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分卷阅读93

    “……谢谢。”

    黄煜斐并不搭理陈以诚的胡说八道,只是把新烧出来的龙虾搁在李枳盘上,道:“他是个色魔,小橘往我这边点。”

    陈以诚直翻白眼。

    “都老同学了,好好一块吃顿饭,”李枳苦笑,“哥你咋又损人家。”

    陈以诚得逞了似的,拍拍李枳肩膀,调笑道:“看见没有阿斐,这才是善良小孩。就你,改邪归正个屁啊。你可别害人家伤心。”

    “手拿开,”黄煜斐放下擦手的湿巾,把李枳往怀里揽,“吃完这顿你就滚蛋。”

    “看,看,一如既往的坏蛋透了!薄情寡义,没心没肝!”陈以诚夸张地叫道,“李先生你可要小一百万个心!”

    “你俩是损友?”李枳转脸问黄煜斐,“怪怪的。”

    黄煜斐不说话,只是把一碟蟹子烧放到他跟前,碟子碰着碗沿,“啪”的一声。

    “哈哈,来之前吵过一架,他气到现在,”陈以诚也不吃东西,兀自叹息着,“我这个人比较重感情,我以为我们六年同学情谊不止于此的?”

    “你们俩是从本科开始就一直同学的?”李枳问道,扒好一只火烧蟹,自己吸了口漏出来的汁儿,随即直往黄煜斐嘴边递,“我算算,还真六年!”

    “是呀,其实化工本硕连读应该七年半的,可惜阿斐跳了一级,读完硕士就走掉了,”陈以诚笑着,“回国找李先生,找真爱去了,为了早点走,人家一年写七八篇论文就很厉害,他写十篇,简直丢了魂,没做完的实验也扔下不管。爱情害人!”

    李枳脸红了,他瞅着黄煜斐乖乖把那一小块用蟹壳盛着的白肉和嫩黄咬进嘴里,才转脸去看陈以诚:“听这意思,你没走?”

    “嗯,我还留在学校读博士,后年毕业,”陈以诚终于从铁板师傅那儿给自己弄了块烤三文鱼腩,还非常小心地把最肥的那块剔掉了,“导师和同学都很想念阿斐,毕竟没有他在,我们的实验效率确实会低一些。黄同学有考虑过回去吗?”

    黄煜斐立刻道:“回不去了,也不想回。”

    “看,丧失斗志了吧。脑子锈掉,已经做不好有机合成了!”

    “我需要赚钱养家,”黄煜斐竟笑了,他看着李枳,“然后结婚。”

    陈以诚眨了眨眼,他也看着李枳,看他红得要滴下血的脸,又看向黄煜斐:“哈哈,那个论坛,你现在也不管了,只有我撑着,”他抿起嘴,又低头慢慢地吃芦笋,“明明是我们合伙一起办的,说要吸纳全世界的化学爱好者呢。”

    黄煜斐侧着脸,注视眼前铁板上的红蓝火焰,道:“你关掉也无所谓,我不是化学爱好者。”

    “对,你不是,”陈以诚也盯着那火柱,“李先生你知道吗?阿斐学化工,根本目的不纯。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毒药啊爆炸物啊强酸强碱之类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买的违禁试剂,他神经兮兮躲着乱玩,还做出什么防水防压的炸药,把学院的喷泉炸坏过一次。我们私下都说他是反社会,小小年纪,哪天迟早要把自己这张好脸给炸掉。同学里其实怪咖很多,但你要是过去问谁是freak,大家肯定第一个想到他啦。”

    “你们都在这样说我?”黄煜斐垂下眼睫,嘴角噙着点寡淡的嘲讽,“不错,每年给实验室捐钱的人,反社会,怪胎。”

    “哎,你还真的伤心啦?其实还好,半夜敲我宿舍大门,揪着我写报告,或者为了一点误差在十分位上的数据不让我睡,我也从来没说过你什么嘛,”陈以诚哂笑,“不过阿斐,乱造炸药确实很诡异。背着危险药品黑着脸满校园跑,也很吓人。”

    “诡异吗?我觉得有点酷,哥,你现在还会造炸药吗?”李枳插嘴,两人的椅子刚刚被黄煜斐挪得紧挨在一起,他半靠在黄煜斐肩上,声音闷闷的,“我想改天把宋千家白鹅的老窝给炸了,那玩意和我有仇,一只鹅,狗一样啄我好几年,老鹅啄够了,它儿子继续啄。你说宋千家怎么就不知道炖个老鹅汤呢?”

    他一说话,黄煜斐就不自觉弯起眼睛,语调也变了:“我们明天就炸掉。”他勾着手,一下一下地碰着李枳油汪汪的嘴角,轻轻地揉,**似的,完全无视了陈以诚的存在。

    李枳就跟顺毛的猫似的蹭他手掌,眼睛看向陈以诚,微笑道:“陈先生,再给我说点他上学时候有意思的事儿吧?”他那双眼睛,尤其亮,透点幽光,也像猫眼,一笑还露出猫一样的虎牙,“听这样子我哥以前还是个问题少年,我想多听听。”

    “有意思的事情?嗯……我记得有一次他去la参加音乐节,被龙卷风困在路上,期末考试没考一门催化原理。”陈以诚用筷子尖闲闲戳着鱼肉,“平时这门他学得最好,小测,还有实验一次,错也没有出过,每天就喜欢给老师的课挑毛病,回来之后他直接在课上问教授,最高分多少,教授说94,他就说,请您给我96吧,那种理直气壮的样子,可以想象吧?”陈以诚“啧”了几声,指尖叩着桌沿,“最神奇的是,老师还真就给了他96分,其他同学当然不服气了,阿斐听见议论,看着人家说,我本来可以要100的,怕显得你们太惨。”

    李枳一听,哈哈地乐,他转脸,跟神色复杂的黄煜斐嗔笑:“你可真行。”又问陈以诚:“还有别的呢?这事儿只能看出我哥拽,看不出他反社会啊。”

    “还真没什么了,”陈以诚虚着眼,似陷入回忆,“阿斐实际上是个超级无聊的人,还总是阴晴不定的,喝酒觉得无聊,就把杯子扣过去一层一层地叠,经常能叠四五层,再一个一个从下面抽出来,关键是居然一个也不碎,”他精明的脸上竟显出傻笑的神情,“打完架也觉得无趣,自我厌恶好久,把自己关在午休室里面写作业,你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无聊。”

    “哪儿无聊,我觉得很有聊,”李枳啜着橘子汁,又抬手给黄煜斐喝,不抬头看,吸管却戳得很准,正在那人嘴角,“喝酒打架,成绩还那么好,太酷了吧。”

    黄煜斐道:“小橘是第一个觉得我酷的。”

    “就是很酷啊,要是当时我就认识你,那该多好。”

    黄煜斐像是不好意思了:“我其实没有经常喝酒打架,偶尔。”

    “嗯,我哥最爱学习,还有看西语。”李枳靠在黄煜斐怀里,仰起头,微微侧过脸,吧唧一下,他脆生生地亲了黄煜斐一口,“对了,还喜欢看我视频,循环着赶论文对吧?”

    他这一来,黄煜斐,板烧师傅,还有那陈以诚,都是一惊。当然唯独黄煜斐是惊喜,他回亲了一口。幸好这店里人不多,没谁往他们这边瞧。李枳舒服地眯了眯眼,像不在乎谁看不看似的,坐直身子,盯视着陈以诚:“陈先生还在读博士,现在应该也不是美国的假期,来北京有事儿?”

    “说起这个,我还是来抢阿斐生意的呢,”陈以诚脸色不太好,喝空了那杯苏打水,开始咬杯沿,“我家里是做医疗器械的,黄少爷家里也有个公司在北京卖这种东西吧?虽然现在这行业确实半死不活的——”

    “各个医院都有我们的人,”黄煜斐吃了一口李枳给他沾好黑椒酱的虾肉,舒展地笑,“你抢抢看?”

    “那我只能试试咯?中国市场这么大,和黄家抢生意,反正我老爸也从没指望过我,”陈以诚也笑,“阿斐,我发现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从来不许别人比你好。”

    李枳则像在状况外,他睁大眼睛,盯着刚上的那盘子里装的黑乎乎的刺球,傻傻地问:“这就是海胆?”

    “嗯,吃它的膏,小橘试试看?”

    那勺黄澄澄的东西,即便挤了青芥末,也洒了生抽,看起来还是尤为肥腻。李枳试探着,只一舔,一小截红红的舌头就缩回去。“凉的,”他说,却像是喜欢这滋味,又把勺子连同那厚而软的膏体一块吮进嘴里,一滑,铁勺光溜溜地出来了。“好鲜!还以为会齁嘴呢,”李枳抹抹唇角,盯着那黑刺球发怔,“神奇的口感,没吃过这种好东西。”

    “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非常吃惊,”黄煜斐接过李枳小心给他舀的满满一勺,像是面对什么宝物,“我感觉我在吃云。”他学着李枳,吮那勺子,就像初次品尝一样,谨慎地把这算不上太名贵的海鲜咽了下去。

    白衬衫领口滚动的喉结,小男孩似的纯真神情,陈以诚全看在眼里。这人从前分明吃什么都是一副“这是蜡吗”的欠扁模样,事到如今,却跟一个野猫一样的贫穷男孩认真讨论并不当季的普通海胆。陌生感势不可挡地涌来,陈以诚就蓦地心酸了。

    他明白自己,终日玩乐,挥霍,胡闹,却也总是喜欢抱有些无谓的期待,对注定会伤害他的人。他该长记性,好比曾以为的水到渠成,不过是某人所谓单方面失恋之后的一时兴起,事后的疏远,两年三年,直到现在,也像是他在自找没趣。又好比曾以为的非我不可,不过是某个家伙处事太拽,人缘太差,却也活在人堆里,需要一个脑子好使并脾气温和的人一起做课题的必然结果。

    这些道理他早就清楚,只不过如今活生生地横亘在那儿,你看见本以为是沙漠的家伙,现如今为别人变成绿洲了,满身冒着的都是温柔的芽儿,这一瞧,就尤为扎眼罢了。

    陈以诚忽然觉得乏味,包括车上那个唯一回报是剧烈后脑勺痛的亲吻。三年多前,那糟糕至极的一夜,不是同样绝情吗?他醒来后,浑身像碎裂一样没劲儿,嗓子已经说不出话,迷糊着要求接一个吻,得到的只是黄煜斐看神经病一样的鄙视眼神。那人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也刚刚醒来,却已经穿得整整齐齐,放下烟,眼皮一撩,清醒得仿佛从来没醉过:“你这样我以后没办法同你共事了。”

    然后,还不到早上五点,陈以诚还裸着呢,黄煜斐就打电话叫余翔到屋里来,让他开车送人回宿舍,然后兀自晨跑去了。摆明的厌烦,算什么?公私分明,人模狗样,冷心冷肠?等睡醒才赶人走,并且提供送车服务,陈以诚不可思议地坐在寒冷的床上,倒是要感谢他的善解人意了。

    还真是这样,有的人的屁股,连一个早安吻也换不来,而有的人,只一个眼神,就能得到那种热烈的迫不及待的回应。更乏力的是,自己想要与之相比的家伙,确实也有难及的明显优势,单身那张脸就很加分了,足以让人一迷就是好几年,加上骨子里就是绵的,却又很自然似的,被说成单纯善良……

    我算是懂了,我烦透了,陈以诚默念,我在姓黄的眼里就是个不知趣的碧池吧,和人家没法比,可我又有什么好比的呢?才不会傻到去真心喜欢黄煜斐那个连自己不吃海鲜都记不住的混球。不对,那人是根本没注意过吧?这么想着,陈以诚自觉无趣,便站起身来。

    “我走啦,女朋友七点半查岗,你们慢慢吃,”他说,“有空再会。”

    转身时特意听了一耳朵,为这次失败的重逢与约炮。黄煜斐什么表示也没有,倒是李枳,胜利似的朝他挥手:“拜拜。”

    对于李枳能够这么自如地和突然冒出来的“老同学”相处,黄煜斐觉得挺欣慰。他本以为陈以诚会把以前那些烂事全抖落出来,可这猜测最终也没有变成现实。和李枳分吃完四个海胆之后,他结完账,拉着男友往商场外走。

    感恩节早早地开始预热了,而双十一的风潮也没退尽,商场到处打折,熙熙攘攘。他拽了拽李枳的毛衣袖子:“今天不想跑步。”

    “成,不跑了,”李枳笑了笑,披上外套,“我也想回家了。”

    “陈以诚那家伙一直疯疯癫癫的,”走到路边停车位,黄煜斐搂了搂他,按动车钥匙,“以前合作的时候还好,现在变化蛮大的。”

    “你俩是不是交往过?”李枳偏头,目光极清明,“哥你放心说,我不介意的。”

    “没有交往过。”黄煜斐帮李枳把车门打开,见人好好地坐进去,就绕过前盖自己钻进驾驶座,“我当时的底线是,不和同系院的学生太密切。”

    “那就是睡过?”李枳又问,“睡过也没事,反正也不多他一个。”

    黄煜斐侧目看着李枳,神情像个做错事的高中生:“有过一次,是个失误,年轻的时候不该喝太多酒。”

    李枳笑了,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是这个道理,现在别再喝多了就成。”

    “小橘是怎么看出来的?”黄煜斐有些无措,没话找话,“我和他看起来很亲密?”

    “怎么说呢,因为那哥们gay里gay气的,对我态度也挺古怪,”李枳转过脸,看着窗外笔直的长街,“而且我有直觉,他看你的眼神,色眯眯的。”

    黄煜斐笑道:“所以我把小橘叫来保护我呀。”

    “我确实该来,他看起来挺喜欢你的,六年,管它是友情还是别的,哪儿那么容易忘,更何况我觉得,他暗恋你,至少曾经。”

    “不说他了。”

    “嗯,那就不说。”李枳淡淡道,“不是我小心眼啊。”

    “先前我一直活在无所谓的状态里,所以是不是友情,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也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黄煜斐看着李枳,前面车辆的尾灯映在他脸上,是红的,“如果这种人让小橘不舒服了,我以后不会和他再来往。”

    “都说了我不是小心眼,”李枳摸了摸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我真不是。”

    可事实上,他固然是小心眼的。虽说“只干过一炮”的关系让他稍稍放宽了心,至少没有志同道合的学霸老情人突然找上门那么恐怖。可他又觉得非常不甘心,甚至嫉妒:那家伙有六年,我却一年不到,凭什么这样?再怎么相爱,那狗屁毛病炸药似的埋着,随时要人命,自己说不定也没法多在他身边待上几年了。

    一想到恐怕时日无多,那样的话,他自己再如何,也没法达到六年的陪伴,李枳默默看着无辜又一无所知的身边人,心里就愈发难受起来,好像明天就会撒手人间。

    但他还是觉得应该等结果出来再说。

    不出五分钟,他们就到了小区门口。黄煜斐正掏着门禁卡刷闸机,按下车窗,发出平稳的嗡嗡声,紧接着是验证通过的一声短短的“滴”。李枳忽然道:“哥,你还是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了吧,我果然还是——”

    “没问题,”黄煜斐松松地笑了,哄小孩子似的,把手机掏出来,“我开车,小橘帮我删。就只有电话,加入黑名单就好,脸书和ins都停用了,微信只过小橘一个人。”

    “嗯,其实我就是不平衡,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见着你那会儿又酷又有点幼稚的样子,见着你穿着白大褂玩过氧化氢,打完架傻乎乎地狂写作业,那该有多好呀。”

    “我也经常在想,如果在小橘还穿校服的时候,我能回国,能认识你,那会是怎样。”

    “哈哈,那会儿我和现在一样高,”李枳笑了,“你会亲眼看见我高中三年一厘米没长,在班里从最后一排变成第三排的蠢样儿。”

    “那我和你早恋一下,”黄煜斐也笑了,“不过,正是因为有遗憾,所以现在才更加要珍惜,至少以后很长一辈子我们是有对方的。”

    他说着,习惯性按开屏幕,扫了一眼横在锁屏上的新消息。这一扫,他就不急着把手机往李枳那儿递了,也不急着停车,划开屏幕点了两下,脸上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

    “哥你怎么了?”李枳手搭在小腹上,抓着安全带,微微拧着眉毛。

    “没事,来删吧,老婆还可以顺便检查一下我的通讯录。”黄煜斐动了动眼睫,把手机塞进李枳手里,转着方向盘找停车位去了。怪癖之一,他无论去哪儿,从来都不肯把车停在地下场地,哪怕风吹日晒时需洗车他也固执地坚持,因此,经常要转上几圈才能在这拥挤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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