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云端》分卷阅读49

    耳边不断传来频率里atc焦急的呼叫声,严茗悦集中精神盯着pfd注意舱内此起彼伏的警报,头越来越晕,仿佛随时都能栽倒下去。一旁慌了神的余安染听着atc呼叫也不知道怎么回,半含着哭腔,“小悦,我怎么回答他…”

    “随便怎么说…说清楚了就行…”严茗悦吊着口气难受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也顾不上什么规范用语了,握着杆的左手都使不上劲,每一次的喘齤息都比前次更加粗重。

    她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了,眼前的重影越来越多,仪表上的字母和数字就像在跳舞一样扭来扭去,扰得她什么也看不清楚。痛苦几乎耗尽了严茗悦的体力与知觉,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

    第40章 我是你的灾星

    云端40

    “地…地面…吗?我是乘务员…乘务长劫齤机…嗯…飞行员死了…不对…死了一个…机长受了重伤…快不行了…嗯…航班号啊…好像是5571…什么…什么速度…我不会看…”余安染哆哆嗦嗦地扶着耳机,试图努力组织清楚语言把飞机上的情况报告给atc,但她一不懂陆空对话用语,二不懂atc问她的一些数据,加之处于极度惊恐与紧张中,她连说话都有些舌头打结。

    同样的atc也着急,刚才这架航班一度失去联络,叫了半天都没人应,好不容易有个人应了还不是飞行员,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所谓越急越出错,余安染急切的目光扫向仪表,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看不懂,再看看严茗悦,撑着脑袋伏在桌板上正喘粗气,飞行资料和文件落了一地,耳边管制的声音和警报声嗡成一团,生生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这个样子,让余安染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有些绝望,更加不忍心去叨扰她。尽管内心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她也不想就这么放弃,那一丁点希望全部寄托在atc身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余安染抹掉眼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让声音不那么抖,“告诉我看哪里的数据…”

    迷迷糊糊中,严茗悦背上的伤口稍一动作就疼的厉害,硬是把她疼醒了,她使劲眨了眨眼,直起身子,“安安…我来说…”

    “呜…小悦…”听到身边人发出声音,余安染的眼泪越流越凶,“我听不懂他说什么…怎么办…”

    “没关系,拿好检查单,等下一条条报给我…”

    “好…”

    也许是快要死了就回光返照吧,严茗悦的意识一下子变得异常清醒,咬着牙与那锥心的疼痛顽强抵抗,不把飞机平安降下去,她死也不会瞑目。

    而此刻所有人的生命,都系在她身上。

    “xx进近,联亚5571,应答机7500,我是机长。”

    如果说余安染是从何时起决定要去学飞的,大概就是这一刻了,有些莫名的情愫在心里慢慢升华,听到严茗悦跟atc说话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足够让她安心,焦躁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燃油泵。”

    “关。”

    “探头加温…”

    “关。”

    余安染拿着check list小心翼翼地对照,大气都不敢出,对比刚才自己手忙脚乱只会哭的样子,严茗悦则冷静得多,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懊悔和自责,似乎没有帮上什么忙,还有点给人添乱。

    就在她俩一个全神贯注进近,一个傻乎乎盯着另一个看的时候,晕厥在地上的陶欣动了动手指,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为了预防万一严茗悦用的ils进近,刚打开自动驾驶的apr开关,飞机正根据指令自动修正航向,目视的话,已经可以看到机场的跑道轮廓了。而那股眩晕感再次袭来,严茗悦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力量在随着背后伤口涌出的鲜血一点点抽离,她的手紧紧握住了左侧的控制杆,费力地调节这呼吸以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控制好下降率。

    放了襟翼和起落架,离跑道越来越近,严茗悦手动控制着机头对正跑道中线,舱内响起“fifty,forty,thirty…”的声音,就在两人屏住呼吸等待机轮接地的那一秒时,身后不知何时苏醒的陶欣猛地冲左座扑了过去。

    ——砰!严茗悦被陶欣猛地扑到了侧杆上,接地那一瞬间机头突然歪掉,连带机身像漂移似的来了个高速转弯,猛烈颠簸了几下,不堪重负的前起落架硬生生被折断飞了出去,机头重重地砸在地上,飞机整个冲出了跑道。

    巨大的冲击力把驾驶舱窗户的玻璃震碎,高速状态下机头摩擦着地面迸出了火花,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严茗悦被陶欣压着掐住了脖子,大脑的意识逐渐抽离,耳边风声呼啸,天旋地转间,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陶欣狰狞的面孔,便失去了知觉…

    警笛声,哭喊声。

    她大概是死了吧,仿佛灵魂飞出了身体,感受到没来由的轻松与释然,整个世界都颠倒了,在那阵天旋地转中她彻底的解脱,身心空前的宁静。然后,眼前黑暗一片,她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尽头是她渴望的光源。

    记忆回到了小时候,从出生到今天,一遍又一遍回顾着自己这短暂的一生,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遇见过的人和事。亲人站在通道这边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往前走,明明脸上是笑着的,她却听到了哭声,而通道尽头的光源处越来越看得清晰,那里站着已经去世多年的奶奶,也在冲她招手…

    ——来吧,孩子,到奶奶这儿来。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眼泪,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想念奶奶,回过头却看到了拉着自己的父母,和傻丫头。

    丫头还是个爱哭鬼,一张小脸交错着泪痕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分明是哽咽着,但她听不见更多的话语。

    ——别走,小悦…

    她进退两难,那头的光芒里奶奶的身影愈渐缥缈,脸上仍带着慈爱的笑容,嘴里说着什么,她听不到,只是渐渐能感受到手里有了温度,好像真的拉住了谁的双手似的。身体突然一阵急速下坠,她又看见自己一个人坐在飞机的驾驶舱里,从万米高空螺旋式翻滚掉落,她害怕,恐慌,无从求助,也发不出声音…

    蓦然惊醒,严茗悦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的灯光刺得她有些不适,身体仿佛僵硬了很久,动一动手指便用尽了她的力气,四周一片洁白宁静,她以为自己上了天堂。鼻间飘浮着股药水味,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背后揪起阵阵疼痛,她“嘶”一声吸了口气,吸引了身边人的注意,眼前凑过来父母的脸。

    “太好了…小悦醒了…”

    她听到母亲说话,瞅了二老一眼,想抬起头却困难万分,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说话,嗓子干涩得像要裂开,“妈?”

    “闺女啊,吓死我了…”

    “快叫医生来…”

    严茗悦的脑子还有点迷糊,她眼珠一转左右看看,貌似是在医院的病房,身体的触感十分清晰,原来她没死?平静了会儿,所有的记忆潮水般涌回大脑,她被砍了,流好多血,拼了命也要让飞机平安降落,结果最后…

    她想起来了。

    想起最后一刻她被陶欣扑晕了过去,飞机颠簸弹跳还旋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可能飞机已经报废了或解体了吧,可能乘客们死的死伤的伤吧,可能还殃及旁边滑行道的其他飞机吧,可能…

    思绪转了一圈,严茗悦忽然觉得无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内心无声叹息。她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可是任谁也想得到,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出现人员伤亡,她终究是没能负起一个机长肩上应承担的责任,没有保障好乘客的安全,她有愧于那第四道杠。

    傻丫头呢,她最担心的傻丫头,不知所踪。

    医生过来问了些情况,带了个护士给她做检查,严茗悦恍若未闻,手背上吊着的是什么液体她也不知道,也不想跟父母说话,心好像飞到云端上去了…

    这两天联亚航空公司频繁霸占新闻搜索的头条,被媒体夸张的编辑出的一段文字再配上几张“机祸”现场图,引来四面八方一大波网友围观,还惊动了总局。

    据报道11月2日下午4点37分,一架联亚航空的a320客机在进近着陆的最后阶段突然失控,接地偏离跑道中线,重着陆弹跳后猛地打了个转,横着冲出跑道,前起落架也飞了出去,机鼻触地摩擦起一片火花。飞来横“机”刮伤了滑行道上一架正准备滑去跑道上起飞的波音737的尾翼,致对方航班紧急取消。消防车到的时候,除了左翼折断了点,前起落架飞掉,机鼻磨损严重外,其他部位完好无损,驾驶舱的窗户里掉了个人出来,脸朝下摔在地上惨不忍睹…

    新闻刚出来那会儿,底下评论几乎全部都是骂机长的,无良媒体还强调事故航班的执飞机长是个女人,一下子把火引到性别歧视上,网友们莫名其妙地对喷起来。而当事故调查的原因被放出来之后,网络又是一片“心疼机长”,“机长好样的”,“乘务长丧心病狂”等声音,实在让人唏嘘。

    在严茗悦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一下子被捧成了民航界的英雄。

    但她并不开心,身边的朋友也知道。

    “老严…”乔羽涵一身便装坐在病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以后你还想继续飞吗…”

    在医院躺了几天,严茗悦没有刚醒来时那么的不舒服了,除了身上还疼的厉害,伤口恢复需要时间外,也没什么大碍。她歪着脑袋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眸底一片失落,“飞,当然接着飞。”

    “别管网上怎么说,活着就好。”

    她点了点头,突然沉默了,乔羽涵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心里有股气不知如何发泄,真是很想很想把那些狗屁媒体和公司里的领导撕碎了泄愤。

    凭什么,在严茗悦承受了那么多之后,还要被人侮辱咒骂,又讨好似的放上一个道德光环,明摆着打一巴掌揉三揉。乘客的命是她几乎舍弃了自己的命换来的,虽说也是应负的责任吧,但此刻她内心再强大也难以经受。

    这是乔羽涵感受到的不平,而对严茗悦来说,她在意的不是这个,也不想去理会这些,她的失落全部源自另外一个消息:

    傻丫头不见了。

    事故当天飞机损毁的不算十分严重,得益于降落时三号乘务员的安全检查,乘客们当中只有人受轻伤,而死亡人员里除了在飞机上就已经遇害的副驾外,还有被甩出驾驶舱的陶欣。重伤者只有她自己,是安全带救了她的命,否则,应该也是和陶欣一样的下场。

    可是余安染呢,傻丫头呢,在新闻评论的漫骂声和夸赞声中,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是否受伤,或者,是否还活着…

    这些,严茗悦不敢去想,她怕会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纵使救了一飞机的人又怎样,也不及失去那个傻丫头的痛苦。

    出着神,不知不觉滚下眼泪,她这样子把乔羽涵吓到了,“老严?”

    “也许她真的死了吧…”

    “我没有保护好她…”

    为一个人而流泪,乔羽涵这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

    “不可能的事,死亡人数总共就两个,一副和乘务长,机组受伤的人也就你,其他人都没事好么,调查报告早就出来了,老严,你就别瞎想了。”

    “那你告诉我她去哪里了!”突然,严茗悦的情绪激动起来,甩开了乔羽涵的手,直起身子一动作扯痛了伤口,又疼得跌了回去。

    “你这是何苦呢,老严,她真的没有事,只是一点轻微擦伤,是她自己不想见你,她觉得没脸见你,所以才…”

    话到一半,乔羽涵愣住了,连忙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她,但是晚了,话已经说了出来,严茗悦都听到了。

    “你说什么?她没脸见我?为什么?”

    “……”

    “说话啊!”

    “你别激动…等下伤口又裂开了…”乔羽涵沮丧地放下手,扶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苦着个脸妥协道,“我告诉你可以,但你不能激动,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调养好身体,等康复了你想怎么找她算账都行,我求你了好不?我的严大祖宗诶…”

    “你说。”

    瞪着眼半天,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突然像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身子软了下去,别过脸,隐去眼里的泪光。

    这个从来都内心强大,坚硬得百毒不侵的女人,终究是表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乔羽涵看着实在心疼,又怕她情绪不好影响身体恢复,想了想,“出事那天我刚接到消息就来了医院,你在手术室里抢救,她一个人蹲在门外哭,当时我还奇怪怎么没看到你爸妈,后来才知道她是第一时间陪着救护车到医院来的,你爸妈后面知道消息也是吓到了,你抢救的时候阿姨都晕过去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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