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分卷阅读86

    他去之前跟余程通了个电话,问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帮他带。余程说,烟、酒,最便宜的就行,要多。

    当时他很失落,他问之前想象过无数个答案,他以为余程会像以前一样让他惊喜。但并没有。

    曾经最有趣的玩具,如今已经泯然众人。他差点就想取消西藏之行。

    但答应都答应了,就当观光。他飞到拉萨,在当地买了大量烟酒,然后租了辆越野车,驶向余程所在的卫生站。

    “那破地方可偏了,我开了导航都找不到。”张行端道,“余程让我在原地等他,我就等。那边信号也不好,咱们这儿都快5g了是吧,他们那儿大广告牌还插着呢,说是3g信号已全面覆盖……反正网速差得要命。我等了两个多小时,余程才找到我。他走过来的。”

    “当时看见他我都惊呆了。他晒得特别黑,就跟当地人一模一样。我简直……而且你能想象吗,他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是真的破,就是那种……就是当地人的样子。”张行端摇头笑笑,自嘲般地,“其实那会儿他在藏区都呆了一年多了,是该入乡随俗了。但我见到他之前总是不肯相信,我觉得他应该是不一样的,他是读书人啊,而且是医生……那边医生不是地位很高的么?”

    凌鹿想缓和一下气氛,笑道:“那边医患关系好吧?”

    “对,真的好,开过去一路上都有牧民跟他打招呼,还送吃的给他。”他掐掉烟头,重新点燃一支烟,“余程坐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直有种错觉,好像我跟他是出来旅游的,看看就回去。但他一开口,拿当地方言跟别人打招呼,我就被拉回现实了。”

    “我觉得坐我车里的是个藏族同胞。他身上有种……很多天没洗澡的味道。胡子也不刮,糙得不行。这还是余程吗?我当时特别后悔,我不应该来的,还不如就让他保持我记忆当中的那个样子。”

    此时的张行端已经毫不掩饰对余程的感情。严柯走了,余程死了,他和凌鹿都是彼此那段感情最后的见证者。还有什么可瞒的?

    “结果到了卫生站,我就明白了。他那里是真的没有条件洗澡。那个村子用水用电都不方便,边上又是雪山,一年到头都冷。想想也就理解了,他为什么要烟酒。那地方太苦了……没想到他却告诉我,烟酒是用来跟当地人交换食物。在那边人民币用处不大,烟酒才是硬通货……”张行端晃动着水晶酒杯,六角形的酒杯在灯光下折射出迷幻的色彩。他看着那里面橙黄色的酒液,笑道,“你知道,我这种养尊处优的人,在那里简直一分钟都待不下去。老实说我连车都不想下,没有空调我要死了。”

    其实当时他就发火了。他骂余程,你他妈诈骗了你父母五十万,怎么连个取暖器都舍不得买。

    余程笑了:那五十万早花了。

    他更加暴躁:放你妈的屁,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里的物价?五十万在这里都能上天了,你才过来一年,你花得光?你他妈烧钱取暖的?

    余程不生气,很平静地说:这里物价是很低。五十万可以造两所希望小学,给教师发三年工资。

    他惊了好久说不出话。缓过劲来,悻悻地道:真牛逼,还建小学。希望小学都是拿资助人名字命名的吧,你那小学叫什么?余程小学?真够难听的。

    余程笑着说:余程是剩下的路,没什么寓意。我希望他们品行端正,所以……

    “不会吧?”虽然不太合适,凌鹿还是笑出声,“难道是‘行端’小学?!”

    张行端无奈道:“都是套路。余程这王八羔子,算盘打得精。他没钱了,三年工资发完就等我捐钱。到时候说起来,小学都是用我名字命名的,我能好意思不捐么?”

    凌鹿一算,如果小学是三年前建好的,那到今年还真的发不出工资了。

    毕竟,它的建立者都已经尸骨无存。

    凌鹿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他不敢问张行端今年有没有真的打钱过去,张行端却兴致勃勃地道:“余程这个人,做任何事都喜欢一石二鸟,恨不得一石二十鸟。你知道吗,他为了省钱,建小学的时候都是亲自去搬砖的。工人干活儿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帮忙,等小学建好,他瓦工木工电工全他妈学会了。后来他那个卫生站差不多就是自己建的,除了买药买设备以外就几乎没花钱。想想也是,他建完两个小学估计手头就没什么钱了。这个傻逼,明明是去支医的,反而把钱全花在建小学上,自己的卫生站连个取暖器都没有……”

    那天,余程没跟他聊上几句,就有人来请他出诊。余程背上药箱就走了,就是后来那个在山谷里摔得四分五裂的药箱。

    张行端一个人在卫生站,又冷又无聊,就把所有棉被翻出来裹着睡觉。躺了一会儿冻得不行,他纠结一番,把他平常最瞧不上的二锅头喝了。身体总算暖和一些,他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余程没回来。张行端饿得要死,幸好车上带了自热便当。他有点高原反应,不太舒服,迷迷糊糊地又睡着,再醒来已是天亮。

    余程正在煮水。

    张行端突然想起初中物理知识,问他:高原上是不是水煮不开?

    余程道:煮得开,气压低只是沸点低。但水到不了100度,杀菌不彻底,喝了容易拉肚子。

    他把煮开的水端过来,说:这是用你车上的矿泉水煮的,放心喝吧。

    张行端喝了热水,整个人都暖和起来。问他昨天看的什么病人,怎么去那么久。

    余程说:肺炎。

    张行端有点不爽:一个肺炎你看这么久?你还等人家水挂完了才回来的啊?

    余程说不是,给人挂上就开始走回头路了。只是路远,走一趟三个小时。

    张行端一愣:路远你说啊,我车借你好了。

    余程答:山路,开不了。

    “那时候我突然……心疼。心疼得受不了。”张行端点上第三根烟,然后笑,“我就跟他说,我开了个医院,你回来吧,给你留了位置。”

    “他拒绝了?”

    “对,想都没想,拒绝了。”

    当时的张行端,气得恨不得揍他一顿。余程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笑着问:你搏击还练么?来,咱们比划比划。

    张行端撸起袖子就上了。然后一眨眼就被·干翻了。

    或许是高原反应的锅,或许余程这一年来真的健壮不少……当余程把他死死压在地上而他动弹不得时,他竟然感到一丝恐惧。

    他想起了当初强。暴余程的场景。余程显然也记得,于是轻轻地把膝盖压到了他的膝弯上。

    “你那次真把我弄疼了,痛到差点失禁。”余程在他耳边说,呼吸灼热,“想试试吗?”

    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余程回来了。

    他无法自制地bq了。他恐惧地期待着。

    他渴望被余程强j,他想和他在这里zuo爱,在缺氧的高原,冰冷肮脏的地板。不戴套,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甚至有高反致死的风险……他想砸烂他养尊处优步步为营的生活,想抛下一切,想做最出格最疯狂的事——甚至是对余程承认:

    我爱你,我输了,我爱上你了……

    可是余程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吻他。

    余程慢慢地松开压制,然后说:我看到你车上还有一份自热便当。吃完你就走吧,这里的东西你吃不惯。早点回去。

    一瞬间,所有狂热都被冻结。

    张行端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冷静地骂:操·你妈,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让我吃两个便当就走了。还他妈是我自己带的。

    余程看着他仍然bq的下t,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是想带我走,但我不会走。你如果懂我,就该知道我在这里有多满足。我一生所求不过如此。阿端,你懂我么?

    张行端笑笑,给他比了个中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就是你和他的最后一面?

    烟雾缭绕,张行端有些出神。凌鹿看得难受,不敢把这句话问出口。

    楼下的女孩弹唱着温柔的民谣。张行端掐灭烟头,从烟盒里倒出最后一支烟,忽笑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同情我?”

    凌鹿叹了口气,不知如何作答。张行端道:“没必要,真的。现在想想,就算那次强行把他带回来,又能怎么样?余程是有意思,但时间久了总会玩厌的。对我来说,他现在这个下场其实有趣多了。”

    凌鹿一惊:“有趣?!”

    张行端含笑道:“你不懂余程,他天生的反社会人格障碍,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这个人自私自利,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我前后矛盾?他明明做了这么多好事,又是希望小学,又是主动支医,最后甚至还死在给人看病的路上……简直是圣人,对不对?”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里头有种着魔般的神采。凌鹿看着他那奇异的眼神,忽然感到害怕:“你别说了……你喝多了。”

    “我就一句话。”啪,他点燃最后一支烟,“你猜,他的死,真的是意外么?”

    凌鹿悚然道:“难道他没死?”

    “不,他千真万确已经死了。正因为他死了,这个人才值得我回味一辈子。”张行端眯起眼睛,发出高。潮般的愉悦叹息,“他这个人,多有趣啊。”

    ……后面的对话凌鹿已经不记得。张行端的话给他造成太大震撼,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张行端能懂余程了。

    ——严柯呢?

    他在环游世界的旅途中,能找到懂他的人吗?

    回去的时候,马路上很空。毕竟已经凌晨,整个城市都睡着了。凌鹿一路上都在想今晚的事,想着想着,就到了公寓楼下。

    当初他和严柯分手前,严柯刚付掉两年租金。房东不肯退租,因此虽然严柯不在了,凌鹿还是住在这里。

    算算,也差不多该搬出去了。现在租金已经涨到一万三一个月,他还真付不起。

    凌鹿走进电梯。不得不说,这栋公寓的配置真的很好,电梯运行起来几乎没有噪音。但就是这么安静,反而让凌鹿觉得有些寂寞。他拿出手机打开微博,习惯性地点进严柯的主页,看看他今天有什么新鲜事。电梯里信号不太好,小圆圈转啊转的,就是刷不出来。

    当电梯门打开时,内容终于更新了。严柯最后一条微博是六个小时前,七点多钟的时候发的,仅仅一行字。

    “我没带钥匙,你在家吗?”

    凌鹿看着那句话,大脑一片空白。与此同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旋律——

    do、do、so、so、、、so。

    很轻很轻,是琴弦被拨动的低响。

    凌鹿愣愣地向前走去,看到一个男人坐在他家门口。男人手里抱着一把小提琴,正低着头,用指甲轻轻撩拨琴弦。

    fa、fa、mi、mi、re、re、do。

    《小星星》。

    你都已经当网红了,还在玩儿这么简单的曲子?

    凌鹿想笑,又想哭。但他都忍住了,只是问: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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