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208

    他语带双关,揭穿对方的杀意,张业顿时大恫,心想:“他们明知酒里有毒还敢放量牛饮,大概练了什么百毒不侵的神功。这两个人武功高强,与我结怨定会报复,这可如何是好。”

    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栗栗危惧地退回座位上,再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稍后孟昶见机问商荣:“商少侠,听说周国新君郭荣曾是你的同门,可有其事啊?”

    商荣说:“回王上,论辈分,郭荣是草民的师叔。”

    孟昶开起玩笑:“你和他都单名一个‘荣’字,他现下做了皇帝,你得避讳改名了。”

    商荣知他意有所指,机警答道:“草民并非他的臣民,何须为别国君王避讳。”

    孟昶顺势问:“你是他的师侄,与他关系非同一般,若前往投靠何愁没有高官厚禄?”

    商荣笑道:“我辈中人萍踪浪迹,放情丘壑,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方是志趣所在,高官厚禄向来无寄于心。”

    孟昶仍不放心,又问:“那设或他诚意礼聘呢?你也坚意拒绝?”

    商荣说:“江湖庙堂各有天地,郭师叔懂得江湖中人的规矩,想来不会强人所难。”

    孟昶听了不再言语,起更时分宣布散席,赏赐他们一千两黄金做盘缠,命人护送他二人回客栈。商荣想归还金牌,孟昶想了想,说:“那金牌你就留着吧,日后若遇难处,可凭此物进宫见朕,朕当为你做主。”

    师徒俩回到客栈,商荣马上吩咐赵霁收拾包袱出城,赵霁忍了半晌,这会儿总算无人盯梢,忙问:“那张业在酒里下毒,你怎不让我告发他?”

    商荣说:“他在皇家宴席上毒害我们,别人定会以为他是奉蜀主之命,闹将开了,我们能够一走了之,叫你姨娘如何自处?所以我才借你的避毒功吓吓他,那奸臣阴险歹毒,势必不肯甘休,我们不尽快离开,定会连累这客栈里的人。先出城再说。”

    赵霁舍不得费初蕊,又听商荣教训:“你姨娘做了蜀主的宠妃,正是树大招风,你这前夫生的儿子一出现,只会给她找麻烦,真孝顺就该远着她。反正今日母子重逢,知道彼此平安,相互都能放心了,今后各自安好,有机会再悄悄前去探望,不是比留下来给她招灾惹祸强得多?”

    赵霁认为他说得很对,忍住惆怅,麻利地打好行囊,留下房钱,带上乐果儿悄悄跳窗离去,翻墙来到城南二十里外一座荒丘。

    商荣找了块隐蔽的处所,挖出一个一丈深的洞穴,将孟昶犒赏的黄金埋进去,叫赵霁帮忙地形,以便日后挖掘。

    完事后他们抓起积雪搓洗手上污泥,又用雪掩盖坑洞上的土层,赵霁笑道:“藏得这么稳当,除了土地爷,谁都找不到。”

    忽听一人在三丈外接话:“这可未见得,我就找得到,你们不分我一半做花红,我待会儿就把金子全挖走。”

    商荣一听这声音便笑了,转回头,那穿紫貂袄银鼠裙,戴狐皮暖帽的少女已蹦跳着来到跟前。

    “苗素,你这死丫头刚闯完祸就大摇大摆跑出来溜达啦。”

    赵霁抢先挡在商荣跟前,防止苗素动手脚。

    苗素随他的愿,在五尺外站定,背着手东看西瞧:“荒山野岭又没旁人,我怎就不能出来溜达了?”

    苗素闻言生烦,挥手道:“别提了,这都是我手下几个蠢材干的好事,今天我是去城里为他们捡烂摊子的。”

    商荣正有一些疑问相询,提意找个落脚点细说。

    苗素笑道:“地方我都找好了,还备了好酒好菜,你们跟我来吧。”

    她领着二人向西奔走数里,来到一座废弃的民宅,堂屋内生着篝火,上面架着一口铁锅,里面香喷喷的口蘑炖鸡正咕嘟嘟冒泡翻涌,旁边放着几个油浸浸的纸包,都是油炸腌卤好的熟肉,最妙的是食物旁摆着一只未开封的酒坛,坛上泥土犹存,想是刚从地下起出的老窖。

    三人向火而坐,苗素以东道身份待客,为他们倒酒分肉,还抓了一把干果给乐果儿,而后说起抢劫案的始末。

    第145章 重出江湖之约会

    商荣设想的没错,苗素当真是为婚事来的。她说家里找不到她,唐门又频繁催婚,她父亲别无他法,被迫跟唐门交了底,说她离家出走三年,至今未归。

    当时唐门的三太爷唐默还未过世,听说此情固然气恼,却又虑着退婚会损害唐辛夷的名誉威信,并且,当初让他和苗素订婚,目的就是拉天枢门做靠山,如今苗景理亏,正好拿这点做个人情,将来有事相求,他必然不能推脱。

    双方经过商议,制定了一条李代桃僵的计策,让曾经服侍过苗素的丫鬟假冒苗素出嫁,反正只要顶着“天枢门大小姐”这个头衔,谁都能做唐家堡的堡主夫人。

    苗素在老家安插了眼线,随时汇报家中动向,前两个月获知此事,不禁火冒三丈,当时就想回去大闹,快马加鞭赶到了萧山境内,离家门不过数十里,火气却越烧越旺,忽然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往来路奔去。

    赵霁不解:“你都气成那样了,干嘛强忍着,这不符合你的个性啊。”

    他巴不得苗素悔婚,这样便可为唐辛夷解除一桩烦恼。

    苗素极为懊懑,一边加柴一边用树枝掏着火堆说:“就是因为太生气才不能当时去闹,你想我一回去他们这计划立马就泡汤了,顶多苦恼一回,又没别的损失,我岂能这样便宜他们。”

    敢情她酝酿了更凶残的报复,赵霁叹气摇头,无法评说她的心态,端起碗来闷闷喝汤。

    商荣笑着问苗素:“你打算等唐辛夷和那丫鬟拜堂成亲时再去砸场子,让两家狠狠丢一回脸,是吗?”

    苗素用力拍膝盖,笑道:“还是荣哥哥了解我,我爹不顾我的感受给我订这门劳什子亲已经够过分了,现在还让人冒充我出嫁,这亲事要是结成了,江湖上都会以为苗素已经做了唐门的媳妇,那我这个正牌货岂不反成了无名孤鬼?我爹这么做分明不把我当女儿看,我干嘛还跟他讲情面?至于唐门就更可恶了,唐默那老东西运气好,恰巧在这节骨眼上死了,若还活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赵霁一听急眼:“你去婚礼上闹事,那糖心怎么办?这不是坑死他吗?”

    苗素视线飞向屋顶,只给他看眼白:“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若不当众拆毁这桩婚事,才要被活活憋屈死。”

    “你这人太没道理,不止你不愿意成这门亲,糖心也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你就不能想个好说好散的主意,让大伙儿皆大欢喜吗?”

    “哼,他心甘情愿受人摆布,磨坊的驴,叫往哪儿转就往哪儿转,这种人有啥可同情的。”

    赵霁还想理论,商荣不咸不淡开口:“唐辛夷信上没跟你说丫鬟代嫁的事吧?你不是他的至交知己么,他怎么连你也骗?”

    赵霁闻之语塞,他和商荣都明白唐辛夷意在获取同情,感受却截然相反。赵霁觉得唐辛夷无依无靠,想多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关心无可厚非。商荣却认定唐辛夷在耍手腕勾引赵霁,以前他没和赵霁定情就很看不惯这个人,如今两心相许,姓唐的再挤进来搅和他便断不能忍受了。

    苗素见二人沉默不语,神气都有些古怪,好像在因唐辛夷呕气,先存在心里,不动声色继续话题。

    “我打定主意,月初将水寨的事务交给二当家,领着十几个胆大忠心的手下来到蜀地。那日路过简州,见当地村庄多遭雪灾,住店时与人闲聊听说蜀国有好几个大贪官,弄权惑君,横征暴敛,其中有个叫张业的最是贪虐,他是两朝元老,又掌管禁军,连蜀主也要让他三分,好些地方官更是他的党羽,媚上欺下,做尽坏事。我那几个弟兄鲁直莽撞,听了这些话好不气愤,正好第二天永平节度使派军押送朝贡进京,弟兄们听说他是张业的爪牙之一,私底下一合计,背着我把这单买卖做了,又将财物分给当地百姓,还留了我的名号,想为我在蜀地插一面旗。我得知情况后就知道要坏事,狠狠处罚了几个领头的,跑来益州救那些死囚,一时想不到好办法,索性去行刺蜀主,即便救不了人,好歹替他们出一口气。不成想你俩也在现场,亏得荣哥哥智勇兼备,好歹保住了那五百多人的性命。”

    三人各抒彼时情形,谈笑间气氛恢复轻松。

    商荣说:“我以前也听人说起过这个张业,今天蜀主在宫中设宴款待我和赵霁,那厮不知为何起了歹心,偷偷在酒里下毒,想毒死我们,被我们略施小计吓唬住。我们提防他再施报复会连累旁人,是以连夜出城,等天亮改装一番再回去。”

    苗素随口推测:“他要嘛嫌你碍事,要嘛嫉妒你今天救驾立功,这种祸国殃民的奸臣见一个就该杀一个,等我料理完唐门的事就去取他的狗头。”

    有了大篇幅的畅聊做基础,她觉得是时候打听情报了,转话问商荣:“荣哥哥,我前几天听人说你们玄真派刚出了件大事,是关于令堂的。”

    商荣愣了愣,强笑一下低头不语。

    赵霁惊道:“这事都传开了么?你是听谁说的?”

    苗素说:“商怡敏在万佛顶大战武林群雄,杀死好几百人,益州即将召开武林盟会,附近已有好些江湖人士出没,我是从他们那儿顺耳听来的。”,她悄悄观察着商荣的表情,用平常语气说:“我听说商怡敏是荣哥哥的母亲以后也吓了一跳,不过马上醒悟是自己后知后觉,荣哥哥姓商,又最得陈掌门疼爱,武学天赋也出奇的高,我早该想到他是商女侠的儿子。”

    当日商荣去到神冶门,风?}已认出他是商怡敏之子,出于保护目的,对最亲近的侄女也秘而不宣。苗素听说真情后猜到二叔对她有所隐瞒,此时联系赵霁盗窃落星铁一事,趁势问他:“赵霁,你其实早知道商女侠被囚禁在峨眉山,是吧?当初你在神冶门盗窃落星铁,就是受她指使。”

    赵霁还没来得及向商荣坦白此事,被她抢先捅破,魂儿又落了半边,狠狠瞪这多嘴的丫头一眼,面红面绿地转向身边人,支吾道:“那次我向商太师叔告假出游,她给我安排任务,说想用落星铁打一把佩剑,还教我如何联络她在神冶门的内线,那内线就是风三爷。有天夜里我说我闹肚子去茅厕,实际就是去盗那落星铁,那晚这姓苗的丫头也去了,密室的锁也是她弄开的……”

    当着苗素的面商荣不便发作,心情恰似盛夏蝉嘶,每个毛孔都在烦躁咆哮,他在赵霁跟前是杯一眼望穿的清水,赵霁却是个泥洼,看似浅小,里面不知埋藏了多少令人惊奇的隐秘,他不怀疑他的真心,就怕他三心二意,一人多面,纵然情比金坚也不可取。

    苗素看出他俩正闹别扭,无意中拨火坑了赵霁一把,忙拿话岔开,对商荣说:“荣哥哥,婚礼后天举行,你若没事跟我去看热闹吧。”

    赵霁洞悉她的用心,嗔怒:“你想让商荣帮你扎场子么?我们才不会被你利用!”

    唐门不是纸老虎,且站着地利人众的优势,苗素去闹事恐遇危险,商荣拿她当好友,真心记挂她的安全,听她婉转相求,直爽回复:“明天我陪你去青城县,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说话时面冷如铁,唬得赵霁不敢参言。

    苗素大喜谢过,说:“我在别的地方还有住处,这屋子让给你们过夜,明早再来与你们会合。”

    她走后赵霁抓耳挠腮地烦闷,踌躇再三,小心问:“你真要跟那丫头去唐门闹事?我建议别?这趟浑水,商太师叔的事才刚闹出来,你再掺和别派争端,更要结怨了。”

    商荣冷嗤:“你不也反对这门亲事,搅黄了不正合你意?”

    “我是反对,可若依苗素的主意,非闹到鸡飞狗跳,叫糖心的脸往哪儿搁?”

    赵霁迟迟未见商荣回应,怕他多心,忙不迭声明:“糖心是我朋友,我只是担心他。”

    商荣烦躁地拂开他的手,嗓音粗了一倍:“你不要每次都强调他是你朋友,搞得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担心你的朋友,我也担心我的朋友,这事我还真就掺和定了,你少来指手画脚。”

    他解开一张包袱皮打了个仅供一人躺卧的地铺,静静睡下,那姿势既是排斥又像防御。赵霁像被拒之门外的流浪儿,熊熊篝火也烤不化心中的凄惶,他和商荣之间的感情本来简单纯粹,似清澈小溪恬静安详,可现在这条溪水里一下子涌入大量泥沙,突然间浑浊了,而且还不断有新的泥沙加剧污染。

    这情况令他恐惧,不可预测的人事也在增添他的不安,真想带着商荣远离这身不由己的江湖,找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躲起来,管他什么男儿志在四方,远处的风景再动人,也比不上眼前拥有的温暖……

    心烦意乱过了一夜,次日苗素率领手下来到,给他俩准备了两匹坐骑,一行人打马去往青城县,不消半日已到了唐家堡南面的村镇。

    苗素安排众人住进客店,易容改装后独自外出探查情况。

    赵霁不声不响闷在房里,忧愁好似浮在水面上的油,怎么都沉不下去,商荣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忍不住说:“你明天不用跟我们去婚礼现场了,趁这会儿苗小姐不在,悄悄去唐家堡给唐辛夷提个醒,他有主意自然是好,没主意心里也能有所准备,到时不至于太过慌张丢脸。”

    赵霁惊疑,跳下床结结巴巴确认:“你、你真让我去?那我要是真去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商荣讥笑:“你太看得起自个儿了,我犯得着试探你么?这么做是为苗小姐着想,唐门的人不是吃素的,万一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吃亏的还是苗小姐,你去跟唐辛夷说,最好想办法取消婚礼,再好好跟天枢门商量退婚,免得两家一块儿丢脸。”

    赵霁不期而至,唐辛夷宛如旱地禾苗逢甘露,沮丧的眉眼瞬间神采奕奕,无视左右旁人,一把拉住赵霁的手,带他快跑穿过张灯结彩的院落,来到没被喜红色入侵的书房,急匆匆关上窗户,放下门闩,转身扑到他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赵霁被这阵仗吓住,直挺挺愣了半晌,想一把推开,又怕伤其自尊,窘促地慢慢掰开他的双手,赔笑后退一步,尽量装得自然随和。

    两年多不见,唐辛夷日思夜想念着他,今朝盼得彩云来,已然喜极而泣,梨花带雨道:“小霁,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你再不来我可真要伤透心了。”

    赵霁想替他拭泪,随即意识到这举动不妥,幸好身上揣着一块手帕,忙掏出来递给他。

    “糖心,你先别哭,我们坐下说话吧。”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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