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坡下》分卷阅读88

    孙冶亮无奈,只能应下。

    呼哧呼哧吐气的孙冶亮活像一条鱼,他将倒出来的热茶晾在一边后,还想夹面条吃。

    秦漾劝道:“别吃了吧,你都辣成这样了。等茶凉了再吃?”

    孙冶亮想了想,将筷子放下了,但是没一会儿又重新拿了起来。他跟自己较上劲了,皱眉道:“不行,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么能怕辣!”说着他一鼓作气咬起了面。

    秦漾不大能理解,觉得他这行径无异于自我伤害。

    孙冶亮吃完面后连呛了几声,赶忙将茶喝下了,连喝好几杯才平复下来。他长舒一口气,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道:“也不晓得云姑娘能不能吃辣,她若是能吃辣,下回我正好带她去苗阮街吃辣子鸡。”

    “瞧云姑娘的模样应是吃不了辣的罢。”秦漾看向他,忍不住问道,“你跟云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孙冶亮抹了一把发红出汗的脸说:“其实几年前我们就见过一次。当时宣成皇帝还在,她来皇宫赴宴,晚间出来一趟就迷路了。你别看她瞧上去这么精明,一到走路就犯糊涂,全然找不到北。我恰好遇见她,就将她带回去了。”

    孙冶亮还说,他对云子嫣本是没有非分之想的,当时天很暗,他根本没看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谁。他那性子就自来熟,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即使那姑娘的话不多,他还是无例外地胡扯海说了一通。

    上个月他俩恰在宫道上打了个照面,他行礼退避。云子嫣走过,蓦然滞步回首。她问道:“你可是麒麟军统领孙冶亮?”

    孙冶亮也未及反应,是云子嫣先提了那桩旧事,他才想起来。

    她提这件事时也是清清冷冷的,毫无半点女儿家的情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心动。

    孙冶亮提至此抬起头,眼里亮晶晶。他说:“阿漾,你晓得这种感觉么,忽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秦漾正低头吃面,眼前一片白雾潮潮,忽然想起那句温润在宣纸上的“怎料观佛是心动”来。

    京都的冬日冷得彻骨。别院的屋里点着炉子,尚是温暖的。夜晚秦漾捧着手炉睡在厚重的被褥里,能听见窗外夜风呼啸而过的声响。

    秦漾记不清自己是第几回梦见过红梅坡了,他见到满坡树上的红梅花皆是红蝴蝶幻作的,精灵拍拍手,顷刻间蝴蝶倾身而起,盘旋飞舞于空中。从山上落下来的银河水里,有着透明的鱼。赤身的精灵往湖泊走去,捧起亮晶晶的水,水里有着无数的星星和一尾小鱼。

    长如瀑的银发遮掩着精灵赤露的身子,他通身白到近乎透明,手腕上挂着一圈龙鳞编织而成的链子。

    他将那鱼往天边一洒,瞬时间那鱼就变作了银龙,尾巴拍打着湖泊。

    精灵伸出手臂,银龙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响,乖顺地低下头,任他拥住。

    他说:“去!”

    银龙闻声不再犹豫,直啸九天。

    精灵侧过身来,秦漾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他向他伸出莹白的手臂,并未言说一语,却将万千难明都藏在了眼里。

    ……

    京都冬雪长夜难捱,对于睦云县来说,每年的春意总是来得稍早些。年后天逐渐放暖,二月柳树抽芽,轻燕喃徊。

    冬日里方梅知手上生了冻疮,手指又红又肿,家事都是糖儿和明琬儿帮着干。到了春暖的时候,她闲不住,搬出老旧的机杼在院里织起布来。

    方梅知从早织到晚,仿佛是不知疲倦。糖儿劝了她也不听。她说织完这匹布就可以去东市换些钱补贴家用。

    秦漾离开以后,家里的重担落在了糖儿的身上。糖儿做先生本就得不到几个钱,要养活家中三口人,着实有些吃力。

    方梅知心疼不过,想帮他分担一些,于是连着几天做夜活。

    她过于心急,可这一操劳就感染了风寒,只得恹恹地躺到床上。

    糖儿煎药给她喝,怨阿娘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说他是一家之主,什么担子他来挑起,不必阿娘烧神操劳。

    方梅知支身喝罢药,脸色仍是苍白的。她用长薄茧的手指抚平糖儿的眉头,道:“你都不会笑了。”

    方梅知倾身抱住他:“儿子,你从小就爱笑,一笑爹娘都不舍得打你。你爹离世后,你还常常跑来陪娘一块睡,笑着跟阿娘说,你是家里的男子汉,会保护好阿娘的。我从来没见你这个样子过。”

    糖儿闻言一怔。

    方梅知道:“怎么才能让你高兴一点呢,阿娘太笨了,实在想不到。”

    “也许是因为秦漾走了,家里给你的担子又太重了,你总是郁郁寡欢。阿娘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的,心里头的这块石头总也放不下。”

    糖儿轻声道:“对不起,阿娘,我让你操心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纾解心结,眉头总舒展不开,他都不知道自己竟是这般爱皱眉的。他肩上的担子不轻,还有许多事情亟待他去做。家中日子过得拮据,学堂的事得要他打理,许先生又病着,也需要他照顾。

    许先生为人固执,先前长久拖着病不肯找大夫,终是病入膏肓、无可挽回了。

    糖儿眼睁睁看着他忍受病魔,不断地消瘦下去。他找姥爷过来瞧过一回,姥爷说许先生的时日不多了。

    一听到这话,糖儿恍然间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也是姥爷给阿爹看的病,后来阿爹就没了。年幼时的悲痛是刻骨的,年岁久了,晓得生离死别皆是常事,心上倒也能坦然几分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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