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分卷阅读4

    莫老师虽然从小不怎么管束她,但是对她还是挺关心的。别人家妈能做到的,莫老师就算自己做不了,也会想其它办法弥补;别人家爹做不到的,莫老师基本上都能做到。

    莫老师交往的女朋友长相各异,性格不一,但是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都对莫妮卡挺好的,在这方面,她从没受过气。

    莫妮卡刚来非洲的时候,莫老师几乎隔天就要打个国际长途,从衣食住行关心到莫妮卡工作中某个短语的译法,比莫妮卡待在他身边的时候上心多了。虽然不到半年,电话就从两天一个变成两周一个,但是相信莫老师对莫妮卡的爱是不变的。

    不过莫老师研究萨特,信仰存在主义,对人之间的关系看的淡泊,想来也不会伤心太久。

    然后呢,还有谁?还有谁会为自己的死伤心呢?如果就这么死在异国他乡,自己可还有什么遗憾呢?苏钥的形象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的跳了出来。莫妮卡发现自己临死前最想见的人居然是她。

    这是发现并没有让莫妮卡觉得太过惊讶,但是让她害怕,甚至害怕到,后背渗出了汗水。她怕,怕今夜太长,怕一切太晚。

    不眠的长夜,最适合回忆。从前一直不敢想不愿想拼命忍住不想的东西,此时像开了闸的洪水呼啸着碾过记忆的长堤,那个人对她毫无私心的照顾和费尽心思的体贴,过了三年仍然历历在目。那些鲜亮的细节,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在时间的磨洗中泛出金色的光芒。那些毫无杂质的欢笑,那些呼吸相闻的贴近,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所有她曾刻意忽视的心动和沉沦,此时都跳了出来要讨一个公道。

    三年前的莫妮卡犯了一个错误,三年后的她,在漆黑的地下室里,祈祷自己有机会修正这个错误。

    11个人在黑暗中度秒如年,终于还是熬过了这一夜。时针迈过6点,螺旋桨的呼呼声和卫星电话的铃声同时传入耳中,地下室里的人激动成一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楼顶。

    登机之前,莫妮卡看了一眼楼下,昨夜的人群已经散去,昨天载他们回来的那辆商务车被砸得看不出原样,院外的空地上有散落的武器,以及血迹。

    后来莫妮卡才知道,那天晚上,先前与她们达成协议的那个部落的酋长得到消息,带人过来驱散围攻的人群。两个部落久有矛盾,当时就打了起来。她们在地下室听到的可怕的打斗声是真实的,那是部落冲突的声音。谁也不敢说,如果没有这一场冲突,她们能不能坚持到直升机过来。

    直升机将她们带到北部邻国,那个国家当时没有直飞利比亚的航班,她们要先飞去尼日利亚,然后转机回驻地。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莫妮卡拨了那个不知何时已记牢了的电话。她其实没想好要说什么,她甚至都不确定那个号码的主人还是不是苏钥,好在,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是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莫妮卡说了一声“喂”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对面的人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莫妮卡?”

    莫妮卡没有回答,千言万语都梗在喉咙里,化成多年不曾流过的泪水。她像一个不善言辞的小孩,在外面受了欺负,到了家长面前却说不出来,只剩满腔的委屈。

    苏钥也没有说话,电话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妮卡的眼泪终于流完了,她在心里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开口只问了苏钥一句话:“你在哪儿呢?”

    苏钥当时在伦敦和一个品牌谈合作,她也问了莫妮卡在哪儿,莫妮卡避重就轻地说在尼日利亚出差。

    那就是她们最后的对话了。

    比飞往尼日利亚的飞机先到的,是来势汹汹的对流雨。热带雨林的雨季,下起来,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等到几天后,莫妮卡终于降落在的黎波里机场的时候,马德里空难的消息已经在媒体上滚动播报两天了,完全盖过了奥运会的热闹。她那时心有所系,对新闻毫不关心,后来才知道苏钥在那架飞机上。

    我虽然早就知道这两人此后定有变故,却没想到是这样无可挽回的遗憾。下意识就想安慰一下莫妮卡,转念又觉得多余。

    半晌,才艰涩地开口:“她当时往南走,是去找你吗?”

    “我不知道……”莫妮卡默了许久,“我宁愿不是。”

    我心头突然一动:“你那时找我帮忙,是为了去找她吗?”

    “嗯。”莫妮卡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这是她烟盒里最后一只烟了,“我当时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就想着,不管她在哪儿,我都去见她,立刻,马上。结果到最后也没有见着,这就是她所说的命运吧。”

    那一年我刚结婚不久,还没有退休做全职主妇,做一个小小的公务员,一个朋友找上我,问我能否帮忙办理一份紧急签证,我应了下来,之后与莫妮卡有过几次邮件联系,还就她的名字开过玩笑,却一直没见过面。

    半年之后,我已经把这件事忘了,朋友突然约我吃饭,说是莫妮卡要谢我,直到那时,我才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的她比现在还要瘦,眼窝深深陷下去,看着倒真像个高眉大眼的外国人。她性格大方,行事周全,席间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活跃气氛,是以大家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不觉得尴尬,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这样的女孩子,走到哪儿都不会缺人喜欢,所以我对她这么多年一直单身总是感到匪夷所思,如今却似乎有点懂了。

    “那后来呢?她……”

    “……她有一个表哥还是堂哥,当时也在欧洲,所有的后事都是他处理的。他和我爸也认识。后来回了北京,我说我想去苏钥的工作室看一看,他把钥匙给了我。我在那里看到一幅画……”莫妮卡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她的眼神在烟雾中看起来有点空茫,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画上,是你吗?”我轻声问。

    “对,”她笑了一下,从回忆里醒过来,“是我,穿着她送我的那条红裙子,坐在阳台的圆椅上,就是那天下午,她说画不出来的样子。”

    “所以那天你走了之后,她还是把你画下来了?”

    “不是。画的落款有日期,是那年她从欧洲回去画的。”她又吸了一口烟,“我把那幅画偷走了。”

    莫妮卡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个下午也即将过去,我要去接孩子,莫妮卡也将赴下一段旅程,我们拥抱了一下,准备告别。

    “所以,你现在喜欢女人吗?” 我半开玩笑地问,想打破空气中的沉郁。

    “不,”她答得干脆,“我不喜欢女人。现在,我也不喜欢男人。所以你看,我只适合一个人。”

    这一场八卦竟得了这样一个结论。

    “那你爱她吗?”

    “我不知道”,她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目光的焦点不知道落在哪里,终于悠悠地说“如果有机会,我想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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