我是lesbian,虽然我用的方式格外文艺含蓄矜持,但这保不住我的颜面,她们看的张口结舌。

    第二天一觉醒来,我们全都默契的对昨晚的很多细节绝口不提。

    那之后没多久,三人天各一方。

    时间越久,心中已经隐隐感觉此生再见渺茫。只是后来偶尔电话中聊起那一晚,觉得人生能有过那样的一夜,竟也值了。

    今天荣姐突然问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之前她曾和我说,她很生气栩遥休完假回来这边在酒店住了好几天,玩高兴了才来找我们。

    我当然记得,毕竟我也耿耿于怀过,虽然一见面就立刻原谅她了。

    荣姐有些伤感的说:“后来我有一次跟她聊天,她说当时她已经怀了汪旭第二个孩子,但她不会再为他生了,也不会嫁给他,这一生她看不到和他在一起的任何可能。”

    再之后的事情我就都知道了,在学校时候我观汪旭行止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善类,后来听陆栩遥说回到铜仁不久他就犯事进大狱了,好像跟毒品有关,这辈子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会将牢底坐穿。

    此时和荣姐再聊起这件事,我感慨的却是那年的我们果然还是太年轻。

    陆栩遥的父亲早年当兵立过战功,现在是铜仁地区的人大代表,年年去北京开会,家里挂着他跟**的合影照片,在当地经营酒店,母亲开广告公司。和汪旭私奔来这个大学之前,她从小念的都是贵族学校。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何等显赫的家世,住在她家里时候也只是因为他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五点起床,跑步机上一小时,敬他是个意志颇坚的大叔。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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