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枕大被/应长好》分卷阅读3

    这老师名唤罗密欧,并视文寿为他的东方朱丽叶。罗密欧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自信:文寿一定是喜欢男人的,而自己的外表出众,涵养拔群,文寿作为自己的学生,没有道理不接受自己。

    平心而论,文寿与朱丽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好看。朱丽叶的娇羞踟蹰、天真烂漫等等特质,文寿一概没有,并且面对罗密欧猛烈而不厌其烦的追求,文寿起初大为惊诧,而后再三拒绝无果,只恨不能将他绑了沉进河里去。

    终于,在文寿临近毕业时,罗密欧的攻势总算减弱,但他心中意难平,还是忍不住地在办公室拦住文寿问道:“文寿,你告诉我,你怎么能忍受没有爱情?”

    文寿一听又是这种不着调的问题,一时被他问得有些生气,于是从容地开口,旁征博引,类比古今,用了诸如爱情不是必需品,爱情乃是理智的绊脚石之类的圣贤箴言,试图感化罗密欧。

    然而怪的是,他越往下说,这脑袋就与嘴巴反抗起来了。

    他竟是不由自主、混混沌沌地想起了大哥——大哥不知为何**着上身,肌肤映着晨曦光泽,端坐在床上,一张脸生动地朝他微笑,并向他点点头,支持他的论点:“对,爱情不是必需品。”

    文寿嘴还张着,心里却顿时急急地一揪,说不下去了。

    罗密欧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差点要被他说服,预备抛开**去当修士,却见文寿匆匆地捂了脸,低头弯了一会儿腰,继而直起身,抬头扶正眼镜,脸上无端地有些红,并且生硬地反驳了自己刚才的长篇大论:“爱情有时、有时也是必须的,是我说错了。”

    ——

    这些奇闻轶事,文寿当然是不会告诉大哥的。他要在大哥心里当个坐怀不乱、超凡脱俗、纯洁而乖巧的青年。

    然而这名超凡脱俗的青年在听到关鸿名突然主动陈述了情史后,终于装不下去了。

    关鸿名坐在床上,面朝着文寿,难得一见地坦然笑道:“是么?那你的桃花运是不是全都给我了?”

    文寿看他一笑,不由得心里犯傻,软得要滴出水来,但听了后头的话,脑子里的警钟就险些敲破了:“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寿心知关鸿名“从美国回来再结婚”的约定已经到了期限,此刻已是一手心的冷汗。

    关鸿名指了指书架上几封拆开后又端正叠好的信:“你自己看。”

    文寿顺着他的手指扭头一看,起身伸手去拿了那一叠信。

    这些信都是系了丝缎、洒了香水的。文寿颤抖着打了开,信中皆是关大哥、关先生开头,赵钱孙李小姐落款,有些别出心裁的,还落了个唇印。

    几位六平城名门小姐写给关鸿名的信,闻起来芬芳,读起来沁脾。端正娟秀的楷字,把文寿看得头昏脑涨。

    关鸿名看他读信读得脸色煞白,额角溢汗,不由得起身,摸了文寿的头,关切道:“发烧了?”

    文寿心里烧。

    他的额头被大哥的手覆住,说话瓮声瓮气:“大哥……你这,你要跟她们哪位结婚去吗?”

    关鸿名莫名其妙:“关心这个干什么?”

    文寿恨不得给他的脸拧一把,心里暗暗骂道:那还有为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这些他当然不能宣之于口,故而嘴上只是装作虚弱地喃喃:“大、大哥,这些小姐,不好,不好……”

    关鸿名被他握着手,心里听了好笑,面上一本正经:“你知道?”

    文寿心里堵了一摞话,却不得出,只好使了大力气,简直想将关鸿名的手捏断。但是关鸿名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丝毫不觉得疼痛,自如地开口道:“我倒不会跟她们结婚。”

    文寿霎时大喜临门,心下一坠,满心以为自己将要听到关鸿名的兄弟情深的告白,谁知关鸿名这个榆木脑袋,只是淡淡解释道:“她们不大好看。”

    文寿被关鸿名如此地一惊吓,晚上没有睡好。他了给关鸿名写信的小姐们的名字,张三李四王五地默默念着,仿佛是在给她们施加邪恶咒语,好让她们永远得不到关鸿名。

    ——

    关鸿名的结婚事宜倒确是被提上了关家的日程。

    文寿起得晚,下楼时,已然看见爸爸与关太太和大哥三人坐在饭桌前,仿佛是在争论。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还没开口问安,就被关老爷劈头盖脸地问了:“文寿,你同不同意你大哥结婚?”

    文寿身子一僵,扭头去看大哥——大哥又在聚精会神地吃饭。

    他这厢还没开口,倒是关太太先急吼吼地抢了白:“你问他做什么?他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哪里轮得到他讲话?!”

    这话难听,文寿习惯了。关太太对他是没有好脸色的,就如关老爷对待大哥一样,这是因果报应。

    文寿搞不清楚战局,只得推了金丝眼镜,试试探探地道:“爸爸认为呢?”

    关老爷气运丹田,声如洪钟,继续与关太太争吵:“你急什么急?你还怕你儿子找不着人结婚?”

    关太太扭脸朝关老爷开炮,有些无畏的派头:“我就想活着抱我的孙子,你和我有仇吗?”

    这话说得是不假的,关太太的身体越来越差,有时终日地咳,咳得关老爷心烦意乱,请了医生来看,总是不好。关鸿名下了工作,尽心地陪在关太太身边,时常听她念叨:“给孙子叫什么名字好呢?你是鸿字辈,你儿子是昌字辈……”

    关鸿名好奇她这时候怎么就不咳了。

    文寿措辞许久,抚了抚爸爸的后背,一番话说得通情达理、痛心疾首:“大哥确实、确实是到了结婚的时候了,加上太太的身体不好,要是有合适的就行,要是没有,再等等也不迟……”

    这话是在和稀泥。关老爷干脆地解释道:“六平城的小姐都不行,我看法中银行的那个、那个密斯罗那就很不错!”

    关鸿名立刻表达了不同意:“她有些驼背。”

    关太太喘着粗气,咳得变本加厉:“好,我儿子跟个驼背,你也想得出来!”

    三个人吵作一团,谁也没有注意文寿。文寿在一旁心里百转千回,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得知这消息后,文寿这段时日在家中,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他的缪斯、他的维纳斯、他的大哥关鸿名,这回是真要结婚了。

    他醒得比他在美国还早,睡一两个小时,就翻来覆去地折腾一个小时。他知道他大哥这时候光着身子就在他隔壁睡觉,他浮想联翩,脑子里勾勒出他大哥的睡姿来:大哥的脚长而窄,一用力能看见筋骨,他小腿很长,并且绷得直,再是他的大腿,没有赘肉,将平日里穿的西裤填得恰到好处。恐怕没有谁像大哥一般地完美了……想到这里,文寿感觉自己下边儿情不自禁地已经抬了头,算是彻底睡不着了。

    关鸿名第二天见了文寿的眼下坠着的前所未见的巨大黑圈,甚至连最热衷的吃饭也暂停了,放下刀叉问道:“文寿,没睡好?”

    文寿无精打采,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四章

    文寿的心事犹如滚了热油的刀,想起他的大哥一次,就在心头剜开一刀,血裹着油往下淌,烫得他度日如年。

    偏偏关鸿名见了他这个萎靡样子,不明白他是犯了什么毛病,又常常地坐到他身边来关心他。文寿看着大哥的侧脸,手去茫然地抚他的下巴,关鸿名觉得这个动作自然,提醒他道:“扎不扎手?我没有刮。”

    文寿朝他笑,嘴角向下撇,他的大哥多么的温和、多么的善解人意——却要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他几乎想立刻就带着关鸿名私奔。但是这打算是荒唐的,他毫无疑问会有嫂子,他该怎么从嫂子手里将大哥抢过来呢?

    关太太其实是个明白人。作为关府里唯一一个心思缜密的女性,她自认为将所谓情爱二字看得透彻无比:毕竟她作为关老爷的女人,什么大风大浪、兔子蝴蝶没有见过?

    她早就看出来了,文寿这个遗留孽种看她儿子关鸿名的眼神不对头。这兄友弟恭,恭得过分了——尤其是何妈妈曾经无意提起,说大少爷的外衣不知怎么跑到了文少爷的房间里。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关太太不屑与一个侧房的儿子辩论,又念在文寿从小和关鸿名一起长大,可能是心有恋恋,故而也没有将这话摆在台面上来说。她的解决方式更为聪明稳妥一些:找个嫂子来,你文寿最好识相些,尽快地幡然悔悟。

    可惜关太太千算万算,到底没有算过天数。

    文寿在关府长吁短叹两周后,自觉大势已去。

    谁知关太太胜券在握,乐极生悲,于一月黑风高之夜,竟然活活咳断了气。

    关太太死了!

    首先得知这个消息的是关老爷。他被关太太咳得睡不着,骂骂咧咧地找来了府中佣人服侍她,自己去客房中睡了。孰料不久佣人便来拍他的房门,说太太咳了一滩的血,脸色青白,恐怕得请医生。

    然而阎王要关太太三更走,请谁也没有用。关府的私人医生还没来,关太太的裤子就已然臭了。

    文寿是第二个被惊动的,他近来睡得浅,听见门外人声嘈嘈,下了床往外去看,见了神色慌张的何妈妈,抓住一问才知道:竟是关太太死了。

    文寿听到这个消息,脚下一松,当即跪在了何妈妈面前。何妈妈心里惊吓,没有料到文寿居然能对和他如此不对付的关太太有这么深的感情。

    文寿哪里对关太太有感情?就算是略有悲伤,也是海里寻针,少得可怜。

    但是死者为大,文寿深深地埋下头,双手撑着地,尽力地抿了嘴,不敢让何妈妈发现他在笑。

    “天助我也!大哥……是我的了!”

    ——

    大哥还不是他的。

    整个关府内,对于关太太的死唯一有所触动的就是关鸿名。

    关太太的娘家是个破落官户,出身低微的关老爷找上她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关太太传统持重,关老爷水性杨花,二人的关系可想而知。关太太的死对于她的丈夫而言,是鱼归浅水、鸟返深林了。

    因此关老爷前去将熟睡的关鸿名揪起来时,只平静地对他道:“你娘没了。”

    关鸿名睡眼朦胧,以为自己在做梦。他迷里迷瞪地摸了黑往外走,却被关老爷一把拽住,摔回了床上:“穿衣服!”

    关鸿名脑袋一磕床头,彻底醒了。

    等他匆忙地穿了衣服,冲去了母亲的卧房,竟看到了文寿跪在地上。他的鼻子比眼睛快,先闻到了屎尿臭味,他是懂科学知识的,于是软塌塌地心里一沉:活不了了。

    文寿跪在地上,伸手去抓他大哥的衣角,心里百感交集,甚至喜悦居多,然而他知道关鸿名当然不会高兴,于是面上凝出了一个古怪神色,低声地喊道:“大哥……”

    关鸿名没有管他,迈步去了床边。关太太还躺着,面色青白,两颊塌陷,眼窝深深地凹了进去。见了关鸿名最后一面后,关太太就立刻要被送去清理遗体。

    关鸿名丝毫不嫌地握住了关太太黄而绵软的凉手。他是头一回经历生死离别,故而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呆呆地看着关太太,榆木脑袋中良久才生出了朦胧的念头:“她上午说黄油的味道不太新鲜,我下午才刚刚买了。”他盯着关太太的嘴唇,仿佛这嘴唇会翕动着将他责骂一番,嫌他来得太慢。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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