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18

    “你以为就他知道热,别人都是木头?这么心疼他,干脆背着他走路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辛夷反唇相讥:“噢,敢情你是看不惯小霁对我好呀,自己成天凶神恶煞地欺负人,还指望人家关心你?岂有此理。”

    商荣像受了莫大的侮蔑,愠怒如山洪泛滥,咆哮的声浪一口气吞没了挑衅的家伙。

    “我会稀罕这小子关心?你少胡说八道!”

    这句话正合唐辛夷心意,趁机将赵霁拉到自己身边。

    “你不稀罕我稀罕,往后离小霁远点,不许再欺负他!”

    “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替他做主?闪开,我要带他回去!”

    “有我在,你休想碰他!”

    他俩唇枪舌战,随时准备大打出手,赵霁担忧之余又有几分得意,商荣平时对他不理不睬,此刻却极力和别人争抢他,这被重视的感觉真比捡到宝贝还开心。

    可惜好景不长,苗素那死丫头不久便掺和进来,看她小麻雀似的呼喊蹦跳而至,赵霁像喝蜂蜜水时喝出一只苍蝇,两道眉毛几乎扭到一块儿去。

    苗素对他和唐辛夷视而不见,只俏生生同商荣问好,商荣对着她也换了一副雨过天青的晴朗神色,问道:“苗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苗素说:“我在屋里闷得慌,出来游散游散,听说这附近有座秃子庙,方才过去逛了逛。”

    商荣笑道:“那是什么庙,名字这般古怪。”

    像是为了回赠他,苗素笑得更欢快,扭头指一指东边不远处的小土丘:“就是座普通的夫子庙,在那边的山丘下,山丘顶上经常遭遇雷击,没有一棵成活的树木,所以这儿的人都把那座庙叫做秃子庙。”

    商荣极目眺望,见那小山丘上寸草不生,仿佛绿野中隆起的孤坟,便大致明白了它荒芜的原因,说:“那小丘顶是这方圆一里内最高的地势,自然易受雷击,雷雨天气可不能上去。”

    苗素凑趣道:“我看是那夫子读书太多,用脑过度,顶上的头发全掉光了,连累这山丘顶上也成了不毛之地,不知道这里的土地会不会找他打官司。”

    商荣顺口接话:“夫子一定会说土地告错了人,树是被雷劈死的,正经该找雷公算账。”

    他俩嘻嘻哈哈说笑,很快惹怒赵霁,他上前质问苗素:“苗小姐,你出门时可曾跟令尊打过招呼?”

    苗素漫不经心说:“没有。”

    赵霁抓住破绽挞伐:“你一个姑娘家成天到处乱跑,就不怕令尊担心?蜀地有很多拍花子,专门拐卖你这种小姑娘,落到他们手里你就完了。”

    苗素看出他在找茬,似笑非笑道:“多谢赵公子提醒,我这几天无聊得很,若遇上拍花子,正好拿他们取乐,不是我自夸,一般人还奈何不了我。”

    说着趁赵霁不备一把捏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握,赵霁立刻杀猪般惨叫,唐辛夷知道苗素下了狠手,忙一掌劈向她的左肩,苗素右手抓住赵霁,单用左手与唐辛夷搏击,三招之后将其逼退。唐辛夷武力不及她,便掏出暗器威胁:“再不放人,休怪我不客气!”

    苗素见他要动真格的,也正色斥责:“唐公子,我爹于你有救命之恩,你难道想恩将仇报?”

    她讲话一针见血,胜过唐门暗器,唐辛夷理屈词穷,只得忍气恳求:“我也不想与你为敌,请你放了小霁,他不会武功,你那样用力,会弄伤他的。”

    “放心,我有分寸的。”

    苗素轻轻瞟一眼赵霁,蔑视比钢刀还刮人,赵霁耻辱下忘记疼痛,不自量力地学起鸡斗黄鼠狼,一脚踹向她,腿还没伸直,屁股上已挨了一脚。苗素踢倒他以后,马上反剪他的手臂,冷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却再三惹我,今日定要给你点教训。”

    她抬起左手,预备抽他几耳光,商荣赶在唐辛夷之前扣住她的手腕,笑劝:“这小子死猪不怕滚水烫,挨再多打也不会长记性,苗小姐何必理他?”

    前日唐门到神农堂报丧,商荣为了赵霁与唐家人正面冲突,苗素在那时就看出他处处袒护赵霁,此刻也必会出手保驾,若闹将起来于自己没半点好处,还不如趁机卖他个人情,便爽快松手,笑嘻嘻说:“既是荣哥哥求情,我就再饶他一回。”

    赵霁被她推出一个大大的趔趄,羞怒下还想还手,唐辛夷赶忙按住,叼着他的耳朵低劝:“你不是这丫头的对手,就让她和商荣亲热去吧,正好替咱们解除累赘。”

    赵霁的心思跟他两样,觉得苗素是个窥视自家财物的小偷,必须严加提防,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商荣和她接触,当下忍痛吼叫:“商荣,你不是嫌我们磨蹭吗?怎么自己还站在这儿说闲话,快跟我们去扫墓啊!”

    他这一吼没达成目的,反而给了苗素粘人的机会,非要跟他们同路,商荣是无所谓,唐辛夷又不便得罪她,这么一来赵霁的反对就成了大海投石,翻不起一朵小水花,眼睁睁看着那丫头与商荣并肩而行,心情就像焦油点灯,燃阴火冒浓烟,听苗素叽叽呱呱缠着商荣说话,真想捡一团泥巴堵住她的嘴。

    祭扫完毕,已过了午时,他们怕家里人发现,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其时骄阳似火,疯狂压榨一切事物的水分,嗓子眼和干涸的地面一道慢慢开裂,急需清水滋润。

    离开乱葬岗一里多地,眼前出现一片梧桐树林搭建的浓荫,林间有座小茶铺,七星灶,黄铜壶,蓝色的旗幡活泼招展,犹如灵动的水波,提前送来一抹清凉。

    四人进店买了几碗茶水,甘香的野菊花配上清凉的薄荷和决明子,解渴又解暑,好像一把温柔的木梳,梳开烦躁,头顶的树枝也像仗义的壮士,展臂伫立,为他们挡下太阳的毒手,四个人坐在树下,又买了些炒蚕豆、炒花生做零嘴,有吃有喝,舒服惬意,都变成贪凉的小鸟,懒得动弹。

    受酷热驱赶的旅客正络绎不绝来到这座茶铺,赵霁喝到第二碗茶时,远处走来一群破衣烂衫的男女,这些人或表情僵木或流涎傻笑,形态佝偻猥琐,迥异常人,在他们衬托下,走在队伍前列的两名衣着整洁,相貌堂皇的青年就像柴垛里的青苗般醒目,赵霁看到他们,不由自主伸手拉扯商荣的衣袖,商荣在他示意下望过去,也就此定住双眼。

    “商贤弟,赵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上官遥也已发现他们,春风满面地进前打招呼,赵霁避蛇似的闪到商荣身后,商荣因为飞头煞一事,对上官遥甚为疑惮,直到莫松走来问好,才稍微舒展眉目,客气道:“我们刚陪唐公子扫墓回来,在这儿喝茶歇脚,莫大哥,你们是出来办事的吗?”

    他的视线不停在那群怪人身上粘连,莫松主动说明:“这些人都是从北方逃难来的,有的在战乱中失去亲人,因悲痛恐惧精神错乱,有的天生智残,被家人抛弃,师父见他们可怜,日前在虹溪边建了一座养济院,专门收容这类流民,我和上官师弟正要领这批人前去安置。”

    商荣听后盛赞一番,要请他们喝茶。

    莫松说:“你还是小孩子,手边能有多少钱,正该我们请你才是。”

    他为难民们买了茶水点心,又替四个孩子付了茶钱,商荣知他最是慷慨仁厚,也不推辞,替唐辛夷和苗素道了谢。

    一行人围桌喝茶,少不了聊天寒暄,上官遥似乎对唐门近日发生的巨变很感兴趣,频频向唐辛夷打听。他的热心就是包裹棉花的毒针,不明底细的人觉察不到,商荣和赵霁却时刻警惕,唐辛夷感觉赵霁在桌下悄悄踢自己的脚,似在阻止,便灵醒地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搪塞。

    上官遥知道套不出话,表面仍一团和气,对商荣等人嘘寒问暖,并且殷勤地帮众人添汤蓄水,路人见这青年美貌文雅,行事说话温情脉脉,无不眼含歆慕,赵霁看着作呕,将剩余的茶水悄悄泼到地上,踢了些泥沙盖住。

    不久,双方分道扬镳,苗素仍霸住商荣身旁的位置,边走边对他说:“荣哥哥,我看那上官遥不像好人啊。”

    商荣笑着夸她有眼力,问她是如何瞧出来的。

    苗素说:“他虽然笑容满面,可眼神冰冷,看人时目光里没有感情,分明是个冷血之人。他那个莫师兄人倒不错,眼神温驯纯良,应该没有害人之心。不过脸僵得很奇怪,是受过伤还是中过毒?你知道吗?”

    商荣每听她分析一次事理对她的钦佩就多出一分,由衷笑赞:“苗小姐,长辈们都夸你七窍玲珑心,今儿我是彻底信服了,你以后定是位女中诸葛,能成大器。”

    苗素兴致勃发,站定脚跟问他:“你觉得我能干大事?可家里人都说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相夫教子才是一生职责所在,老骂我心太野呢。”

    商荣身边没有女人,不了解女子所受的教育,凭本心发表见解:“男女都是人,有真才实学即可建功立业,你这么聪明机智,若荒废在家,岂不可惜?”

    苗素更是心花怒放,神采飞上云端,喜滋滋说:“荣哥哥,你真是我的知己,我要是早点认识你该多好。”

    商荣好笑:“我们才多大岁数,现在认识也不晚啊。”

    他俩的对话好似锋利的猫爪子肆意抓挠身后赵霁的胸口,气闷下将脚边的石子踢向商荣。商荣听到声响,随手用剑鞘挡住石子,回头质问他:“你做什么?”

    他变脸比翻书还快,瞬间抽走温柔和蔼,呈现给赵霁的是荒草般的烦厌。

    赵霁报复心陡起,他方才在茶铺剥炒蚕豆沾了满手碳灰,还没来得及清洗,假意说:“你脸上有脏东西。”

    他知道商荣爱干净,撒这个谎他一准上当。商荣果然摸着脸问他脏在哪里,他上前装模作样说:“眼皮上,额头上,脸上都有,你闭上眼睛我帮你擦。”

    商荣欲向苗素求证,赵霁的爪子已按到他脸上,上下左右逐一抹遍,把手上的黑灰都过继到他脸上去了。

    商荣发觉有鬼,狠狠推开赵霁,眼里的荒草已演变为荆棘,问苗素:“这小子在我脸上抹了什么东西?”

    苗素看到他的大花脸,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岔着气说:“荣哥哥你去水边照一照就知道了。”

    商荣瞪视赵霁,怒塞胸臆,呼吸粗沉,眼里骤然闪过一缕野兽的杀气,看他果断拔剑,赵霁惊惶失色,心想自己不过搞了点恶作剧,他也不至于怒到动刀行凶啊。

    可是商荣真的朝他挥剑了,剑气伴随唐辛夷的惊叫声贯穿赵霁耳膜,自他左肩上削落了什么东西。

    “好大的蜘蛛!”

    赵霁顺着苗素的眼神去向看到落于身侧地面上的死蜘蛛,那蜘蛛已被削成两截,身体仍大如鸡卵,蜷缩的触手又长又粗,布满黑色绒毛,四只眼珠黑洞洞阴森森,流泻出充满死亡气息的诅咒。

    唐辛夷后怕道:“这是捕鸟蛛,这么大的个头,咬一口兴许能毒死人呢。”

    赵霁明白商荣又救了他一次,气愤都被感激取代,想去道谢,商荣的注意已转移到别的方向,盯着路边的草丛警戒:“这里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毒虫?”

    赵霁未见其形,先听到的声响,只见草丛似波涛起伏,一浪接着一浪,定睛细看,不计其数的爬虫正在里面疾速穿行,都是蜈蚣、蝎子、蜘蛛之类的毒物,体型远较平常看到的硕大,一个个鳞甲斑斓,形状狰狞,沿途喷射五颜六色的毒雾,吓得其余虫蚁仓惶逃窜,枝头的鸟儿也尖叫着飞散了。

    四人都不曾见过这等奇景,被惊愕钉住了双腿,唐辛夷忽然指着东面的树林说:“那边飘来一股香味,你们闻到了吗?”

    赵霁用力嗅了嗅,只闻到毒虫释放的腥臭,却听商荣苗素同声应和:“是有股香味,香得好生奇怪。”

    苗素说:“草丛里的毒物和这只捕鸟蛛大概是被这异香引来的,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自来胆壮,商荣也是无所畏惧,立马结伴追踪毒虫去了。

    赵霁不愿放他俩独处,拉住唐辛夷追赶,唐辛夷怯懦劝说:“小霁,我想起来了,听说诸天教有种名叫‘万紫千红’的独门香药,专门用来诱捕毒物,八成就是这种香,我们现在冒冒失失靠近,实在太危险了。”

    赵霁大惊:“你怎不早说?商荣和苗素已经过去了,得赶快追他们回来!”

    有挖心贼和飞头煞这两桩命案做依据,他对诸天教印象极恶,以为这时躲在树林里点香的也是个奇形怪状的恶人,看到虬卷的树根,阴幽的树影,便错当成对方的身影,先前喝下的热茶尽数化作冷汗,濡湿了前胸后背。

    走到林子深处,毒物的腥臭攒头攒脑,赵霁捂住口鼻几欲呕吐,小声抱怨:“好臭,恶心死了。”

    唐辛夷鼻腔里充盈的却是“万紫千红”的馥郁浓香,奇怪他的嗅觉为何跟自己两样,再往前深入几步,就在密林中发现目标。

    他急忙伸手拦住赵霁,朝他做个嘘声,赵霁跟随他躲在树干后张望。五六丈外生长着一株四五人合抱不交的大榕树,巨伞状的枝干遮天蔽日,愤怒的金轮竭尽全力也射不穿它重重叠叠的苍翠铠甲,只能在树冠边缘插上几束劳而无功的箭镞。

    蛛网般盘曲错结的粗壮树根上果然端坐一位苗衣青年,他身着黑锻长袍,散发披肩,与黑衣混然一色,头颈和双手的皮肤皓洁如玉,一黑一白,反差鲜明。

    赵霁视线聚焦在他脸上,情不自禁咋舌瞪眼,这男子容光明艳,秀色夺人,神情间蕴着几分清冷,显得冰魂雪魄凛然难犯,比做鲜花,鲜花英气不足,比做美玉,美玉稍逊颜色,就是让嫦娥**做出他这副情态,恐怕也有东施效颦之嫌。

    身旁唐辛夷也被对方举世无双的美貌惊撼,心想他这模样塑成雕像就是座花神娘娘,任是什么人到了他跟前都会自惭形秽。

    但这美人身侧却赫然罗列着诡怖的情景,离他几步之遥的空地上放着一口冬瓜大小的黑陶罐,那些毒虫正源源不断爬进爬出,罐口处毒雾喷吐,好似点燃的烟花,颜色变幻不定,周围光线在雾气映衬下忽红忽绿,陶罐上方的榕树枝叶被毒气熏染得迅速枯萎,不一会儿就将那日月都照射不透的绿障腐蚀出一个大洞,阳光泼盆灌落,照到陶罐时毒雾便渐渐消退,那些毒虫也跟着慢慢散去了。

    等毒雾散尽,青年起身封住陶罐,他的头发足有三尺长,乌黑油亮,比最上等的黑色锦缎还要华美,也更衬托出他高贵庄重的气度,以这幽寂的森林和那口骇人的陶罐为背景,看上去亦仙亦魔,扑朔迷离。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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