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105

    商荣说:“昨晚忙活了一宿,也没顾上洗澡,脏死了,让我先去洗洗。”

    赵霁体贴地按住他:“跑来跑去多累啊,我去提水,你就在屋里洗吧。”

    他搬来澡盆和两大桶温泉水,服侍商荣沐浴,顺便也没少揩油,然后帮他擦干身体,抱上床去。商荣在澡盆里被他抚弄得遍体酥软,头一挨到枕头,立刻注满睡意,拽住他已被自己揉得湿皱的袖口嘟囔:“你也洗洗,过来躺会儿吧。”

    “好,我先去伙房帮忙收拾收拾,那边太乱了,你先睡吧。”

    赵霁替他盖好被子,用力吻了吻他的唇角,搬出水桶木盆放归原处,悄悄翻过墙头往山下疾行。好几天没去探望商怡敏,今日总算有空子可钻,挂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本门正面临重大威胁,他觉得商太师叔应该知情。

    行经九十九道拐,纪天久坠落的悬崖孤耸在前,冥冥中似有指引,他趁便跳上绝壁,想再仔细观察周围地形。白天和夜晚的景象悬殊,可有一点变化太过突兀,乍一看便觉画面中少了点什么,稍后醒悟过来夜间洒落在崖边页岩上的大片血迹全都不见了。

    这半日内未曾下雨,血迹怎会自行消失?

    他贴近页岩一寸寸摸索,血迹真的一点不剩,莫不是被野兽舔去了?

    时间有限,他先记下这一疑点,照计划赶到石洞。

    石洞里已数日无人造访,陈抟提前告知商怡敏庆典一事,为她准备了七天份的食物饮水,商怡敏以为他和赵霁在为招待应酬而忙碌,这会儿方知不灭宗的魔爪已伸进山门,还险些摧毁玄真派。

    “这群杂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猖狂了?看来赤云老狗这些年混得不错嘛,他一心想接他师父的班吞并梵天教,可惜当年功亏一篑,想不到梵天教没落后他又自创了一个不灭宗,这份毅力倒着实可嘉。”

    赵霁对赤云法师的真实年纪常存疑惑,顺势向太师叔求解:“那赤云法师到底多大岁数啊?我在襄阳见过他,看起来比太师父还年轻呢。”

    商怡敏讥笑:“那是易容吧,我看过他的真面目,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和尚,模样难看得很。”

    “啊?那他的易容术也太高超了,我瞧见他的时候是个大美人,比蓝奉蝶也不差呢。”

    “赤云老狗精通易容,又会换音术,就是假扮蓝奉蝶一般人也分辨不出。我也是因为有人指认才确定当初见到的是他的庐山真容。”

    “不是说他行踪很诡秘?什么人对他这么了解?”

    “就是他两个师兄啊,不动明王陶振海和降三世明王云飞尘,他们和赤云是一起学艺的师兄弟,彼此知根知底,说的话总不会有差。”

    商怡敏对赤云法师本人不太在意,却很重视谢岚那邪门的寒功,让赵霁细致描述厮杀时的情形,然后叫他伸出双手,食指依次按在腕脉上检查。

    “你现在行气一周,将内力聚到胸口,再大力按压神封穴,看看可有异常。”

    赵霁随即照办,指力到处,左乳旁的神封穴顿如万针戳刺,疼得他大声惊叫。

    商怡敏点头:“那贼人的寒气已侵入你的经脉,积个一年半载便性命难保,幸亏发现得早,每日正午用《炽天诀》的心法调息一次,半月内即可根治。”

    赵霁抹着胸脯直伸舌头,后怕道:“听那些前辈说,这贼人使的是降三世明王的《玄冥功》,还推测云飞尘已经和赤云联手,您看像么?”

    商怡敏冷笑:“只是形似罢了,就你这点道行,若遇上真正的《玄冥功》哪里还有命在。况且云飞尘不可能和赤云合作,当初梵天教分裂就是因为赤云想杀掉他和陶振海,夺取他们各自的独门神功,以云飞尘的脾气怎会和企图谋害他的人握手言和?”

    赵霁早看出她对梵天教的内部矛盾知之甚详,也一早就想打听十七年前她在天游峰上的奇遇,此刻逮到探查的缝隙,便不失时机插问。

    “人们都说您曾在天游峰单挑梵天教五大明王,徒孙斗胆请教,您当时是怎么斗败他们的啊?”

    商怡敏笑道:“这些江湖骗子为了把我塑造成女魔头不惜往我脸上贴金,五大明王任选其一也是睥睨武林的霸者,当年我不过是个十七岁的毛丫头,别说一对五,就是单打独斗也难取胜。”

    赵霁跟着笑了,觉得这太师叔性情着实讨喜,只凭真才实学狂妄,绝不自吹自擂招摇撞骗,上次自己恭维她“武功天下第一”,她也说:“当年算不得第一,如今不清楚江湖上的形势,假使这十几年中过去的高手都裹足不前,那或许能名列三甲吧。”

    “所以商太师叔那时是靠智斗赢了他们?”

    这是他最信服的假设,也最接近真相。

    商怡敏没必要隐瞒此事,既然聊到了便据实相告:“梵天教内部勾心斗角在当年是公开的秘密,五大明王性情不一,各自为阵。赤云老狗和金刚夜叉明王裴胜是一伙的,陶振海和云飞尘则是结拜弟兄,又算一派,剩下的军荼利明王宇文渊是骑墙派。那年赤云老狗以解封九州令为名邀齐其他四位明王到天游峰集会,暗中联合裴胜,并拉拢宇文渊,想借机除掉长年与之不和的陶振海和云飞尘。我和陶振海、云飞尘在之前打过一点交道,他俩对我还算客气,我到了天游峰上,得知赤云的阴谋后便悄悄向他们报信,他二人事先有了防备,故而另外三人未能得手。五人一番乱斗都不同程度受伤,裴胜更是当场身亡,宇文渊怕陶振海追杀他,吓得仓惶出逃。陶振海却念着同门之谊放了赤云一马,同时看透名利,决意带着幼子归隐田园。云飞尘是他的好兄弟,见他隐退,也不留恋眼前,跟着远走世外,做闲云野鹤去了。”

    赵霁兴致勃勃听完,意犹未尽道:“那您当初怎么想到去天游峰呢?”

    他想商怡敏和商荣性格相似,许是去瞧新奇看热闹的。商怡敏一时说顺了嘴,不经意间答道:“我是为了偷军荼利明王的《朝元宝典》……”

    话到半截,猛然警觉,急急住了口。

    赵霁没听出这乍断的气口,懵着头追问:“听说《朝元宝典》是能用乐器操纵动物的催眠术,您怎会对它感兴趣呢?”

    他知道商怡敏不懂也不喜音律,为何要去盗一本对自己无用的秘籍?

    商怡敏露出明显的烦乱,冷声道:“这个以后再说吧,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这老姑奶奶暴躁无常,凡事都不能违了她的意。

    赵霁唯唯告退,走到水池边又急急折返,跪在商怡敏膝前恳求:“商太师叔,徒孙才想起一件事,昨夜神农堂堂主纪天久在九十九道拐遭贼人杀害,重伤后坠落山崖,太师父带人找了半日也没发现踪迹。徒孙来时路过案发地点,昨晚洒满鲜血的页岩居然变得干干净净,一滴血迹都没留下。徒孙百思不解,想求您指点。”

    他知道商怡敏见识广脑子灵,也许能解释这奇异现象。

    商怡敏听他大致叙述完案情,抱臂思索道:“我也不知道杀害纪天久的人是谁,但关于那个血迹,有这么一种可能。峨眉山的一线天附近长着一种名叫‘猪血草’的植物,果实榨汁后的形状气味都酷似鲜血,静置几个时辰会逐渐变得透明无色,倒入白醋,又会恢复原有的颜色。你不妨试试看。”

    赵霁惊喜,想了想又犯愁:“山上没有白醋啊,要到山下很远的市集才能买到。”

    商怡敏另外提供了一个方法:“没有白醋,用白浆果苋的汁液代替也行,山上到处都是,不过你得快点,要是下起雨来,痕迹就都被冲掉了。”

    赵霁像猴子一样扑入山林狂采浆果时,商荣也起床来到上官遥所在的客房,萧正言正守着他喝药,这位长老看来特别关照上官遥,把他当成自家小孩照应。

    这也是个可疑之处,商荣借玩笑摸探。

    “萧长老真疼上官大哥啊,吃饭吃药都要哄,好像把他当小孩儿在宠。”

    上官遥稍稍一顿,继续大口喝药,萧正言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这都是纪堂主交代的,他最疼这个徒弟了,打他拜师起就叫我们这些长辈好好关照他,可怜他现下生死未卜,心里多半仍记挂这孩子,我能不多替他尽点心吗?”

    说罢接过上官遥手里的空碗,递了张手帕给他擦嘴。

    纪天久宠爱上官遥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不会屡次纵容他犯错,商荣悄悄端详上官遥,看他气色依然很差,不知伤势是否有好转。

    这时一个杂役送来澡盆和洗澡水,是为上官遥准备的。

    商荣没话找话道:“这屋子仄小,洗澡不方便,不如我扶上官大哥去附近的温泉洗浴,洗得畅快又干净。”

    萧正言笑着摆手:“不成不成,阿遥怕水,水一淹过肚脐就心慌气短,平时洗澡都是站在空盆子里用水淋浴的。”

    商荣笑道:“原来上官大哥也有弱点啊,我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呢。”

    那杂役安放好澡盆水桶,发现忘拿洗浴用的无患子和皂角。萧正言说:“你跟我说在哪儿,我去取好啦,观里人手不够,忙你的去吧。”

    又对上官遥说:“你和商少侠说说话,一直闷着发愁对身体不好。”

    商荣得到与上官遥独处的机会,便设法套话,假装殷勤地说:“上官大哥,你的换洗衣服在哪儿?我先帮你找出来吧。”

    上官遥眼珠在他脸上滚了一遭,露出特有的狐媚微笑。

    “商贤弟怎么突然亲热起来了?我记得以前你可是非常讨厌我的。”

    商荣赔笑:“那是小时候不懂事,你是本门的贵客,此刻有伤在身,我得负责照顾你呀。”

    “呵呵,那真是多谢了。”

    上官遥翻身下床,想是牵动伤痛,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商荣递了碗水过去,出于提防,没靠他太近。

    上官遥接过茶碗,两眼直勾勾望着他,像要钩出他的真心话。

    “商贤弟,你若有话就请直说。”

    商荣知他生性狡诈,太过刻意定露破绽,便面带愁容问:“上官大哥知道萧长老为什么赶来峨眉山吗?”

    “他好像有要紧事找我师父,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

    “莫非商贤弟知道内情?”

    “……纪堂主失踪前曾找家师谈话,说莫大哥他……”

    “……我师兄怎么了?”

    商荣密切关注着上官遥的神态,故作为难道:“据说有人告发莫大哥暗通不灭宗,利用养济院的难民做试验,害死数百人。通敌的信件已被搜出,前日已畏罪潜逃了。”

    上官遥白眼一翻倒地晕厥,这变故太快,商荣来不及详查真伪,犹豫片刻上前扶起,看他气息微弱脸色煞白,狠掐人中也未醒转,竟真的昏死过去了。

    他这是吃惊还是害怕?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正凝神思索,萧正言回来了,慌忙将上官遥抱到床上,商荣不便欺瞒,如实回答他的询问。

    “我刚才不小心,说了莫松大哥的事。”

    萧正言吃惊怨责:“你这孩子真多嘴啊,阿遥和莫松最要好,纪堂主怕他受刺激,都没敢告诉他,怎么叫你给说出来了。”

    商荣只得作愧道歉,心里疑惑膨胀,纪天久对上官遥过分的爱护很不寻常,这个胡作非为的徒弟就是神农堂里的害群之马,因何缘故获得掌门人喜爱,进而无原则地百般庇护?

    经过萧正言推宫过血的按摩,上官遥渐渐苏醒,说自己想吃荷叶汤,这荷叶汤是神农堂自创的一道药膳,只他们本门人会做,萧正言委托商荣照看病人,亲自去厨房炮制羹汤。

    客房陷入寂静,仿佛大量泥沙压在头顶,沉闷中隐含危险。

    商荣立在床边观察上官遥的脸,他双眼闭合,似睡非睡,像一个外表精美的包袱,无法透视里面的内容。

    “商贤弟。”

    上官遥忽然轻声呼唤,似有话讲。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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