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分卷阅读26

    沈薛二人缓过一阵,薛竹换了一张坎寅聚煞符。不多时,百怨煞受不住符箓侵扰,复又出海相斗。沈抟前冲,薛竹后撤,打在一处。

    同上次一样情形,百怨煞斗了一阵,眼看不敌,又回海里去了。薛竹大冬天倒出了一身汗,抹一把道:“好像怨气淡点了。”

    沈抟点头:“再来吧,他也没几次好折腾。”

    没办法,起咒换符,又来一次。

    鬼物渐薄淡,人也体力下降,勉力支持。薛竹一个不慎,后肩胛上正着,衣物豁开,皮肉翻起。疼的咬牙切齿。

    沈抟眉头一狞:“孽障敢尔?!”一口舌尖血喷出,铜钱剑插进黑影之中,猛得一搅,将之斩脱一角。百怨煞忽得一散,把沈抟整个裹了进去。

    薛竹忍痛,一张乾午诛邪符探进去,把沈抟拽了出来。

    鬼物遁走,沈抟回头急道:“我看看!”嘴里有点含糊不清,想是舌尖伤口痛麻。

    薛竹转过身子,问:“还得几次啊?我都饿了!!”

    沈抟塞了一张速愈符给他止血,道:“大概两次吧!我现在担心,它万一硬拼着损道行,闯脱聚煞符,冲出去怎办?过了海到辽东,哪里抓它去?”

    薛竹右手一招,阵剑飞回,拽出一张坤酉滞身符,一张艮戌镇业符,插在剑上。左手剑指一竖,阵剑远略,直插入水。

    约摸着距离,薛竹左手扣法诀,感受了一下,道:“最远也就这样了,他要再远冲就只能等端午后再来找了!”

    沈抟自己接过岸上拘阴阵,南冥镇住,喘息几声道:“争取再来就灭了它!给我画个乾字符。”

    薛竹拽出一张乾午诛邪符递与他,沈抟无奈道:“我哪有第三只手拿它!”说着伸出左手,掌心向上。薛竹一捞南冥,划破食指,给他画在掌心。

    自己也画了个在右手,活动一下肩胛,点点头道:“来吧。”

    沈抟法诀紧扣,海中浊浪滔天,日星隐耀,山岳潜行。那百怨煞想来也孤注一掷,气势大盛,冲杀而来。

    沈抟挺剑迎上,点刺圈勾。铜钱剑短,招式回转灵动,轻盈飘逸。与南冥凝山持岳,停云滞雨的气势,完全不同。薛竹掌劈腿扫,大开大合。拘阴阵越推越小,眼看要拘住,沈抟起南冥欲镇之。

    百怨煞忽地回身疾突,奔薛竹而去,欺他有伤,竟要硬闯。薛竹眼一红,便要对冲。沈抟大惊,急吼:“让开!放它走!”薛竹依言后仰,一个铁板桥让过鬼物。眼看它扎入水中,薛竹明知无用,还是把手里雷震符一招,轰隆隆劈个大浪,恨骂一句:“他娘的!”

    沈抟见他斗出真火,劝道:“平心静气,转法行功,持恒守道,事半功倍。咱们再来一次。”

    薛竹闭目塞耳,深吸口气。转过神来,眉目清明,脸色宁沉。

    未等沈抟换符拘阴,贴着海面传来铮然一声脆响。蓦地风平浪静,水波不兴。海天相接处,走来一人。踱浪踏水,不见怎么纵跃,几步就到近前。

    这才得见来人一身黑缎圆领袍,黑纱毋追冠。白皮腰封,白皮软靴。紧扎箭袖,腰悬两把短剑。二十出头面相,棱角分明,刀切斧剁一般。眉眼狠厉,右眼下有颗赤红色泪痣。

    短剑一把握在手中,一把贴在海水上。黑衣人冲水下问一句:“十二年了!怎么你还没找到中意的替身吗?!”嗓音中气十足,冷峻铿锵。

    百怨煞从水中钻出来,两步滚到岸上,手脚回缩,倒地匍匐。

    沈薛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那黑衣人两把短剑入鞘,从水上走下来,步上沙岸,看也不看百怨煞,倒是上下打量了几眼沈抟,拱手一礼,问道:“沈怀安?”

    沈抟一惊,稽首揖道:“正是贫道,不知公子贵上下我们见过吗?”

    黑衣人道:“范洄。我没见过你,我兄长见过。对你好一阵称颂。”

    沈抟一脸疑惑,范洄又道:“不是还买了你一支笔?这么快就忘了?”

    沈抟恍然,再行一礼:“多亏谢公子救急!这次,还要谢过范公子。”

    范洄摇摇头,道:“我不来你俩也快成了,我不过想度它一度。”说着回过头看看百怨煞,右胯的短剑飞出,插在鬼物身前,轻轻一句:“去吧。总有轮回那天。”

    百怨煞如蒙大赦,黑气不断涨大,最后慢慢退去,露出层层排列的人影,或跪或趴,挨挨挤挤,连绵不断。个个面肿身浮,腹部鼓胀,水迹斑斑。参差不齐的朝范洄拜了拜,各自退散。

    一时间,水边青烟袅袅,浓雾不散。

    范洄把剑一收,冲沈抟和薛竹欠欠身,回头沿着海岸线去了。

    薛竹嘴张得老大,快看傻了。

    沈抟笑笑,道:“很厉害吧!”薛竹点点头。

    沈抟忽然搓了搓手腕,轻咳一声,又问:“比我厉害吧?”

    薛竹又点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沈抟修眉长目闪了闪,道:“所以,是不是有点?”

    薛竹回过身,看着沈抟道:“我拜的师父,又不是道祖,哪里来的有求必应,所向披靡?”

    沈抟眯起眼睛,把脸颊侧了侧。

    薛竹看着他脸上发丝散乱,血污汗迹,脂粉残存,狼狈不堪。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昨晚桌前灯下,他身着裙衫,口含丹朱,端丽一笑,清雅非常的样子。

    强自镇定道:“别闹了,快回去吧!又冷又饿。我都快不行了。”

    沈抟不动,只是眉头一挑,面露威胁。

    薛竹只得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啄。转身朝海里紧走几步,剑指一招,阵剑须臾归鞘。

    沈抟也收起东西,披了斗篷,问道:“你这剑,到底叫什么?”

    薛竹瞟了瞟他道:“你猜吧。”

    “……”

    待得第四日,沈薛二人推了祭台,斩了水鬼的消息,已经传出好远。千百人回归本土,称颂为万家圣仙。

    水芝和丈夫撑了一只小舟,载着沈薛二人,等在北海和黄海的分界之处。

    沈抟换了个雪青的道袍,月白的翻毛大氅。正眼不错珠的盯着海水。薛竹白道袍散着袖,围着件水红的斗篷,兜帽罩头,窝在乌篷里,睡着了。

    又过了好一阵,忽然船底微不可查的一荡,两边海水悄悄转了流向,起初只是股股细流相向而行,渐渐的,大半的海水都向中间汇聚而去。青黄交融,边界模糊。

    水芝道:“道长快看,黄北二海融水了!”小船越发颠簸,薛竹喃喃的问:“师父,怎么了?”沈抟回头看他眼也没睁,笑笑道:“没事,睡吧。”薛竹便又没声了。

    水芝把一只小巧的木桶,捆上绳子,一头踩在脚下,一头递给丈夫。这后生接过,举到头顶,轮了半圈一抛。水桶精准的沉入相融的水里,他又使力一拽,水桶跳了两下,荡了回来。捧给沈抟,小声道:“道,道长。给,这就是黄海北海相融的海水。”

    沈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罐,旋开塞子,装了大半罐水,又把塞子小心旋好。点头道:“多谢了!”

    那后生赶紧摇头,水芝道:“这点事怎么当的道长一句谢。我回头立个长生仙位,供着你们二位。”

    沈抟赶紧摆手:“别别别,还不得折寿呀!”说着收好水罐,坐回乌篷里,看着薛竹自语道:“也不知道你晕船不晕。”

    三日后,薛竹用呕吐回答了这个问题。沈抟摩挲着薛竹的后背,递过两粒五味酸茹丸,道:“我以为,我就晕船挺厉害了。没想你这点倒是青出于蓝啊!”

    薛竹吐的翻江倒海,吃了两粒药丸,直接往甲板上一坐,道:“我要死了你可一定得给我埋得离水远点!”

    沈抟脸色也不太好,闻言一抬手,啪一下拍中薛竹后脑,骂道:“胡说八道!什么要死了!”

    薛竹本来就晕,被他推了下脑袋,又翻身起来,趴在船舷上一阵干呕,奈何已经没什么吐的,只得又坐了回来。

    沈抟伸手拉他起来,道:“回去打坐吧!还能强些。”薛竹眉头紧锁,还得坐十几天的船,他想想就直觉三魂出窍,七魄升天。

    得到瀛洲地面,气候湿暖,瘴气四伏。薛竹几乎日添一症。腹泻,胃疼,头晕,皮疹,简直痛不欲生。沈抟探探他脉象,轻轻道:“这海水三日不融,我们就走。”

    薛竹捧着一碗汤药吹了吹,道:“别着急啊。还有些时间,到都到了,再等等。且死不了呢。”

    沈抟皱眉看着他,脸色阴沉。

    薛竹一笑,问道:“怎么了?只要徒弟,不要师兄了?”

    沈抟眼一垂,叹道:“其实,我们本就救不了他。我早就知道。”

    薛竹慢慢饮了那碗汤药,转过来看着沈抟:“我也知道。算算时间也不够。但我想,尽力的话,你心里能好些。看着身边的人赴死,自己却束手无策,那感觉真是”

    沈抟回想起自己降木劫,除七杀。轻轻对薛竹说:“当时,我确实没有想到此节。”

    薛竹道:“若是现在呢?”

    沈抟笑笑:“再不冒险了。”

    或许真如薛竹所言,长生此事,全靠缘法。第二日头上,便听渔家说二海融水了。沈抟根本没再找船,登了个就近的海岩,叫薛竹等在岩上。自己抛出南冥,御剑而下。临到海面时,俯身一捞,复又飞回。

    薛竹手搭凉棚,临海而观。见他回来,笑到:“你这破玩意到底能飞多远?”

    沈抟收好水罐,哼道:“你这就叫妒忌,几十丈怎么了?用上了吧!”

    薛竹摆手:“符箓失效,御剑不灵,医方常改,风水错位。我嫉妒你哪样?”

    沈抟眉头一跳,伸手在他领口一揪,薛竹腹泻无力,让他一下搡到近前。手揪着薛竹颈后头发,沈抟嘴唇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威胁道:“快想句好听的。”声音低哑酥麻,听起来十分危险。

    薛竹软软扶着他肩膀,抗议道:“师尊,我病着呢。”沈抟嘴唇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

    薛竹脸有些发烫,微微气喘:“我,我想不出”

    沈抟轻笑:“想不出你脸红什么?”

    薛竹便叫一声:“沈公子。”沈抟摇头。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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