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冬同人)林花落》分卷阅读48

    “嗯。”陈怀远应了声,没动。

    “……师座?”

    “没事,让我抱一下。”

    陈怀远抱着他不动,梁冬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只好任由他这么抱着。

    房间离操场不是很远,隐隐能听到师部里部队的上操的脚步声。听这节奏,应该又是绕操场小跑,看样子已经快要到晚饭时间。

    陈怀远盯着军绿色的床单怔怔出神,直到操场传来的那点微弱的口号声和脚步声消失,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正想起来跟梁冬哥一起去吃饭,却见人已经睡着了。

    看他眉头微皱一脸疲倦的样子,陈怀远也不忍心叫醒他,只低头轻吻了下他的额头,然后拉来被子给他盖好,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转身招了宋仁过来。

    “宋仁!”

    “到!”

    “我现在任命你为预五师司令部的外联秘书,负责对外联络。”

    宋仁愣了一下,虽然梁冬哥一直就拿他当外联秘书使,但并没有对他做任何任命,他的身份仍然是副官处的一个二等书记,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师座。”

    “伯龄,好好干。”陈怀远叫着宋仁的字,拍拍他肩膀亲切道,“不要辜负我和梁副官对你的信任。也给梁副官减轻点负担,他在司令部的事情多,不可能老往外跑。”

    宋仁觉得陈怀远亲切的笑容背后渗着黑气,心想这次梁副官一去三四天不见人,师座心里是真恼了。想到这,顿时一个激灵,忙立正挺胸敬礼:“遵命!”

    陈怀远随即沉下脸吩咐道:“去,跑一趟叙节,把军法处陈处长给我叫回来,马上!”

    “是!”宋仁应得干脆利落,可心里忍不住怨念了,叙节县是乾定县西边的邻县,现在去,一个来回,今晚可以别睡了。

    梁冬哥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只觉得身上很重,扭头才发现果然是因为陈怀远拿他当抱枕搂着睡的缘故。

    一看时间,才四点不到。

    床头的那份梁冬哥从二十七团带回来的报告翻开着,被折起了一角。看来虽然没有特意提醒,陈怀远后来还是看掉这份报告了。

    梁冬哥拉了拉被子,映着皎洁的月色,观察起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六岁的男人来。陈怀远的面相并不凶,甚至有些老实,可嘴巴总是抿得很紧,看起来很严肃,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例外。他的脸型,勉强算鹅蛋脸吧……不过最近都快瘦成国字脸了。眉宇间的威严和杀气,是他自20岁从军一路杀伐而来自然形成的,只不过现在,还带着一丝纠结。

    梁冬哥有点想不通,那两份电报,照理不至于让陈怀远如此心事重重。停发抚恤金以及接管几个县,比起当初在日军轰炸下赶着时间训练让一群连枪都没摸过的散兵游勇们拿起武器学会作战的情况,要好上很多了。当初那么艰难的情况都熬过来了,何至于如今为这点事而愁眉不展?担心张迈和冯十七?没必要啊,大革命都过去十几年了,现在的军阀早已不是当年的军阀。对上这群名声臭到全中国的黔军2,预五师底下六个团相当于两个甲种师的兵力压过去,有人敢公然说不吗?那两道电报的内容虽然讨厌,但不是不可为。现在抗战条件艰苦,陈怀远也不是那种对任务挑三拣四不识好歹的人……估摸着能让陈怀远难受憋屈的,也就只有他的蒋校长了,要是别人,他早拍桌子瞪眼地骂开了。

    事实上梁冬哥猜得倒是**不离十。陈怀远心里确实很不爽快,不久之前在黄山会面的时候,蒋介石夸还他会练兵,鼓励他带出只素质过硬的部队来,还许诺“你只管整军,装备和军饷的事不用担心”,转眼就收到这样的两份电报——倒不是局面无法收拾的问题,而是陈怀远现在有一种被人当猴耍的恼怒和不受重视的失意,当初远在他身后的同学们现在都混得比他好。而他,却老跟在后面,收拾别人留下的烂摊子,好了功劳是别人的,不好罪过要自己受。他自认在桂南战场上功劳巨大,可奖励没给多少,转眼就受到这种待遇。这一刻,一直以来压抑着的不得志的苦闷,终于让“缺根筋”的陈怀远开始对蒋介石产生怨气了。

    而现在梁冬哥对陈怀远,更担心的还是陈竞吾的事。他今天白天的话,是想让陈怀远快刀斩乱麻,不让当地那伙势力得逞。但梁冬哥也清楚,陈怀远是个很看重情义的人。陈竞吾和他有宗族之亲,又是老家的人托付出来的,就怕陈怀远到时候又心软。而且刚有人把状告到中统局,他这里就忙不迭地把人处置了,难保不会有人嚼舌头说他为了弃车保帅心狠手辣,连亲人都下得去手。偏偏陈怀远这人看重名节,最受不了这种话。当初陈赐休从他手里摘桃子,吞了好不容易打出点样子的预五师,利用的就是陈怀远这种不肯被人说闲话的心理3。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轰鸣声紧接而至。

    梁冬哥陡然一惊,旋又释然。

    打雷了,春天要到了……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4。梁冬哥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申震寒。记得他是属牛的吧,三十岁还不到,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文职参谋,性格很是风趣活泼,就那么死了。耳边响起那天林牧云喝醉了酒哽咽嘶吼的声音:“春雷是为了掩护参谋长和我死的,他就在门口堵着,活活被鬼子捅死的,肠子都出来了,全是血啊,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可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眼见又是一年的春天,九一八后第十个年头了。

    “怎么?我都不知道你怕打雷。”

    梁冬哥这才从回忆里惊醒,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揪着陈怀远的衣服,把他弄醒了。

    “没有。”梁冬哥松开手,下意识地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嗡声解释道,“打雷了……我想春雷大哥了。”

    陈怀远闻言一顿,缓缓叹息道:“是啊,春雷走了也正好一年了。”去年这时候,我以为你也离开我了。

    “林参谋说春雷大哥死得很惨。”

    “他是死太惨,后来找到他的时候,手脚都断了……春雷他其实死得不值,要不是之前感情用事耽误了时间,他本可以和霞乙得闲他们一起走。不过人死灯灭,我也不好再说。”陈怀远打了十几年的仗,对一个参谋的死倒不至于悲痛万分,只是由此想起当时梁冬哥重伤欲死的情景,紧了紧抱在他腰上的手,郑重道,“冬哥,你记着,战场不是逞能的地方,每个人都自己的岗位和作用。那次是部队才训出来,都是新兵,战力低下,而我手边没有可用的人,才迫不得已把你派去,以后不会也不可能再那样。”

    “其实我可以……”

    “不可以!”陈怀远生气地打断,“别想了,睡觉!”

    梁冬哥扁扁嘴,闭上眼睛装睡不做声了。

    陈怀远见到陈竞吾的时候,已经第二天天黑。陈怀远坐在客厅的首座,双手撑在腿上,死死地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陈竞吾。两边的椅子上还坐着李驿,彭立坤,陈怀秋,以及司令部其他五处的处长。

    梁冬哥笔挺地站在陈怀远的身后,看陈竞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下叹息。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当时就想随便玩玩,赌俩小钱,结果不小心输大了,手头没钱就借了点,想回头补上的,真没想过抢人家的钱!叔,俺冤枉啊!红黑是人家算计俺,叔!”陈竞吾越说越着急,临江话都出来了。

    “哭什么哭?这里没你叔,只有你的长官和同僚。给我拿出点样子来好好说话!”陈怀远看陈竞吾这般没长进,心中怒火更盛。

    还是一边的李驿开口道:“陈处长,既然你受骗在先,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你让我配合你‘镇压暴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那时候说乡民追打你是因为他们野蛮落后各自村寨抱团,十分排他,仇视我党和军队。而且,你怎么解释当时带头煽动苗人和我手下第十五营士兵冲突的那几个汉人?”

    彭立坤身体不好,半靠在椅背上,等李驿问完便不紧不慢地接着问:“梁副官从中统局带回了消息,这里指责你的罪名中有个‘勾结帮派份子’,说你跟川南刘逸雄手底下一帮袍哥5有勾连,具体名单都有,这你怎么解释?”彭立坤讲话慢条斯理,听在陈竞吾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不管是之前李驿的质问,还是现在陈怀远的会审,都没有说到这一点,只是让他自己交代,没想到有人居然告去了中统。

    陈竞吾这下真慌了,终于明白过来这次是中了人家的“仙人跳”,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更何况他本身也不是没犯错。陈竞吾一时间想不开,竟坐在地上哭号起来:“我没抢钱……我也没勾结袍哥……真没有啊……那些人害我,他们害我……我一开始就想赌两把,没想后来会那样啊……”

    “混账东西!”陈怀远气得抄起案几桑的瓷杯朝陈竞吾头上狠狠地砸了过去。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杯子落地碎裂的尖锐刺耳的声音。陈竞吾“呜”的一声哀鸣,捂着流血的额头,伏在了地上。

    “人还没死呢,号的什么丧?别在老子面前耍小心眼,否则老子在你心肝上开个眼!少磨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陈怀远气得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师座别太生气了,还是先听听他怎么说吧,别把孩子吓坏了。”军需处的严处长是个老好人。他原是副职,孟雨田离职后升任了处长。严的年纪大,参加革命也早,虽然能力一般,只是打打算盘当当后勤官,但陈怀远对他还是比较尊敬的,起码人家的年龄和资格摆在那里。

    孩子?再过两年就三十了。梁冬哥眼皮跳了跳,想起这个严处长是一开始就跟着冯十七在预五师,算来是预五师的老前辈了,自己刚进预五师的时候还跟着他当过采购员6。他是贵州本地人,他对这次的事情,肯定看到很多大家没看到的地方。

    果然,只听严处长朝陈竞吾和蔼道:“明申,师座让你负责禁赌禁毒,你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去赌博呢?”

    陈竞吾本事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着说,严处长这么一问,他才有点冷静下来,跟着思路,老实交代道:“我刚到永毕的时候人生地不熟,跟当地人话都讲不通,根本没法展开工作。后来我认识了当地一个马帮的人,叫乔三,帮我和当地人沟通……那些村寨里,也没什么黄赌毒的行当,那天正好遇到私局,就是那种觉着好玩自己私底下随便赌点小钱玩的游戏,这种我也不能说去禁吧。乔三说这个好玩,那群人都以为我跟乔三是一起的,就以为我也要来玩,我瞧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着押了钱下去……”讲到一半,顿住了。

    陈怀远挑眉:“然后呢?”

    陈竞吾抖了一下,颤声道:“然,然后我总是输,于是不服气,想一次性赢回来,就越赌越大,到最后手边实在拿不出钱来,就朝他们借钱。”

    梁冬哥觉得这里有蹊跷,忍不住插嘴问道:“陈处长,你到后来输大了输到要向高利贷借钱赌,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肯定能把钱都赢回来?”梁冬哥虽然只是个副官,但他一路跟着陈怀远,管着预五师的半个家,所以他插话询问,也没人觉得不妥。

    别人都觉得陈竞吾的说法很说得通,其实就是典型的赌徒心理,也只有梁冬哥这种纯得对这类人群的心理毫不理解的人才会单刀直出问这种问题。可偏偏这个问题给他问中了。

    陈竞吾一下子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我也觉得玩大了不想赌下去了,可乔三他说,说……”

    “说什么?”陈怀远也反应过来,这里面有戏。

    “他,他说他知道我扫除了好几个县里的黄赌毒的行当,还,还……”陈竞吾偷偷抬眼,看陈怀远正瞪着他,头皮一麻,只有交代:“还顺手捞了不少好处……说我有钱也不拿出来大家一起乐,然后威胁说让我借高利贷继续赌,否则就向师座告……”

    “够了!”陈怀远一拍案几,打断了陈竞吾的话。

    果然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后面的情况就很好解释了,综合李驿和尚际方处得来的说法,以及陈竞吾自己招认的,显然是那些人以此要挟,榨取陈竞吾贪来的钱财,并用陈竞吾的名义在乡间横征暴敛引起众怒,陈竞吾无奈找李驿过来镇压,却又没有告诉李驿实情,李驿真以为有人闹事,为了维持安定冒然出手,这却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趁机起哄闹事引起军民对立,弄得永毕人尽皆知,随后便网罗了罪名,怂恿村民把陈竞吾和李驿告到了尚际方那里。尚际方要是信则最好不过,不信,往永毕那里一查,也得信了。破坏预五师在黔西地方上的权威性,然后把中统局引入战局,逗引双方绞杀,其后引发的一系列后果,还包含了危及陈怀远军事生涯的可能性。

    要不是尚际方跟梁冬哥有这么一层关系,而那些人告状的时机又如此巧合令人生疑,还真叫他们得逞了。到时候陈怀远是百口莫辩。

    连环计。

    梁冬哥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三个字来。

    破连环计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釜底抽薪。

    既然由陈竞吾起,则应由陈竞吾毕。

    “叔,叔嫩要救俺啊叔,俺错咧,俺不老实贪便宜王八蛋,嘎被人揪着了小辫辫儿红黑栽介了,俺晓得错咧……”陈竞吾叽里呱啦一通临江话,说到后来,除了陈怀远陈怀秋,谁都听不懂他讲啥。

    梁冬哥虽然听不懂,但看陈怀远已经缓和下来的脸色,便知陈怀远心软了。

    陈怀远确实心软了,他怒过之后,又开始念起了陈竞吾的好,听着乡音,仿佛眼前的人又变成了当年乡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那个小孩儿。

    “人伢子,多大的事,为末一开始不好好说,非要听那些人的哄骗,不肯说实话。”陈怀远有些叹息,“红黑我给你做主,你怕甚?”

    为什么说设局的人高明?因为人家吃准了陈怀远就是真查清了,到时候也会把这事给揽下来。梁冬哥心中暗暗着急,本来只有李驿跟着来的,梁冬哥故意把其他五处的处长还有陈怀秋以及彭立坤都叫过来,为的就是让这次审问的形式更加正式,让陈竞吾不敢公然打亲情牌。看来,还是小觑了这人的脸皮厚度。

    好在梁冬哥事先跟陈怀秋打过预防针,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陈怀秋是陈怀远的胞弟,一切以陈怀远为重,为了保陈家的顶梁柱不倒,自然不会对陈竞吾有什么感念。此时见陈怀远有放过陈竞吾的意思,陈怀秋开口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亲情交流”,朝陈怀远道:“师座,现在事情说清楚了,陈处长是中了别人的计才导致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那些人是其心可诛……可陈处长本身贪污公款,知法犯法,瞒情不报,又该当如何处置?”一张嘴就把陈竞吾的罪名咬死了,直问怎么处置——能有什么处置?按照陈怀远之前在乾定定下的规矩,这种罪名的结果就是直接枪毙。而且这话要是从外人嘴里讲出来,还有威逼胁迫的意味,但是从陈怀秋的嘴里讲出来,却是一种公正无私。

    陈怀远这下也清醒过来,知道这种事不能念旧情,否则无法服众。你陈怀远有内侄,别人没有?法不容情,既然要讲公正立权威,就不能搞特殊。

    “陈怀秋你个胳膊肘往外扭的,你还姓陈吗你!”陈竞吾激动起来,哭着爬到陈怀远近前抱着他大腿号,“叔,叔你救我,叔,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陈怀秋也来气了,一拍扶手站起来就骂:“我哥是你叔,我不是你叔?!看你这副死德性,一身脏水准备往哪泼啊你?全让我哥给你接着?!”

    “怀秋!”陈怀远皱眉喝止道。

    陈怀秋悻悻地坐了回去,仍旧是一脸不服气想想去揍人一顿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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