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公爵之妻》分卷阅读48

    “你猜。”奈特被压在地上,语气却毫不客气。

    “猜什么?无聊的家伙!”

    罗德里克确信了,奈特的眼睛一定和巫术有关,只是他无法判断奈特干了什么。但是下意识地,他还是认为奈特干了什么坏事。他的印象里奈特就没干过什么好事,这该死的男巫心里就没一点儿好东西,除了对卡罗尔的爱。

    罗德里克望着奈特,在上面透下的一线光中,仔仔细细打量虚弱又残忍的囚徒,他情不自禁地去揣摩奈特的神情,去揣摩奈特对卡罗尔(或是那根断手指)的感情,而这种恰似自恋的狂想,在对方姣好面容上一线柔光中,变得暧昧起来。罗德里克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若即若离的情绪,在胸口澎湃,而对奈特的恨意和欣赏,使得那不可言传的复杂情绪变得异常。就像……在黑暗里看见一丝闪电般的光,霎那间赶走了杂糅的多余情绪。那种不可说的感情,如漩涡缠住他的双足,使得他的目光无法从奈特身上偏离。

    这是仇恨的感情,只是因为某种……复仇的欲`望,而变得不可言喻。罗德里克是这样想的。

    “您在看我吗?”奈特望着前方——他视线的角度绝非在罗德里克身上,那双蒙尘之眸似有异光。

    “我没有。”罗德里克翻身,用手支着脸侧卧,凝视着奈特说,“我没有看你。”

    不知为何,奈特露出一种你我心知肚明的笑容,说:“难不成您在看卡罗尔,或是那根手指?”

    罗德里克几乎要怀疑奈特失明的真实性了,但是他知道,这个家伙就是瞎了。因为奈特并不仅仅是用眼睛看人,他不用眼睛看人的时候,也是非常犀利的。罗德里克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对奈特的钦佩之情。但是,总的来说,他还是厌恶奈特,因为奈特的确是个招人讨厌的坏家伙。

    “所以,你确定这是卡罗尔的手指?”罗德里克试探道。

    “这重要吗?我的大人,只要您一天没能救出她来,她就会在弗兰茨手上遭受折磨。而且这是不是卡罗尔的手指,对您有什么关系?倘若她真的被生切了手指,您想在后悔自责,会让她的手指再长出来吗?恕我直言,使她长出新手指,就连巫术都没法做到。”

    奈特话刺中了罗德里克内心,正好把那些他纠结的,愧疚的东西,狠狠地梳理个干净。奈特就是这样,他复杂极了,看得却比什么都清晰。罗德里克觉得奈特所言的确很有道理,可是他仍然不能放心卡罗尔。他的理智与情感正在脑中挣扎扭打,奈特则毫不客气地推了理智一把。

    “那我应该怎么办?”罗德里克问他。

    “就像这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事实上,您也该知道它可不会给您带来一点儿正面影响。”奈特说。

    “反倒像是你在劝导我,你在讨好我吗?还是说你想要什么?”罗德里克觉得奈特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可没有帮您,我只是在帮我自己,帮卡罗尔,您也知道我多爱她,弗兰茨折磨她,那他便是我的敌人。”奈特说,“虽然我对她的爱意无法用你们狭隘的人类思维分析,但是事实就是,我爱她!我可容不得别人抢我的位置。”

    “难道你在嫉妒弗兰茨,难道你就不嫉妒我?”罗德里克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了。

    “哈?”奈特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说,“罗德里克,别把自己看得跟失宠的怨妇似的。有这点儿心思,不如想想怎么把卡罗尔救出来。”

    “那你能告诉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吗?”罗德里克问。

    “我们是对手,可不是盟友。”奈特脸上的轻松和嘲弄消失了,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只是在卡罗尔的事情上,我们确实目标一致,仅此而已。”

    罗德里克很少看见这样严肃的奈特,失去视力的男巫看似脆弱,却有让人心里战栗的力量。

    前些日子,罗德里克迷失在仇恨中,想方设法要找出奈特的弱点。而现在,他感觉到一点点儿……他感觉到奈特不仅仅是个满脸嘲讽,不怕疼痛和死亡的,心理扭曲的巫师。现在,当他和奈特站在同一个角度,面对同一个障碍,他惊觉,奈特脱下了嘲讽的面具,变得严肃起来。此刻的奈特,实在太像一个人类,为了挑战不可知的未来,他的的确确认真起来。罗德里克甚至有种不靠谱的直觉——这时候的奈特才是真实的奈特,奈特是个巫师也是个人类。

    按照大多数人的意思,巫师身上有着恶魔血统,绝不可和人类相提并论。但是罗德里克的确在奈特身上感受到人类的气息。

    恶魔,人类?作为一出生就被诬陷为恶魔的人,罗德里克对两者的差异抱有另一种态度。先不说他们是否有种族隔离,在精神上,某些人类可真比恶魔还邪恶呢。也许恶魔和人类不是这么分离的关系,真的,也许某种程度上,奈特·艾高特也算是个人类。

    罗德里克是把奈特的建议听了进去,说实话,他也没能力反驳奈特的建议。放下那根手指,就像放下过去的惨痛记忆,着眼于眼前的事情,才是理智。

    可笑,好像奈特比自己还理智很多。到底说,人类终究是脆弱的,容易被情绪操控的生物,奈特熟知情绪的力量,并利用言语的诡计,将人类玩弄于掌心。

    罗德里克放下动摇的情绪,转身离开牢房。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忍不住回头望了奈特——反正,那家伙也看不见自己的目光——他觉得,奈特不玩弄阴谋诡计的时候,确实招人喜欢。

    可惜,这个家伙永远不会放下手中的邪恶与阴谋,罗德里克能感觉到,奈特对“恶”的执着,其实是和奈特的灵魂联系在一起的。奈特似乎在用“恶”,向世人传递什么讯息。

    但是罗德里克没能琢磨出那到底是什么。

    46

    在“接触”的介质之下,两人相处的精神若是健康的,就应该是平等的,若其中一方强势太多,这便成为“操控”。甚至可以说,一切强精神力者对弱精神力者的接触,都带有“操控”的色彩,而这种操控,并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它不过是一种无褒贬的,纯粹的现象罢了。

    可是操控现象中,弱精神力者的自我变得强大,到足以与强精神力者一较高下的时候,整个精神现象变得格外复杂。当它从扭曲走向正常,而两人又不以为这是正常,一股强烈的排斥力与吸引力使得两人的内心矛盾而复杂。

    在感情的未知的领域,他们面对一片黑色,未知的黑色。

    而在这无法预测的未来与无法解析的情感漩涡中,他们也只能抓住彼此的手。

    奈特还能感觉到罗德里克接触他身体后,残留的体温——热烈地停滞在肌肤之表——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眷恋这余温,就像寒冷的冬天里,他眷恋床上皮毛与软被的温暖一样。

    而此刻牢房里残余的阴冷恶寒,在难以言说的作用下,被本不该存在的,妄想的余温驱散。

    是晴日照进了牢房,奈特想。

    夜晚的房间里,灯未明。

    一只螟蛾伏在纱帘上,而下面,卡罗尔在熟睡。她呼吸的频率很快,甚至急促出一种危险的味道。她裸露的锁骨深深起伏,抓着枕头的手,时不时攥紧。

    突然,她似乎梦见什么东西,张开嘴想要呼唤什么,可是那声音卡在喉咙里,迟迟出不来。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在黑暗的房间里细不可见。但是,当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户,将冷调子覆盖在她的雪肤上,那沉睡在潜意识的悲伤,死而复生。

    无人揣度出卡罗尔混乱的呓语,而一个不舒服的翻身,让她惊醒而起。

    不知她看见了什么,瞳孔缩成一点,脸上细细冷汗在月下反射银光。

    她用手捂住胸口,仿佛整个房间都徘徊着她急促的心跳,如黑暗的镜房。

    卡罗尔做了一个噩梦,而那噩梦不是虚幻的遐想,她在梦里重游了记忆——弗兰茨咬了她的手指一口。那个男人痴狂地,病态地吮`吸她指间的血。

    然后他带着她去看了一些人。

    天呐,那该死的噩梦,将那些记忆复述了一遭。

    卡罗尔还记得,那天弗兰茨带她去了一个牢房。

    那个牢房里关着一屋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挤在一个脏兮兮的牢房里,麻木得就像死人一样。她回忆起弗兰茨的叙述:“这是一个“巫师之家”,他们互相指认揭发,最后无一落网!”

    卡罗尔知道,以弗兰茨的聪慧,必是知道这些人是无辜的。

    他当然知道,他知道这一切的因果关系,不仅如此,他还要绘声绘色地叙述给卡罗尔:“一开始,这件牢房里只有一个丑陋的老太婆,因为一个不明是非的小孩觉得她长得可怕,举报她是女巫。接着,因为各种原因,里面的人开始变多。人们为了自保,诬陷他人,用谎言陈述他人的“巫术”。而因果循环,恶意不分人的三五九等。最终,诬陷使得他们也遭受巫术指控……”

    诬陷之恶就像一个多米诺骨牌,一推,便能让立牌倒下大片。从那时候开始,巫术恐慌席卷了他们的住所,他们不能让自己被指证,就想着指证他人来保护自己,而实际上,这种愚昧的自我保护使得他们也被他人的仇恨盯上。

    复仇是乌洛波洛斯之蛇,没有尽头。

    让卡罗尔觉得恶心到窒息的,不是这牢房里拥挤的无辜者,而是无辜之恶和复仇之毒。她感觉自己仿佛沉浸在水中,沉闷,压抑,濒临窒息。

    而对她的良善执行窒息之刑的弗兰茨,则一脸轻松地说:“这就是您眼中的无辜者吗?”

    卡罗尔突然说不出话来,她口中对猎巫者和统治者的声讨和责骂都卡在喉咙里,突然她迷失了用善良去对抗的方向。她试图用自己的善意去对抗一切邪恶,但是,她发觉,善恶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它们是杂糅的。而弗兰茨专门挑出其中最杂糅最矛盾的东西,放在她的面前要她判断个究竟。

    这是无法判断的。抛开时代,因果,现状,所有的善良和邪恶都不可一概而论,否则,就落入敌人的陷阱了。同样,惩罚与救赎也很难被量化,人的复杂性使得他们在各种经历中不断变化,一个无辜的人或许因为子虚乌有的罪名变得邪恶,而一个罪人也可能因为某些关怀而封闭邪恶之欲。

    寻其根本,没有根本。

    如果要找出根本,就得说那个“不明是非”的小孩是罪魁祸首,“不明是非”的确就是罪魁祸首,可是孩子是最纯洁天真的,他们本就不明是非。

    最后,她只能把一切罪过推到所有成年人的不辨是非上,如果一个人没有正确的判断力,他就得为自己错误的判断负责。而这一牢房的,惨叫的,被折磨到麻木的“无辜之人”便不是无辜的了。

    这个结论像闪电一样把卡罗尔的脑袋劈开,良善和道德的厚积云被打得穿孔。而她愤恨地看着弗兰茨,却发现弗兰茨也是“无辜的”,他只是带他来看这些受折磨的人,告诉她,善良其实一文不值!

    弗兰茨有些玩味地说:“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嗯?”

    卡罗尔顿了一下,说:“我相信他们也只是迫不得已。”

    “人类迫不得已会做许多事情,但是您认为即使是迫不得已的罪恶,也是值得拯救的。”

    “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饶恕的吗?”卡罗尔问。

    “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颠覆的吗?”弗兰茨反问。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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