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分卷阅读43

    薛竹忽地鬓发衣襟全部激荡而飞,二目圆睁,脸色惨白,跌落在地。

    内室一把短剑携风雷之势,夺门而出。范洄右手持剑,披发赤身,直追上去。

    谢沚中衣散乱,面色含春,急匆匆从内室转出,见无人受伤,赶上两步,查看薛竹。抖抖袖子,急扣薛竹寸关尺脉,半晌放心,长出口气。

    沈抟知薛竹体质,绝不会被邪祟冲身,反而没有谢沚这么着急。一手搂着贺廉,一手横剑持戒。见薛竹无事,放了心。眼一瞟,就看见谢沚白净的手腕上,有两道紫红色的勒痕,并不连贯,不像麻绳软带系出,倒像是铜环铁索,交叠而印。

    薛竹痴愣一阵,满头冷汗,嘴唇颤抖,泪雨滂沱。心口一阵阵刺痛,浑身绵软无力,若不是谢沚搀扶,坐都坐不起来。

    沈抟轻声道:“持恒守静,慢转周天。我看着你。”

    薛竹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张正身符,贴在胸口。盘膝打坐,所有神智内视而转,渐渐无知无觉,无悲无喜。

    不多久,范洄持剑而归,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却见他胸膛上有块淤青,左边眼角一片紫红。

    谢沚又起身查看贺廉,沈抟把惊醒的几个孩子逐一安慰,再布安魂符。

    薛竹如同入定,沈抟便让范洄谢沚先去休息,自己守着他。这一坐堪堪坐到天亮,薛竹周天圆满,睁开眼,见沈抟就坐在身边地上,南冥横压膝头,而他正望着自己,薄唇温软,长目如两汪秋水。

    薛竹手扶膝头,身体前倾,轻轻吻了吻沈抟的眼睛,悄声道:“没事了。”

    沈抟点点头,把南冥递给他,阖上双眼。

    卯时过半,谢沚月白深衣,白纱外氅,小冠弓鞋,从内室转出。他一起,众学生也都陆续起身。洗漱吃饭,自觉到书堂温习。

    辰时一到,沈抟轻袍缓带,手捧书卷,慢步而入。嗓音有点小小的低哑,柔声道:“我猜,昨日定有人没能背诵关雎,今日,我要查了!”说着,手指敲了敲案上的戒尺。

    众童惴惴,纷纷翻书。

    薛竹和谢沚坐于昨日的大石上,一眼不错的盯着沈抟,看他轻谈浅笑,看他点头赞叹,看他眉眼微皱,举着戒尺吓唬学生,却只在手心轻轻贴了一下。想起少时光景,心下一片宁静。

    第45章 范从之投石换生财

    直到沈抟前书挨个默过,又把第二篇“葛之覃兮,施于中谷。”念通讲明。范洄才从寝堂缓缓而出,松松束发,还散落许多,眼角乌紫一大片。身上系了件素白的深衣,敞着半个胸口,伤痕依旧,下摆有点长,明显不是自己的衣裳。

    谢沚见他这样子,毫不意外,从怀里摸出个银色圆盒,一甩手,追星赶月般向范洄射去。范洄懒洋洋伸手接住,谁知余劲未消,撞得他噔噔噔倒退几步,一跤坐倒。

    范洄站起身来,慢吞吞爬到大石上,并不理会谢沚,倒是冲薛竹指指自己眼角道:“你瞧瞧,你瞧瞧把我打的。让我怎么见人?”

    薛竹想想昨夜声响,又见谢沚腕上伤痕,还有什么不明白。瞟了瞟范洄,轻声道:“活该!”

    范洄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哎!郁离你小时候,肯定没挨过打。看看人家沈道长这稳重,这平和,这耐心!”

    薛竹迟疑道:“我师父,是很有耐心,可是也没有你说的那么”

    范洄不等说完,立马接道:“我小小年纪就在街头胡混,根本没人管,要是也能碰到个师父就好了。少挨多少打!”说着一阵长吁短叹,感怀身世的样子。

    谢沚终于被他逗笑,拿过他手里的银盒旋开,沾了些乳白色的药膏,往范洄眼角涂去。指尖灵动轻柔,眼中尽是宠溺。

    不多时,沈抟从书堂中走出,范洄终于不再卖相,把衣襟紧了紧,道:“道长辛苦,今晚我看着。你休息。”

    沈抟看看薛竹,道:“还是先说说,大概是个什么东西。我看郁离反应挺大的。”

    薛竹想起昨夜冲身时,犹自一个激灵。缓缓道:“悲切不必多说。倒有一种千万愁苦无法说出的感觉。仿佛掏心挖肺,五内如绞,求死而不能。”

    沈抟问:“杀气?仇恨?报复?”

    薛竹摇头:“不,都不是。似乎是一种,习惯。或者说本能。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填饱肚子。吃小孩”

    谢沚点头,嘴唇飞快的说了几句,范洄译道:“我兄长说,所有的孩子确实都被啃食,而大人,没有动。”

    沈抟想了想,又问:“阴气呢?”

    薛竹斩钉截铁:“没有!还没有活人身上的阴气盛。倒有股烟火气,像像唐真君。”

    范洄想了半天,问一句:“哎对了。是女的吗?”

    薛竹点头:“九成是,那感觉不像男子。”

    谢沚指指自己,手掌在胸前翻了几下,又把两指在耳垂扣了一下。

    范洄点点头道:“我兄长也认为是女的。”

    薛竹奇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女鬼更凶一些?”

    沈抟道:“我猜公子是想到,之前上书的先生们,也能把她赶走。”

    范洄道:“对。明明那些只是普通人。这邪祟对男子,可能有些畏惧。”

    谢沚把拇指食指放在下颚,微微摇头。范洄点头说:“对!还有可能是厌恶。”

    沈抟眯了眯眼,道:“集中一下就是,女的,专吃孩子,无形无影,有苦难诉,不是鬼。”

    薛竹迟疑道:“这有苦难诉,不很准确。不是说不清,是那种不能嗯”说着,看了看谢沚。

    谢沚恍然,慢慢的张阖嘴唇。众人皆知他说的是,她是哑巴。

    薛竹垂下目光,点点头,又摇摇头。

    范洄阴着脸,急道:“你吞吞吐吐有劲吗?直说不行吗?”

    薛竹为难的说:“就算是聋哑之人,一般也能发声的,总有些咿呀自语。可这东西不是,她过身时,一声也发不出。草儿也说了,她来时,就不能出声了。”

    沈抟道:“昨日贺廉也一声不闻。”

    薛竹道:“我可以让你们都感受一下,就只没有我这么强烈,需要仔细辨别。”

    范洄赞道:“这个好!我今晚就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谢沚轻轻一拍掌,无声的说了几句。范洄看了看沈抟和薛竹说:“道长熬了个整夜,晨起上书。郁离又冲了一下。下午你们就歇了吧,晚上可能还是不得安静。”

    沈抟午后步入寝堂内室,看到西面的床头上,放着范洄的黑纱毋追冠。自己便坐了东面,宽了外衣道冠,歪在床头上沉思。

    不多时,薛竹拎了一壶茶来,在小案上斟了,双手拿给沈抟,轻声问:“是不是有事没想通?”

    沈抟把茶盏拿在手里,转了转道:“谢公子最少到了有十天了,可能更多。除了第一日没有经验,失了四个女童,之后就再也没失手过了。那么这个东西,她已经十天没吃到孩子了,为什么不走呢?”

    薛竹回想了一下,道:“并没觉出她对什么东西,有特殊的牵挂呀。会不会尸骨在这?”

    沈抟眯了眯眼道:“因为没想通,适才便没有说。再看看吧。”

    薛竹坐在床尾,看了看他道:“我也有个事没想通。”

    沈抟挑挑眉。

    薛竹伸手在他胸口画几下,道:“睡醒了告诉你。”

    沈抟一翻身,躺到床内,闭眼道:“不留外了,我酉时醒。”

    薛竹靠坐在外边,闭着眼嗯了一声。

    暑伏将过,炎气未散。

    谢沚仍在书室外的大石上,盘膝而坐,衣袂飘摇,饶有兴致的望着庭前。

    谢公子神医圣手,一中午的工夫,范洄脸上的乌紫全无,双目炯炯,面目硬朗。黑团领白革带,正与众童子投壶。

    众小童分做三队,古硕带一队。有位投壶高手叫孙言的,带一队。范洄带草儿另做一队。

    古硕两投两中,先得一筹。

    孙言一中一骁,后面一矢投入长嘴壶中,跳出老高,复又插回。众小童欢呼,孙言后来居上。

    轮到范洄,只见他拿过竹矢,在手中掂了掂,屈身问草儿道:“我们怎么能胜?”

    草儿便指挥道:“范哥哥你若能两投两骁,咱们就赢啦!就是要先投入,然后跳出来,又入。”

    范洄点点头,表示明白。刚一抬手,谢沚在石上忽地击掌,然后双指并拢,往肩后一指。

    范洄见了笑笑,走出十步远,然后背过身。手一抬,一矢飞跃,精准的投入壶中,跳起复入。

    众童掌声雷动,大大赞叹。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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