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分卷阅读85

    大家都惊讶起来。

    “啊?可什么丽?”“这么小一个居然最贵?为啥?”

    凌鹿道:“elés,音译过来就是可露丽,也叫天使之铃。来源于16世纪的法国修道院,是一个修女发明的下午茶点心。这个甜品,外面的脆壳是焦糖的甜和莱姆酒香,里面是蓬松湿润的蜂窝状内馅。要烤出这种外焦里嫩的口感很不容易,需要专门的模具。店里用的这种黄铜模具是贝……”

    他停顿一下,改口道:“……是严柯专门从法国买回来的。正宗的模具很贵,黄铜保养起来也很麻烦,但做出来的成品确实比山寨的要好。”

    大家听他讲解得这么专业,都忍不住笑道:“不愧是甜品店老板,了解得这么清楚。”

    “我不是老板……”凌鹿打算解释,想想还是算了。转而笑笑,招呼大家来吃,“都别客气啊,反正是严柯请客。”

    朱蕴婷这才反应过来:“对哦!严公子不是在国外么,怎么突然想到请客?”她笑吟吟地望向凌鹿,“他这是给你庆祝主治过了吧!”

    凌鹿只是笑,不说话。朱蕴婷拦住大家蠢蠢欲动的手:“都别抢!咱们这是沾了小鹿的光,让小鹿先挑!”

    “不用这么客气啦,刚开店那会儿我每一样都尝过,都快吃吐了……”凌鹿拗不过大家的好意,最后只拿了个蛋挞。

    那个蛋挞是这些精致点心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甚至因为太过常见,反而比低调的可露丽更显朴素。它和外面的蛋挞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放了个提子,头上开了两刀,做成了小兔子的造型。

    提子是当天新鲜的。当初他和严柯商量过,要做兔子造型,提子就容易坏,翘起来的兔子耳朵很快就塌下去了;但不做出特色就不好卖。最终他们决定提高成本,靠颜值吸引顾客。所以这种蛋挞烤出来半天卖不光就要扔掉。

    “林间小鹿”还没变成网红店的时候,他们俩天天吃蛋挞,真的吃吐了。

    但现在好久不吃,还有点怀念。

    蛋挞还热着,凌鹿拿起蛋挞,凑到垃圾桶边上去吃。大家也都各自挑好了心仪的甜点,大快朵颐。

    甜食真的能让心情变好。午休时大家都睡了一个好觉,做了甜甜的美梦。

    晚上,张行端请客,给凌鹿庆祝。

    地方约在酒吧,张行端开的。驻唱歌手是个小清新的妹子,声音空灵清脆,背着把吉他自弹自唱,让人觉得很舒服。

    凌鹿开车了,所以不喝酒。他捧着果汁笑起来:“谁能想到,堂堂张院长,副业居然是开酒吧。”

    严柯辞职2年以后,张行端也离开省中,自己开了家私立医院。土豪的思维模式果然跟平民不一样,你以为人家是在行政岗上混吃等死,其实人家是在学习别人的运营模式,甚至在第一线处理日常可能发生的矛盾。

    “酒吧有人管,又不用我操心。”张行端笑道,“开着玩儿罢了。”

    凌鹿撇嘴道:“你们土豪真讨厌。”

    张行端挑眉:“你家那位土豪呢?”

    凌鹿的眼神忽然变得黯淡:“……别这么说了。我们都分了两年了。”

    “分个屁,他今天不是还给你送蛋糕?”

    “那只是作为普通朋友……”

    张行端啧了一声:“就你们这藕断丝连的,复合算了。”

    凌鹿笑了,不说话,只是低头喝果汁。吸管被他咬出好多牙印子。

    ——“林间小鹿”刚开张那会儿,生意很差。严柯只会做一些常见的甜品,量也跟不上。不过严柯开甜品店本来就是为了养病,凌鹿也不想他太累。店就随随便便地开,日子过得清闲舒适。

    后来严柯开始在店堂里拉小提琴。他本来是闲着练练,没想到吸引了很多女孩子来拍照。妹子们跟他拍完照也不好意思马上走,就留在店里吃吃喝喝,跟他聊聊天。生意开始稍稍好起来。

    突然有一天,严柯在店里拉小提琴的视频被传上微博,火了。视频中的严柯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穿着柔软舒适的绒线衫,闭上眼睛微笑演奏。金色阳光照耀在他平静柔和的脸上,美好得宛若天使。一曲《卡农》演奏完毕,他发现有人在拍摄,于是羞涩地笑着,伸手去挡镜头,说:

    “不要拍啦!蛋挞要趁热吃,不然兔子耳朵会塌掉哦。”

    镜头一转,开始拍摄面前的提子蛋挞。刚出炉的蛋挞烤得恰到好处,仿佛隔着屏幕都传出焦糖甜香。作为装饰品的小兔子非常可爱,拍摄者舍不得吃,就拿出来放在一边。捧起蛋挞刚咬一口,就发出了幸福的“唔”声。

    “好吃吧。”屏幕之外,严柯的笑声响起。镜头又转给他,严柯害羞地捂住脸,“不要拍我啦!”然后拎起小提琴,逃跑了。

    这段视频一经发表,立刻引来数千评论。大部分人都在夸店员好可爱,博主解释说这不是店员,是老板兼甜点师。这是一家不务正业的店,老板不好好做甜品,跑出来拉小提琴,每天的甜点都限量供应,去晚了就没了。

    “林间小鹿”立刻就火了。

    凌鹿不想严柯太累,严柯就雇了专职甜点师,自己只在店里拉拉小提琴,喝喝咖啡,陪客人聊天南海北。甜品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了看一眼严柯。

    当他们发现严柯真人比视频里好看得多时,顺理成章地,严柯立马就成了网红。

    网民真的很奇怪。当初严柯被曝光是同性恋,那么多人叫嚣着“死基佬别玷污医生”,现在严柯辞职了,大家反而纷纷为他叹息。甚至有人登门道歉,说自己是当初辱骂他的人之一,现在非常后悔。

    “对了,那段时间还来了个很特别的客人。”凌鹿忽然笑起来,“你还记得陆文芳吗?就是严柯收进呼吸科,后来转去肿瘤,结果欠费逃跑的那个老太太。”

    张行端惊讶道:“那老太还活着?”

    “不,她回家之后不久就去世了。是她孙子。”凌鹿笑得温柔,眼睛里像有小星星,“她孙子已经上大学了,还是985呢,可厉害了。孙子看到视频之后,特意跑到店里来,说当初真的很对不起他。还留下五千块钱,说是先还这些。他在兼职做家教,剩下的慢慢还。严柯让他不要还了,他不肯。结果过了一个暑假,他又送过来八千块钱。”凌鹿笑着摇头,感慨道,“现在大学生做家教居然这么赚啊……”

    张行端幸灾乐祸道:“对,人家兼职都比你们正儿八经上班赚钱多了。严柯后来不是也兼职写文章了么,他一篇稿费多少?三万?”

    “那是很后来了……”凌鹿沉浸在回忆中,嘴角始终有笑容,“刚开始他也只是随便写写。”

    甜品店红了之后,严柯用赚来的钱带全家去国外旅游。他这次去不光是玩,还尝遍当地有名的甜品。回来之后他写了个游记式的测评,随手放到网上去,没想到很快被人扒出他就是“林间小鹿”的老板。网友们一边笑他又不务正业满世界去玩,一边给他疯狂转发点赞。

    在那之后,严柯就喜欢上了旅游。

    ——那也是他们两个,渐行渐远的开端。

    严柯留在a市的时间越来越短,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甜品店也托付给了店长打理,他自己到处去玩,寻找灵感。每次回来都能开发出新的甜品,店里的生意倒是一直很好。随手写下的游记、测评也都广受好评,开始有编辑向他约稿,甚至有营销号来请他打广告,稿费渐渐水涨船高。

    起初凌鹿很不放心,怕严柯在外面发病,怕他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但严柯竟然都挺过来了。凌鹿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各种奇遇,有时会后怕,但更多时候是替他高兴。多出去走走,遇到不同的人和事,严柯的眼界越来越开阔,抑郁也悄无声息地溜了。

    然而眼界开了,他和凌鹿也就没了共同话题。

    严柯想带他走,去看太平洋的鲸鱼浮出水面,布拉格的鸽子在钟声中飞起,想带他去南极,在极光下牵手漫步,在雪地小屋相拥取暖。他想和他一起感受这世界所有的美好。

    而凌鹿必须看书学习,准备毕业答辩,准备执业医师资格考试和招聘考试。再后来,他每天收病人收到手软,闲暇之余还要做课题。严柯难得回来,他们甚至只能在医院见面,因为他要值夜班。

    两个人的生活已经走向不同轨道。分手,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张行端抬起手,让服务员又开了瓶酒:“你说你要不是在省中耗着,被每星期两个夜班拖着,那会儿不就能跟他一起环游世界了?说真的,你别在公立医院浪费时间了,没意思。这几年有机会就多出去进修吧,把自己水平提上来。等年限到了,升上副高就来我这儿。毕竟轻松,钱还多。”

    凌鹿不答。

    张行端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严柯也是没良心,你当初对他那么好……”

    凌鹿打断道:“别这么说他。”

    张行端含笑道:“都分了两年了,你还护着他?”

    “不是护着他。”凌鹿玩着那根被他咬烂的吸管,神色却仍温柔,“其实刚分手的时候,我也是恨过他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明明他自己也当过医生,他知道的,只要熬过最苦的这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已经陪他走过他最艰难的日子了,为什么他不能陪我?”

    “但是后来我想通了。行医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喜欢这个职业,所以不怕苦不怕累,只要病人康复起来我就比什么都开心。这个职业的苦和甜都是我自己的,我不应该要求他为我分担。仔细想想,他满世界的跑,也不可能光是好玩儿有趣的事呀。什么太平洋上看鲸鱼,他晕船你知道吗,为了看条鲸鱼他吐到脱水,差点死在海上。可是最终看到鲸鱼了,他就觉得这些苦都值得了。你说要是拉你去出海,告诉你鲸鱼不一定看得到,但你一定会晕船晕到半死,换你你去吗?我肯定是不去的。”

    “所以其实,我也不理解他的追求。他曾经半开玩笑的问过我,要不我也辞职陪他环游世界?钱不用担心,他的稿费足够支撑我们两个人。我想了想,不行的。我从小就想当医生,我学医都学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为了玩就放弃?当然不行啊……他听了以后很难过。现在想想,环游世界对他来说也不是简单的‘玩’吧,那也是他的追求——对了,现在还是他的事业,他已经是个作家啦。他在抑郁里走过,一条鲸鱼浮出水面的意义可能不止呼吸换气那么简单。他在南极看极光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他一个人在雪地小屋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每天只顾着收病人写论文的我,已经不可能理解他了吧……”

    “所以,我们分手,只是普普通通的、小情侣三观不合而分手。不是他们说的什么抑郁症好了就把小天使一脚踹开了……不是的。他已经走出抑郁了,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有自己理想的男孩子。他有选择的权利,我对他的好不应该变成束缚他的理由。你说得对,我确实还爱他。所以呢,我还挺高兴的,他能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不可预测的困难,他能走出去,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他的病真的已经好了。多好呀。”

    凌鹿低头咬住吸管,这才发现他的果汁也见底了。张行端问:“喝点酒吧?”

    “不要。”凌鹿果断回绝,拿起饮料单看着,“你这儿还有什么好喝的?”

    “有个碳酸果汁,无酒精的,卖得挺好。”张行端给他点了一杯,忽道,“严柯其实也放不下你。”

    凌鹿一愣:“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就是今天这个送蛋糕的事儿。他要真放下了,就该跟你一刀两断。不清不楚地这么拖着,不是故意让你难受么?放心吧,严柯不是那种人。他被余程吊了那么多年,他明白这种苦。他到现在还想着你,就是真的心里还有你。”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这个念头刚刚闪现,凌鹿立刻自责起来。如果严柯要回头,那就相当于再次放弃现在的事业。他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又能做好的事业,这件事的意义比恋爱更大。

    毕竟恋爱,区区恋爱……

    何况,分手也有我的责任。是我不肯放弃自己的事业,我怎么能要求他为了我放弃?

    我也很自私啊。

    凌鹿咬着吸管发呆,直到碳酸果汁上来了,他才如梦初醒地放开那根烂吸管。

    啪。张行端点起一根烟。

    凌鹿吮着碳酸果汁,突然想起,他上次看见张行端抽烟还是5年前,余程去西藏的时候。

    凌鹿莫名情绪一低:“余程……的尸体,找到了吗?”

    “卧槽。”张行端笑出声,“都一年多了,怎么可能?”

    凌鹿长长地叹了口气。

    余程会死在西藏,他是万万没想到的。听说是暴风雪刚停,他急着翻过山头去给人看病,不知怎么摔下了雪山。那个卫生站只有他一个人,直到两三天以后当地牧民找他看病,才发现他失踪了。救援队再去找时,只找到摔得四分五裂的药箱。

    张行端又叫了瓶酒。凌鹿想劝他少喝点,看他吐着烟圈落寞的样子,又不忍心了。

    张行端忽笑道:“其实3年前我去找过他,去西藏。就是我们家医院快建好那会儿。”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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