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分卷阅读63

    曲闻竹见亓元解也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更加虚弱地“哎哟”了一声。

    “谷主,今日先算了罢,闻竹快不行了……”

    她广袖下的手猛掐了自己一下,登时面色泛白,睫毛微颤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是楚楚可怜。

    眼下天色诚然已经十分晚,到了夜深人静时刻,窗外连风声都有所停歇。亓元解深深看了曲闻竹一眼,也不再去理会亓徵歌或陆莲稚,半晌后缓缓道:“去歇息罢。”

    说完,他便转过身,向门外缓缓走去。

    第二日一早,新诏在晨间贴上朝京公示墙。

    容决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得到了来自天家的认可,更有十二大功,囊括除时疫、培新药、立新方等造福朝中的功绩。照顾老清平王多年的那位谷中印家师叔更是被追封种种,容决谷被放上了明面之上,受到了天家无限尊崇。

    一时万般荒唐谣言不攻而破,容决谷仍是药宗高高在上的至圣之地,为朝中传颂、敬仰。

    毕竟说书人的谈资与天家的皇书相权衡,自是后者见真。

    到了午间,时纱便随时缜来到了清平王府,亲向亓元解致歉。

    容决谷于清平恩惠太多,亓元解与清平又是青年时候就相识的知交故人,时缜原本还认为以亓元解的脾性,恐怕并没有那么好哄,但待到时纱亲自向亓元解赔不是时,时缜却发现亓元解仿佛有几分心不在焉。

    这分心不在焉体现出来,便是亓元解对时纱的殷勤与诚恳都表现得没有什么反应。有礼相赠便收下,时纱作揖便看着,说什么也只是点头,仿佛并未挂心,又仿佛芥蒂未消。

    这两兄弟并不知道,亓元解只是仍在为亓徵歌之事而恍惚。二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该有的殷勤还是要有,于是一时亓元解来时的马车上便堆满了朝中库里最精最妙的玩意儿,颁名赐誉的一纸诏书也恭恭敬敬摆上了厅堂。

    时纱决意不再任性,也决意不再让他三叔的事故再发生在时缜身上,一时誓欲成贤的心思十分笃定,对曲闻竹的态度也十分谦逊了起来,仿佛忘了这些日子同她的矛盾。

    眼下时纱便万分诚恳地朝曲闻竹赔了个不是,弯腰鞠躬作着揖,全然没了前些日子那偏执的阴鸷。

    曲闻竹经了一晚上调息,面色倒是好了些,见时纱如此做派,不由得面上还是虚假地微微笑了起来,但此刻心下仍然看他十分不顺眼。

    她面色含着浅笑地上前将时纱扶住,声音端雅轻柔:“何必如此,到底也有我的不是……”

    她轻轻说着,指尖滑过时纱手边,也朝时纱回了个礼:“陛下面色仿佛有些憔悴,可不要伤心过度、坏了身体。万事还请节哀……”

    时纱不知为何忽然感到身上浮起一层细疙瘩,万分难受地掩面打了个喷嚏,一阵阵古怪的恍惚袭上心头,令他感到一阵警觉。

    “呀,”曲闻竹笑眯眯掏出快帕子来递给时纱,“可不是说要陛下注意龙体?伤风了可该如何是好?”

    时纱没有什么防备地接过了那方软帕,甚至还道了声谢。

    当晚回宫,时纱万般难受,却偏偏宫医还诊断不出是什么毛病,令他就这样足足难受了将近三日。时纱左想右想得不出结论,一时只好认为是忽感伤寒,防不胜防。

    直到某一日,他在床边不起眼的案上看到了当初曲闻竹所遗的那方软帕,才最终彻悟。

    不过那早已是多时后话。

    冬月廿二,容决谷受天家赏封,荣华无数,爵誉种种。众人难会其详,只知远道而来的容决谷主不仅未曾受到任何如那荒唐谣言所传般的刁难,甚至还誉名加身,凯旋谷中。

    作者有话要说:

    岳父:爱谁谁,不管了!

    [您的岳父已退出群聊。]

    陆莲稚:嘻嘻。

    曲闻竹:操碎了心,都叫我影后:)

    第60章 前路

    再说昨日里晚上。

    崇明打地窖口里出来,自觉很奇怪:是不是病了?

    她骑在马背上,摸了摸前额——冰冰凉的。坏了,莫不是在地窖里着了风寒?

    她混混沌沌也来不及多加思索,恍惚间纵马便往自己家里狂奔,只想整个儿埋进暖池子里泡上,然后再热腾腾地去睡一觉。

    她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几次险些没栽下去,回了卫侯府就这样迷迷瞪瞪好几个时辰,直到她扑哧一声整个人扎进被里,都心眼儿极大地全然未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曲闻竹到底也未曾下太狠毒手,第二日晨间天晴,云开雨霁,崇明便在卫侯府啁啾的鸟鸣中转醒。她年少气盛,睡了这宛如昏迷的一觉后,醒来便在榻上滚了滚,昨夜里头晕脑胀的感觉竟已全然不见,眼下又是精力充足的一天。

    她看着昨晚恍惚难受时喝空的那几缸姜汤,捂了捂此刻空空如也的肚腹,踏上软靴披了外袍就往房外奔,一路奔到后厨。

    “陶娘,还有吃食没有?”崇明笑嘻嘻朝厨娘伸手,三言两语间讨来了一碟热糕,心满意足地边往外走边吃了起来。

    “缭儿,边走边吃像什么样子?”

    才走出去没几步,崇明迎面便撞见了她那方晨练回来的亲二哥。

    好些时日不曾被人唤过时缭这大名,崇明鼓着腮帮子还愣了一愣,随即才恍然反应过来。

    往常行走江湖她都只报自己的小字宴夜,被知会了身份时人家便叫她崇明。家里人更多也都叫她宴夜,唯独卫有臻常喜欢叫自己缭儿,说是好听。

    哪儿好听了,明明还是宴夜二字讨喜。胡乱想着,崇明也不藏,只大大方方将口内热糕咽了下去,小跑上前笑意盈盈给卫有臻递了块糕点:“二哥吃糕——”

    卫有臻无奈地看着她这个幺妹。崇明出门在外这么些年,姿态当真是越来越野。卫有臻眼看着她一年年地回来,就一年年的越发没有了天家王侯之后的模样,令他既为幺妹这天真烂漫的性子感到欣喜,又为她有些无法无天的恣意感到头疼。

    “总算想起二哥了?”卫有臻给面子地拈起一块热糕点,却并不吃,只是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摸了摸崇明温软的腮颊:“这些日子里东奔西跑的,真是连你一炷香时间都看不住。”

    崇明转了个身,倒退着同卫有臻一道向府内走,她步下不老实,总是一蹦一跳的,倒退间同卫有臻面对着面:“现在没事儿啦,接下来就可以都陪着二哥,二哥嫌不嫌我烦?”

    卫有臻向来知道,崇明混世归混世,但讨人喜欢的本事也是真。但凡崇明当真喜欢谁、想要讨谁的欢心,那便也往往没有人能够真正抵挡得住。

    “鬼灵精。将你拴着抱着还来不及,哪里会嫌你烦?”卫有臻失笑。

    “——午后要不要同二哥一道出去?”卫有臻揽着崇明,将她拨正了二人并肩向前走:“这几日总是见你情绪闷闷,二哥带你去散散心?”

    崇明一听便来了劲儿:“为何要等晚上?现在便去不行?”

    卫有臻挑眉看了崇明一眼:“这都快午时了,你不去送你那些江湖朋友?”

    崇明恰好往嘴里塞进了最后一块糕点,闻言不由得停了咀嚼的动作,瞪圆了眼含糊问道:“送谁?谁要走?”

    卫有臻见崇明这般神情,恐她也是真并不知道,不由得“哎呀”一声,接过崇明手里的空碟子:“缭儿还不知道么?容决谷那几位高医,今日便要返回他们蜀地药谷、不再在朝京停留了。”

    崇明噎了一下,鼻孔出气。她还真不知道。

    曲闻竹同亓徵歌总是一道的,这些日子里崇明看得很清楚。这师姐妹二人看起来交流不多,但其实行止间往往默契得很。恐怕亓徵歌出来游方这一载,也终于是要同曲闻竹一道回谷了。

    若说亓徵歌要回去的话,陆莲稚也一定会跟着他们走。

    崇明心中一时仿佛空落了下来,忽然对这不告而别的几人生出了几分愤愤,这愤懑中又带着几丝依依不舍,让她登时将一口热糕吞了下去,跺脚道:“这几个死人!”

    说着她便一步三跳地折回身飞跑了起来,对卫有臻喊道:“二哥,你可还要等我,过会儿一道出去散心……”

    言谈间,崇明的身影便一股白风似的闪没在了拐角,这句话后面几个字依稀便也有些不可闻了。卫有臻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崇明一阵风似的纵马赶到清平府时,一眼便看到了曲闻竹正站在马车前。

    她拉着亓徵歌的手,神色出人意料的柔和,仿佛正低低说着什么。

    陆莲稚同亓徵歌并肩站着,神色带着崇明看不懂的……感激?

    崇明马蹄笃笃地冲到了几人近前,猛地勒住缰绳,引得身下高马长长嘶鸣了一声。

    她手一撑跳了下来,很有几分怒气冲冲地揪住了陆莲稚。

    “你这个死人,为什么这样不讲义气?亏你还行走江湖,为何要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崇明甫一到来便一阵风揺铃般啷啷当当说个没完,手上出力晃着陆莲稚:“你是不是真的从来都不拿我当朋友!?好歹你我也是这么些年认识,为何居然还做得出不告而别这种事!?今日要不是我来找,是不是就想同我江湖不见了?这些日子我是不是有好吃好玩都招待你一份?!你这样对我还有没有良心!?”

    她越说越来气,噼噼啪啪数落没完,将陆莲稚都摇得有些懵。

    那方曲闻竹正在同亓徵歌告别,有的没的都嘱咐着,也明里暗里劝着亓徵歌早日归谷,却不妨斜里忽然冲出个崇明,一来便将气氛搅了个闹腾。

    陆莲稚被崇明揪着,劈头盖脸的质问和乱骂兜头浇下,还有些不知怎么回事。这是在怪自己不告诉她曲闻竹今日要走?可往日里明明也没见她同曲闻竹关系多亲厚啊?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闻竹姐姐没告诉你,她今日要走?”

    崇明侧脸看了一眼曲闻竹,曲闻竹正兴趣盎然看着她笑。

    “没有!”崇明忽然背后一阵发凉,别过脸不去看她:“我同她又不是朋友!她走不走干我何事!?”

    “那就奇了,”陆莲稚有些气,又好笑道,“不是朋友,你这样着急来送别做什么?还抓着我怪我不告诉你她要走?你同她横竖也不熟稔。”

    崇明反应了片刻,松开陆莲稚衣襟:“你不同亓姐姐一道走?”

    “我当然同她一道了。”陆莲稚看傻子似的看着崇明:“我们要继续游方,一路南下,去南边巴陵。”

    说完,她笑嘻嘻看了亓徵歌一眼:“就我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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