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33

    “我们可能得在这里呆上好几天,我给你们些钱,你们去买几床铺盖被褥和干粮吃食,再帮我买些易容道具,我须得化妆得再隐蔽些才能躲过外面人的耳目。”

    恰好手边有现成的纸笔,他便开列一张物品清单,取出三十两银票交给商荣,说若有剩下的钱都送与他们做零花。

    商荣浏览清单,估摸着买这些东西最多花上一半的钱,也就不提找他报销那二两银子的话了。

    采购物品用去一个多时辰,出城时暝色已暗,在青空中值守一天的太阳面色焦红,急于躺进暮霭做成的被盖里休眠,寒野间鸟兽敛迹,偶尔有一两声猿啼,将四下里叫得更?静了。

    师徒俩恐天晚了请不动那吴铭,上路后展开轻功奔驰,赵霁根骨佳底子好,于轻功上最具天赋,与商荣并肩驰骋七八里仍不落后,抬头见前方山坳里掩映着一些稀稀落落的房舍,仿佛一群在雪林里捉迷藏的小孩,稍微变换角度就看不清了。

    此刻有个熟人正和他们一样匆匆赶往林荫村,两路人在村口相遇。

    “商少侠,又见着你了。”

    商荣远远望见张清骑马在前,本不欲与他照面,对方却在偶然回头时发现他们,勒缰驻马乐呵呵打招呼。

    商荣不能回避,领着赵霁上前行礼。

    “张捕头,您来这儿出差吗?”

    不过随口一问,竟钩起张清愁容。

    “今年我们峨眉县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接二连三出命案,方才这林荫村的人来报案,说一对母子被人杀死在家里,县令命我快马过来查看,其余人还在后头呢。你们又是来做什么的?”

    商荣搪塞:“我有位朋友住这儿,今天顺道过来拜访。”

    寒暄结束,张清说:“我公务在身,须先行一步,改日请二位吃酒。”

    鞭响马嘶,一道雪尘滚滚而去,赵霁突发奇想:“他说村里有对母子被杀,该不会就是那个吴铭和他老娘吧。”

    商荣扭头啐他:“人家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咒他们!”

    赵霁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抽风,挠头憨笑,故意拉开衣襟让乐果儿露脸,好让商荣看在它的份上息怒。

    猴面果然管用,商荣只不轻不重踹了他一脚,眼看张清已跑没影了,重新飞奔赶路。进村后依照慕容延钊告知的路径找到吴家,见此地赶集似的围满了人,不光村陌里插不进脚,两旁的院墙屋顶也被人占了当做?望台,数百颗乌油油白花花的头颅齐齐向着同一方,正是吴家所在的位置。

    商荣的心像被强行按进冰窟窿,下意识看一眼赵霁,想检查他那张嘴是否被咒神开过光。赵霁自顾自地向身旁的村民打听,听说前方出了命案,忙问死者是谁。

    那人说:“是我们这儿一个姓吴的秀才,刚才和他老娘一道被人杀死在家中,县衙派了捕快来查案,这会儿正在里面勘察呢。”

    赵霁浑身冰凉,惊恐回望,发现商荣一直盯着自己。

    “我、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坏话应验,商荣反而理智,他不信赵霁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这偶然来得太过蹊跷,必须彻查。

    他和赵霁跳上房顶,越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吴家,两具尸首停放在院落里,都用黄纸覆面,草席遮身,张清正蹲在一旁揭开草席验尸,商荣跳进院中,径直走到他跟前。

    “张捕头,请问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张清看他的神色已知他与死者相识,指着吴铭问:“他就是你的朋友?”

    商荣点头,恳请他允许自己查看尸体,见吴铭受的是胸肺贯穿伤,他的母亲则被利刃割喉,母子俩都是一击毙命,从伤口形状判断,凶器是一把锋利的长剑。

    张清叫来最初发现凶案的村民盘问,那人是吴铭的邻居,说大约一个时辰以前,自己正打扫院子,忽听吴家传出惨叫,紧接着见一道黑影飞上院墙边的大树,而后隔壁再无动静。他出门叫上几个邻人前去查看,见吴家母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堂屋里,均已断气。

    “吴秀才临死前还沾血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我们不识字,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张清忙让他们带路,众人涌进堂屋,见地面上血字宛然,端端正正写着“慕容”两个字。

    赵霁舌挢不下,上前两步弯腰细看,确是“慕容”没错。

    张清看看他和商荣,转眼神色凝霜,问那些村民:“吴铭的熟人里有没有姓慕容的?”

    好几人异口同声说:“是有一位姓慕容的公子和吴秀才交好,时常来他家做客,我们都见过。”

    得知这公子的全名叫慕容延钊,张清当即转向商荣,沉声道:“商少侠,贵派剑术名闻天下,请来认一认杀人的是什么招数。”

    商荣知道他正奉命追捕大师兄,重任在肩,再遇相关血案,心焦浮躁皆为常理,而这杀人现场明显又是一出栽赃嫁祸,可惜那贼人狠毒有余,心智不足,已被他瞧出破绽,冷静应对道:“张捕头,吴铭绝非我大师兄所杀,这两个字是伪造的。”

    “何以见得?”

    “吴铭一个文弱书生,重伤后奄奄一息,不可能有力气写出如此工整的字来,这必是凶手握住他的手指写下的,张捕头若不信,可去他屋里找些文书笔墨来对照,看这是不是吴铭本人的字迹。”

    经他分析,张清也觉有异,便去吴铭的书房翻找他的手稿,恰好吴铭不久前画了一幅墨竹图,落款处写明赠与慕容延钊,张清就把慕容两个字拿来与血字对比,真迹圆润秀丽,血字遒劲张扬,显然出自不同的人。

    商荣又对张清说:“张捕头,我大师兄绝不会干这种丧心病狂的勾当,定是惹上了仇家,先是诬陷他杀死香秀,如今又杀了吴秀才来嫁祸,其心至毒,罪不容诛,烦劳您禀明县令,请他明察秋毫,还我师兄一个公道。”

    张清信得过玄真派,但此时采花贼犯下的十几宗命案还积在县衙,县令心急如焚,只想找个人来抵罪,若拿不出切实证据为慕容延钊开脱,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事未了,外面又有人哭天抢地闹开来,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相互搀扶着挤入院中,说有强盗闯入他家抢人,哭着求张清救命。张清认得这是本村乡绅赵员外,命人搬来凳子,请他老两口坐下讲话。

    赵员外捶胸顿足道:“小老儿今日出门办事,方才回家,见家下十几口人都晕死在地上,忙拿了凉水来灌,幸而都救醒了,可是一点人头,独独少了我的小女儿,我家老太婆说是被一个披着猴皮的人劫走了。”

    员外夫人痛哭流涕道:“方才我正在佛堂念经,小女在一旁服侍,门外突然钻进一个人,穿着猴子皮做的紧身袄,顶上戴着猴头帽,屁股上还缀着一条长长的猴尾巴,过来一拳将我打昏,醒来时小女就不见了。”

    众人闻言,即刻联想起近日横行的采花贼,最初就被目击者看成一只大马猴,不知这回去赵家抢人的是不是此贼。

    张清忙问夫人歹徒相貌,夫人哭道:“他行动太快,我只恍惚看到他的衣着,没来得及细看容貌。小女刚满十五岁,还未曾说得婆家,是我们老夫妻的心头肉,求捕头老爷千万救她一命。”

    采花贼在峨眉县作案以来从不留活口,人们情知赵小姐此番凶多吉少,纷纷摇头哀叹,商荣悄悄拉一拉赵霁衣角,示意他离开,线索已然明确,杀害吴氏母子的凶手和劫持赵小姐的强盗八成是同一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采花贼。他能抢先杀吴铭灭口,想必清楚慕容延钊的行踪,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回峨眉县与大师兄会合,另觅地方躲避。

    第25章 山中岁月之诱捕

    吴铭的死讯就像一把墨刷,将慕容延钊的脸涂得死黑,他伤筋动骨一般跌倒在椅子上,捶着膝盖悔恨:“是我害了他啊。”

    在这危机重重的凶途上,懊悔悲伤就是绊脚石,商荣劝道:“大师兄先节哀,我看我们还是快些想对策,免得再遭那恶贼暗算。”

    凶手应该知道慕容延钊会找吴铭作证,抢先杀死证人并嫁祸于他,这点三人俱已想到,也都怀疑那厮就潜伏在附近,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此地已不安全,必须尽早转移,但如何避开敌人耳目,顺利逃脱呢?

    慕容延钊说:“我先前就谨防被人盯上,已想好一个脱身之计,你们快来帮忙,我们赶在半夜行动。”

    下午他让两个孩子买回一堆棉絮木屑和几套旧衣旧裤,利用这些材料作出两大四小六个人偶,大的与他身形差不多,小的跟商荣赵霁相似,人偶脚底安装木头滑轮,分量轻便,可拉拽移动。

    “我们分成三组,我带两个小人,你们一人带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待会儿出门后往不同方向跑,确定无人跟踪就扔掉假人,到年初我领你们去过的城东那家豆花店会合,那儿的店主是我朋友,会暂时收留咱们。若有人跟踪,你们就设法躲起来,天亮后到观音庙等候。”

    计议停当,他们饱餐一顿,安心打坐调息,静待夜深。

    当远处街道上的梆子声敲过第四次,大片浓云遮天蔽月,地面伸手不见五指,犹如一只深不见底的大口袋,让人想从里面找出些东西来。慕容延钊模仿出一声猫头鹰的低鸣,商荣赵霁应声跳起,带上身边的假人,捻脚捻手摸到门外。

    天空无星无月,四周弥漫靛蓝色的雾气,仿佛冬神粗重的呼吸,将一切事物融化其中。

    这是逃跑的大好时机,三人依计分头出发,赵霁向东南方疾驰,街道上雾锁烟迷,极大掩护了他的行踪,也完全剥夺了方向感。他以逃出顺福巷为第一目的,泥鳅似的在这混沌世界里乱窜,近来轻功有成,落足时几乎听不到声响,周围万籁无闻,万物难辨,使这一场景犹如虚幻的梦境,脚下的路像大海无边延伸,吃不准该在哪里靠岸。

    他七弯八拐跑出几条街,左手的假人突然静止,好像落水的船锚生生拉住他。

    他惊悚回头,见那假人半边身子没于浓雾中,分明被什么拽住了,对方力气很大,轻功更是了得,无声无息追踪上来,将恐惧劈头盖脸泼向他。

    他不及多想,拔剑直刺过去,剑气剖开浓雾,挖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不避不闪,迅疾地伸出两根手指稳稳当当夹住剑尖。

    赵霁毛发耸然,急忙收剑,又学泥鳅一头扎入雾中,那黑影宛若鱼鹰紧追不舍,足尖点地超到前方,化身拦路的礁石。

    二人眼看要撞个满怀,赵霁骤然俯身,身体线一般从那人双腿间穿过,黑影没料到他这么狡猾,惊讶地“咦”了一声,话音未落,人又贴到他脑后。

    赵霁心知摆脱不了,不得己再次挺剑刺杀,他这套“清云掩月剑法”已使得十分纯熟,开合攻防似模似样,可惜这只是玄真派的入门剑法,招式中规中矩,加之功力尚浅,小刀焉能杀牛?

    那黑影闪展腾挪,游刃有余地避开攻击,屈指在剑身上一弹,就震得他虎口欲裂,差点握不住剑柄。

    情势危急,旁边蓦地射出一道闪电般的剑光,直取黑影咽喉,来人气势凛冽犹如冰棱,转眼间方圆一丈都笼罩在他的攻势中。

    赵霁看身影就知道是商荣,几乎被扑灭的勇气转为蓬勃,上前挥剑助阵。

    “闪开!”

    商荣一声清啸,只身出击,剑招好似飞瀑倾落,瞬间变出十三路杀招,招招相叠,连环相扣,剑光如网,剑气飞溅,正是他新近练成的“神鸢逐龙”。

    黑影又出一惊声,身形闪旋,浑若轻烟,严密的剑招竟困不住他,终被他钻出一条生路。

    商荣明白此人武功极高,缠斗风险太大,趁他躲避,转身抓住赵霁胳膊,跳进旁边的宅院,躲进树丛里。

    局势如同离火的开水,停止沸腾,仍是烫手,二人知道黑影也已进入院落,正在附近搜寻,他步履无声,没准会像潜水的鲨鱼突然从雾气里钻出来,狠狠咬住他们。

    赵霁喉头僵硬,心跳乱如开锅的汤圆,不自觉靠紧商荣,指望分享他的镇定。

    商荣的紧张不比他少,因天性要强,任何时候都不肯露怯,撑住赵霁微微哆嗦的身体,右手严丝合缝地握住剑柄,酝酿杀气。

    这时一直不声不响的乐果儿突然跳离赵霁怀抱,一溜烟窜出去,在草木中踩出?的细响。

    赵霁大惊,下意识要去追赶,商荣飞快按住他,不远处掠过一阵疾风,搅得雾气如波浪浮荡,黑影惊鸿一瞥闪过,追着乐果儿去了。

    古有大蛇献珠,黄雀衔环的典故,莫非那小猴子也在舍身报恩?

    赵霁忧心若煎,几次想出去寻找,都被商荣阻止,感觉他在自己手心写下一个“等”字,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敛息屏气呆了一炷香、功夫,雾气沾衣,凝露成霜,身旁的枯草又一阵??作响,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爬到赵霁身边,前爪轻轻搭住他的膝盖,正是小猴乐果儿。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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