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朵菊》分卷阅读47

    彼时鬼面飞头正照常顾影自怜,等它发现它那怂如狗的主人时,狠狠打了个哆嗦——尸位素餐当场被抓包,要完。

    “来,我看看,伤好利索了?”半枫一双讨嫌的爪子自作主张地将可怜巴巴的千里明蹂躏了一番,捏得骨头嘎嘣响才心满意足。

    千里明这朵瘦弱小花被辣手摧残了一番,还得颤巍巍地道谢。半枫一边说他太客气一边更客气地邀请他吃饭,舌灿莲花的捕风使一紧张居然舌头打结了,期期艾艾大半天,屁用也没有,愣是被半枫拖走了。

    捕风使知天知地却不知道面前这只邋遢鬼生了一颗七窍玲珑狐狸心,说是请吃饭,临到桌前一摸钱袋,捉襟见肘。于是千里明慷慨解囊反客为主,请他胡吃海喝了一顿。

    吃饱喝足之后,半枫想起了在春城茶馆里以茶充饥的日子,心说,什么远香近臭!金蕊那小崽子滚得再远回想起来都是臭的,抠门!白眼狼!而面前这位……真香!

    半枫:“千风啊,恕我冒昧,你似乎一直披着斗篷?”

    战战兢兢的千里明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惊了一下,手一抖,筷子就掉了。

    半枫:“……”

    吓成这样?犯他忌讳了?

    见他不吭声,半枫歉疚道:“对不住,我随口瞎问的,你别放在心上……”

    “不怪你,”千里明急急开口道,“是我生得不好看,怕见人。”

    半枫听他这样答,笑了笑,道:“你晓得何谓美丑么?”

    这是个极简单的问题,可真要揪出个准绳,似乎又无解。

    千里明望着半枫,一声不吭地将问题抛回给他。

    半枫支吾了半天,道:“唔,这个美丑嘛……我也不晓得。”

    不晓得瞎问个什么?但凡是有一丝刻薄的人必会在心里唾弃对方故作高深拿自己消遣,而千里明不知是心太宽还是脑子不好使,居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不笑还好,反正半枫没脸没皮惯了,可他一笑,半枫反倒觉得尴尬了,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一面镜子来,一时间灵光乍现,一堆狗屁不通的歪理涌上心头。

    “你看这镜子……”

    半枫话到嘴边忽然泄了气,这面镜子怎么回事?!

    对面的千里明见半枫瞥见镜子时,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心里一急,忙问道:“怎么了?”

    镜子里的人不是半枫,而是金蕊!半枫看见他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通红,一朵硕大且血红的花匍匐在他脸上,几乎占满了整张脸,骇人极了。

    半枫不清楚这面镜子的来历,也不晓得此景有何寓意,强行将心中的翻江倒海全压下去,悄无声息地收了镜子,抬头对千里明说道:“对不住,我……”

    千里明是何人,尤其擅长捕捉人面部微妙的神情变化,半枫才开口他就知道了后文,善解人意道:“先生有事尽管去做,不用管我。”

    半枫勉强笑了一下,道了谢便走。

    千里明看着他,没忍住脱口道:“先生,需要在下帮忙吗?”

    半枫闻言头也没回,挥手道:“不必。”

    纵然他回头也看不见,黑斗篷底下,千里明黯然下去的脸。

    ·

    大伯子趁着隔壁家的厨房着火的工夫,打了一回劫,将人家搭在地里的牛棚霸占了,被鸠占鹊巢的老花牛无家可归,哭哭啼啼地在大伯子家的鸭棚里浇了坨牛粪,成功地压垮了一只灰毛鸭子,这才甩着牛尾巴哼哼唧唧地离家出走了。

    有了牛棚这块风水宝地,大伯子带着一帮人乒乒乓乓地赶工了小半个月,小破庙终于竣工了。随后,才貌双绝的金九花亲自题了块匾挂上。做完这一切,众人对着分外寒碜的寺庙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大伯子:“好像……少了些什么?”

    金蕊微笑:“看见那台子没?坐上去。”

    大伯子一时没明白过来,傻了吧唧地坐到台子上,金蕊一坨稀泥浇上来,大伯子糊了满脸烂泥才恍然大悟——佛像!

    这个简单,简直小菜一碟。

    心灵手巧的大伯子亲自挑了块石墩子,敲敲打打又半天,没多久就凿出了一个不三不四的玩意,大伯子眼屎没擦干净,瞧着满意极了,自作主张地摆了上去,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有差错。

    毫不知情的金蕊信了他的邪,带着小和尚过来时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到寺庙一看,嗬,一把秋霜瓢盆,萎了。

    金蕊这朵霜打的菊花一边哆嗦地盘算着待会要怎么收拾大伯子家的鸭子,一边假模假样地打量小破庙四周。

    外面偷窥的那帮猴子猴孙们瞅着猴大王,觉得奇怪极了,小破庙才牛棚大的地,他上回来时都快将屋顶瞅出洞来了,怕是连门上几个窟窿都知道,还没看够?

    含辞从进门时就认出来了,这匾上的字可不就是金施主的手笔吗?

    这么多年了,可真是……进步得一目了然。

    金蕊并不知道含辞默不作声地在心里刻薄了他一把,在看到那不知为何物的雕像时,金蕊就想明白了——还是做牛棚吧。

    小和尚一句话也没说,面上也看不出端倪,金蕊自己心虚没绷住,拉起含辞就走,行至门口时,他忽而停下来,脚上一踢,一块石头笔直地射向那尊雕像,那雕像往后倾斜,看上去要倒的样子,谁知深负众望,非但没倒,还自己扑腾回来了。大伯子一看乐了,他居然瞎狗碰屎般,无意间做出了个不倒翁。

    雕像是没倒,但那雕像往后倾时,发出了一声“唉哟”声。

    声音自然不是雕像发出来的,大伯子还没本事将石头雕活,在金蕊微眯的眼神注视下,雕像后面爬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灰头土脸,而且是个光头,一身僧袍,脖子上还吊着一串佛珠。他看看金蕊,又看看含辞,忽然眼睛都亮了,喊了声:“兰嗣音?”

    忽然,金蕊将含辞推到身后,手飞快地扯下辫子上的小金花,以不可挡之势脱手飞出,直直削向那人的脑袋。

    含辞当即神情一紧,那个灰头土脸的和尚也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间未及躲闪。

    只见那刀片似的金花划破了凝滞的空气,一阵金光闪过,顿时血花四溅,啪嗒一声,一样东西砸在了地面上,又溅起数不清的血沫子。

    再看那和尚,他脸上撒花似的溅了一脸的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尽职尽责地诠释了何谓“目瞪口呆”。

    金蕊又抛出三朵金花,金花似箭般飞向屋顶,钉入梁上,形成一个大三角,一坨东西被困在三角区域,一张金光闪闪的网子倏地收拢,将那东西收入其中,然后笔直地落在地上——正好落在方才溅血的半截舌头旁边。

    金网中哇哇乱叫胡乱扑腾的是一只猴子模样的东西,但它明显已经不能算是猴子了。哪里有猴子舌头能伸得比尾巴还长?而且这东西舌头上生着倒刺,又糙又利,舔一口能舔掉人一层皮。

    金蕊比着兰花指有些嫌恶地将刚削了条舌头的金花捏在手里,死都不肯绑回辫子上。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小和尚,忍住了没将地上那猴子活剐。

    猴子断了一截舌头,剩下的那截也不短,能垂到胸口,像个长舌鬼,正疼得在地上嗷嗷乱叫。

    白捡了一条命的和尚撒腿跑向含辞这边,金蕊长眉一挑,伸脚使了个绊子,和尚扑通一声跪地,金蕊顺势道:“不客气。”

    那倒霉和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破庙外面就乱成一锅粥。

    原本来瞧热闹的猴子猴孙们自己先成了热闹,一群猎狗似的长鼻子老头将他们团团围住,呲牙咧嘴,嘴角还淌着哈喇子,俨然将山猴子们当成了猎物。

    混在其中的大伯子惊了,这真是前所未见的乱象,长鼻子老头不稀罕,但是数量如此之多,简直成了一窝蜂,这就稀罕了!

    难不成怪物都繁衍成种群了么?

    山猴子们屁滚尿流地爬向他们无所不能的猴大王,猴大王袖子一撸,摩拳擦掌地替猴子猴孙们出了头。含辞下意识地拉了他一下,金蕊原本以为他又要告诫一声手下留情,没想到迎面来了一句“金施主小心”。金蕊闻言脚下一滑,满腔志气泄了一半,于是不厚道的猴大王一下子变成面慈心善的金施主,手上小花儿一扔,赤手空拳打长鼻子怪。

    一众山猴子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们神勇无双的猴大王挨个儿收拾了那群长鼻子小老头,将小老头团成一坨一坨的球。

    这一夜过后,山猴子们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面慈心善,不懂事的小猴崽子一哭闹,大猴子就会说:“九花在向你笑呢。”

    好嘛,嚎得更厉害了。

    (四十七)雾城志异:假虎威

    灰头土脸的和尚名唤苏和子,从神曲来。而今在破庙里被一群山猴子虎视眈眈,颇有些虎落平阳的意思。这和尚才刚出现,九华寺紧接着就被一群长鼻怪围攻,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苏和子敏锐地发现周围的人均用看扫帚星的眼神瞅着他,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往含辞身后缩。缩了两步他又忽然惊了一下,猛地弹开,用见鬼的表情和语气指着含辞道:“不对……你是谁?兰嗣音不是死了吗?”

    小和尚被人认成兰嗣音也不是第一回了,内心毫无波澜,倒是金施主见一回炸一回,闻言果然变了神色,眯着眼睛道:“谁跟你说他死了?”

    他的语气很危险,仿佛要把对方挫骨扬灰。山猴子们只知道笑靥金笑里藏刀,还是头一回见他冷着脸含怒的模样,当即被吓得猴毛直竖,看向那土和尚的眼神中的恶意都收敛了些。

    苏和子大约剃度时将慧根与烦恼丝一同剃掉了,无知无觉似的,哼哼道:“橘白那丫头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和尚我还悄么声地给那小子烧过纸呢……”

    烧纸?金蕊心火猝然升起,苏和子看了他一眼,吓出一身汗。

    好家伙。他怎么感觉这狼崽子想烧了他呢。

    大伯子取了竹竿子和粗麻绳,一群山猴子七手八脚地将这倒霉和尚捆了,一人一嘴啐道:“倒霉秃驴子!老实交代,跑这儿来作甚?”

    人傻心大的倒霉秃驴也不跟这群山猴子计较,老老实实道:“和尚避灾来的!那群吃人的狗要吃和尚肉!”

    秃驴子一张大嘴口若悬河,东拉西扯讲了些有的没的,讲得口干舌燥,大伯子从一堆唾沫星子里好容易扒拉出一丁点有用的,捡破烂似的东拼西凑,总算是拼出了一点屁话。这点屁话里面大伯子只听懂了一句,然而就是这一句,唬得他站不稳脚。

    苏和子说有人偷梁换柱,混入了神曲。神曲之人皆持有通关玉牌,人手一份,不带重样的。通关玉牌制作工艺复杂,基本没有人能伪造,而神曲外部设有结界,没有通关玉牌之人连神曲大门都看不见,更甭想混入其中。

    这个被偷的“梁”正是冬凌,而换来的“柱”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相貌、声音跟冬凌几乎一样,导致橘白都差点被蒙混过去。只不过橘白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冬凌成天端着架子,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恨不得将尾巴翘到头顶上去,多年来狗改不了吃屎,怎么可能会突然夹起尾巴重新做人?深谙此理的橘白怀疑冬凌脑子被驴踢了,暗戳戳地观察多日,终于明白——这货不是脑子坏了,而是被夺舍了。

    橘白对此喜闻乐见,于是将平日里在冬凌那里受过的气变本加厉地还回去,“被夺舍”的冬凌忍无可忍,终于撕开了面具,将橘白一脚踹入贼窝,顺便将刚好来串门的倒霉和尚一并打包丢走。

    兴许是“冬凌”打包技术不够纯熟,叫苏和子钻了空子,泥鳅似的溜走了。贼窝附近到处是长鼻子狗,苏和子跑起路来那点膘抖得跟波浪似的,简直像行走的肉包子,立马勾`引了一群垂涎三尺的长鼻子狗,甚至包括一只长舌猴子。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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