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分卷阅读57

    沈抟顺着南冥开的道,一路前突,走到冲无可冲,左手一扬,四张雷震符飞出,雷声大作的同时,又四张雷震符原样飞出。

    八张符已经是沈抟的极致,他也从来都没如此拼命过。右手铜钱剑横劈竖砍,明光大盛,周围死魂只要被磕到,无论何处,当即魂飞魄散。

    薛竹纸伞撑开,以伞当盾,拦截四面递来的兵刃。说来也是万幸,这些没有什么神智的死魂,倒留着最后一点记忆。没有人敢往这伞上招呼一下!只见伞来,就只避过。若非如此,即使伞不坏,薛竹也承受不了对面切金断石的力道,硬接几下,非吐血三升不可!

    边打边冲,堪堪得过。沈抟本不会马战,不过是坐在马上打罢了。又加兵器短小,十分不便。是以冲出短短百步距离,伤上加伤,浑身浴血。若不是还有个薛竹外持剑阵,内撑伞盾。他二人早淹没在无数战马中间了!

    沈抟见突过骑兵,站起身在马上蹬踏,一招凌霄踱月,轻飘飘向前,滑落在步兵中,一刻不停,开路前行。

    身后骑兵并不贸然而入,同弓箭手一样,分开向两翼集结而去。

    薛竹不着急下马,只把纸伞护着自己,紧夹马腹跟上去,抬目观瞧。见这些军士一丝不乱,又在左右聚成两个小阵列,看样子是只等步兵,若再不能得功,就照原样再来一次。

    薛竹和沈抟都是越打越冷静,深知他二人绝对抵不住再来一个冲锋。

    极目远眺,长明灯仿佛就在眼前,山峦背后,甚至隐隐有了怀安县的影子。薛竹伞一合,滚鞍下马。两步冲到沈抟身后,背靠他转过身,把纸伞往外一轮道:“能跑多久?”

    沈抟也没废话:“一炷香。”

    这个一炷香,必是说,他能带着薛竹,一直跑一炷香而不被追上。

    薛竹边打边道:“再前前,我来突正面。”

    沈抟连战几场,强弩之末,闻言并不逞强,只把雷符又递出去一张,抬眼看看人墙薄厚。

    谁知对面步兵混若无事,挥刀砍中沈抟肩膀。多亏他一直绷着一根弦,刀来肩沉,连左腿都跪了下去。这才没有把他整个手臂削了去。

    薛竹面色沉凝,不顾自己,抢上半步。纸伞撑开,把沈抟挡在身后。北辰同时从这刀兵胸口透出,薛竹把住剑身,竟生生把剑柄从他胸口拽了出来!

    沈抟自觉的接过纸伞,与薛竹对换位置。百忙中贴了张速愈符止血。

    薛竹不用剑阵气息,空出左手,指挥着二剑在旁减速绞杀,自己掏出两张乾午诛邪符,横冲直略,只拼阳气!

    沈抟并不常动用乾坤本符,大多数人也都不能。偶尔用坤字符还要配上一颗储灵丹。

    薛竹却得天独厚,天生玉晨,乾坤二字踏在脚下,天地阴阳握在手中。若不是年岁尚轻,身手稍差,恶鬼阴魂根本不敢近身。

    乾坤动荡,仪恒流转,薛竹身上阳气升腾,气息四散。全无技巧,只管两厢对撞!

    沈抟深知刚不可久,护住二人,跟着薛竹只管前冲,并不恋战。

    薛竹此等战法,消耗极大,不多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身上被刀剑流矢所伤无算,常年左手把阵,指根处频频受创,新伤叠旧伤。

    拼命突到步兵边缘,沈抟见两翼骑兵重整鞍鞯,再上马背。将身一转,纸伞前推,道:“散阵!”

    薛竹毫不犹豫,左手法诀翻转,北辰呼啸回鞘。沈抟把纸伞往前一递,强撑着千疮百孔的左臂,竖剑指,南冥赶到近前。

    沈抟回手提起薛竹,往剑上一迈步,高升远走,御剑飞行。薛竹把伞收起,背在背上,向后撒出四张离火符,熊熊火焰腾起,阻得一阵。

    刚过百步,南冥向下缓行。沈抟两步蹬地,右臂用力,将薛竹一扯,带着他疾奔。

    薛竹提气至极,仍是跟不上。散了剑阵在这场景之下,简直废人一个,余光瞥见身后骑兵,俱已端平□□,向前奔驰。

    此时再张伞,一是耽误速度,二是实在来不及。薛竹隐隐往沈抟身后错了两步,想着眼下已是黎明,光线不足,只不过几个呼吸的路,就算自己中了几箭,沈抟也应该能把他

    谁知未及想完,沈抟仿佛背后有眼,腰胯疾沉,力量从下至上延展而来,右手用力,将薛竹往肩头一甩。

    薛竹只觉得一阵颠倒,胸腹便撞上沈抟右肩,肋骨几不砸断,来不及多说,虽未能撑开,还是把纸伞往两人身后抡了几下。

    红丸半露,天将破晓。

    沈抟一直眯着的双眼,蓦然睁大。几股大力将他往前一推,噔噔噔三步,带着薛竹,跌出了回魂路!

    第58章 谢小洲怀安忆旧游

    怀安观沈抟的寝室内,谢沚神情忧郁的端坐于榻上。背后照例背了一把纸伞,月白襦裳,雪青色大氅。添了几分柔和,倒不似在阴间内外缟素那样凌厉阴森。

    谢沚手边扶着个檀木药箱,约十寸大小,半新不旧,质朴无华。敞开的箱盖中,陈列金银两组针石。箱内有大小玉瓶七八个,金银圆盒更多。想必是带够了外用的伤药。

    他来了就放唐炳回到鬼市街去了,那地方阴阳二气氤氲不断,唐炳会恢复的更快。如若有差错,也只能靠唐炳去回魂路上寻觅,他这样千年难见的真魂,修为只会越来越强横,又碍着阴帅脸面,谁敢与他为难。

    谢沚把二人的肉身摆在床上,其实床很大,还有麻帐相隔,二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谢沚还是看得一阵伤感。看似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眉眼似云雾缭绕,看不清是悲是喜。

    今日是他来的第三日了。回魂路上的时间与现实并不匹配,且过阴后,炼丹还耽误了一段时间,谢沚难免有些焦急。生魂离体若七日不还,必定有损。或少记忆,或短心智,重者便像沈抟上次一样,不说不动,沉睡不醒。

    谢沚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若于安魂一道,他自问恐怕不如沈抟。不知道能不能帮他二人度过这一关。

    几日过去,对范洄一开始的气愤早已消散,只余了烦恼与心怜不忍。

    万迟金枷,相传是地府第二代阎君所创,非金非石,只是一股金气,可藏在修真鬼仙的鬼脉里。

    传到谢沚时,到底这金枷为何所创,本做何用,恐怕就连最为久长的孟婆也说不清了。

    阎君以下,四位判官,四位阴司。也是文武各半的意思。范洄历来只管拘查恶鬼,无论如何难缠霸道的鬼魂,只要范洄到,必定锁住拘回,无一遗漏。是以阴阳通称无常鬼王,鬼物见了他往往连斗志都没有,乖乖束手。

    谢沚倒不似范洄名声在外,因为他掌稽查鬼差。手中自有阴兵鬼将万千,万迟金枷就是谢沚手中最为严酷的刑罚。

    谢沚本来就是个宽仁悯善的脾气,这金枷统共也没用过多少回。倒亲手惩治了范洄两次。

    金枷笼罩下,每日子午两次,万箭穿心之苦。其余时候便如蛇虫鼠蚁钻骨噬髓,鬼物难以再死,所以更加无望,往往不几日就意志全丧,成为名副其实的行尸走肉了。

    范洄第一次夺药,药主人重伤之下,心情愤懑,伤病恶化,郁郁而终。是以谢沚一气之下竟将他锁了三年。若有亲友与他供香升纸,烧灯燃烛,也赎些罪责,偏生范洄无论生前身后,唯有谢沚一人而已。

    未及想完,忽然见床外的沈抟轻颤了一下,然后脸上手上,迅速浮现交错纵横的伤口,左侧衣衫不多时,染得通红。真个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谢沚先取张白符贴在沈团胸口,镇住他阳气不散。

    这白色符箓与范洄的黑符,同属无常鬼道符。黑符攻守兼备,取阴测气,范洄常使用,民间偶有流传。因为无字无影无人能画,所以常常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白符则是治人救魂,守阳吊命用。谢沚平素行医只用人间药材,从不用符箓乱命。是以虽然民间相传它能起死回生,也只是传说,从来无人见过。

    谢沚观察了沈抟片刻,拿过药箱,两把扯开沈抟衣襟,豁开裤腿,除去鞋袜。取金针连刺承浆,孔最,阴郄,神门,隐白,迅速止血之用。

    可是沈抟身下鲜血竟慢慢晕出,微愣。就见床内的白麻帐子被一把扯开,薛竹也是浑身血污,手边丢着白纸伞,和南冥剑,翻身而起。见谢沚正在施救,赶紧道:“谢公子,他背后有□□伤!”

    谢沚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同薛竹把沈抟小心抬起,见背后三个狰狞血洞,鲜血正淋漓而下,越淌越多。谢沚取了两个银盒,情急之下一掌拍碎,直接用盒里玉色的药膏,把伤口堵住了。伸手示意薛竹按着不动,自己又取针刺了背后脾俞,意舍。

    沈抟毫无意识的软在薛竹手中,长眉倦怠,细目萎靡,跟方才持剑执符,一往无前的强横样子,判若两人。

    薛竹只觉得心尖的位置,疼的让他呼吸不畅。好在谢沚真是回春妙手,不负盛名。不多时,沈抟全身止血,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点。

    谢沚取下金针,或膏或散,或汤或粒,帮沈抟一点点清理污血,正骨裹伤。

    左肩锁骨砸断,左臂错臼,左眼眉骨开裂,右踝骨扭伤。万幸的是背后三箭,两箭被背骨挡住,一箭斜插向外,并没有射穿内脏。沈抟全身基本没有完整之处,若不是谢沚在此,恐回天乏力。

    整整忙了三个时辰,谢沚才勉强把沈抟清理好,轻轻放下。

    薛竹从床尾跃出,绕到外侧,掏出两粒丹药塞到沈抟嘴里,又把薄被扯过给他盖上,这才回头问道:“谢公子,我师父他没事吧?”

    谢沚摇头:“倒无大事,只是要慢养。伤筋动骨一百天么。”

    薛竹赶紧稽首揖道,口中祝念:“三清救度,祖师保佑。可真是命硬,阎王不要无常不收啊!”

    谢沚雾眉微挑,一脸尴尬。

    薛竹说完反应过来,赶紧又给谢沚拱手:“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这顺口胡说,谢公子,你你别见怪啊!”

    谢沚轻声细语:“无妨,无常本来就是让人叫的么。你也该裹伤,我给你看看伤势吧。”

    薛竹摆摆手,道:“不劳烦公子,我没事!自己就”谁知话没说完,眼冒金星,脚下虚浮,险些跌倒。

    谢沚赶紧伸手扶住,让他坐在榻上,细探脉搏。须臾道:“怎地说没事?精气几不耗尽,险些伤了阳神。你倒比他该多养些时日。”

    薛竹缓过口气,慢慢道:“持阵久了,有点累。看他拼命我实在忍不住。”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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