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154

    随从又从木箱中取出几只木盒,今嬛挽起袖口,打开盒子取出铺开,道:“每年工部都要着人勘察辰州河道,年年都有新的水纹图绘好送往工部,云中郡这张图我不知看几次了,年年都差不多,除了些小河有些许不同,如元嘉江、观亦江、怀河,皆无太大出入,但此次我前往云中郡勘察时,却发现观亦江与元嘉江河道明显有改动,上游拓宽了许多,下游却依旧狭窄,若是连雨时节,上游水位上升且暴雨不断,从贺州一路往下,皆是湍急水流,而出了云中郡河道陡然便狭窄,必然冲击下游堤坝,致使决口。”

    “依照辰州所奏,‘因四月八日陡涨二丈有余,满溢出槽,以致沿河民房田禾均被冲损。被洪水浸淹者共十六县,被雨水淹浸者共十三县,淹及城垣者共七县,洪水下泄至东康,将原已在农历六月溃决夺溜的口门又复冲宽至两百丈,大量洪水均由东康口门向东南漫流,经怀河入天泽河、大沙河夺怀归栾慕湖。被淹范围包括云中郡、黔南郡,西起玥廊、图泽,东至安南、长赠,南至栾慕湖。’但本不该如此,辰州北连贺州,南临闽州,水运便捷,年年都在治理河道。”今嬛面无表情道:“诸位应当知晓我的意思。”

    原随道:“梁濮大人在任数十载,造福一方百姓,功绩甚伟。她从前治理辰州水患颇有心得,因而被提拔任州牧一职,实属名至实归。”

    今嬛面色一沉,道:“我既然工部的人,只管工部的事情,河道的情况就是如此,换多少个人去都能得出一样的结果。我与梁州牧一面也不曾见过,难不成原大人觉得我这是在诬蔑上官?”

    清平接过灯盏道:“今大人误会了,原大人的意思是,若无真凭实据,单靠这几张图,不足以说明什么。”

    今嬛神色略缓,手指顺着图纸划过,道:“查案子是刑部的事情,工部此次不过是协助。原大人要真凭实据,我这里只有几张图纸,河道不会骗人,我已经上疏朝廷,等候陛下圣决。”

    清平道:“礼工刑三部并无关联,本应各做各的事情,今大人勘察河道,原大人查贪污案,我自去黔南修缮太庙,原本三人各有旨意。但辰州一事,环环相扣,从水患到**,仿佛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原随道:“李大人在昭邺历经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清平笑道:“查案是刑部的事情,礼部无权插手,昭邺提刑司的单大人已经在等候原大人大驾光临了。”

    两人目光掠过,彼此了然于心,一切尽在不言中。清平不说与原随的私下约定,原随为她擅离仪仗一事打掩护,各取所需。

    原随从盒中取出一本书来,烛火下《庆嘉异志》四字遒劲有力,扉页还有书坊印章。

    今嬛早发觉她二人在打哑谜,忍不住道:“原大人这是要做什么,趁着夜深人静,给大伙来段传奇故事?”

    原随瞥了她一眼,道:“事从权急,那就将这件事说的明白些。早些年我在贺州任巡按,曾遇到了一件案子,黑市上有人仿造《庆嘉异志》贩卖,此书曾几再版,原书已不可考证,她们所仿造的乃是被禁前的版本,而那群书商竟愿以千金所购,发现被骗后来府衙报案。因数额巨大,巡按府受理此案。”

    “此案疑点重重,证词几翻,那几个愿以千金购书的书商不肯说明缘由,最后草草收案。这次我奉命彻查贺州贪污一案,复查宗卷库时,却发现当年协助此案的官员里,有一人名叫邓捷,此人正是那次清算款项的官员,后任贺州漕运使。核对那年账目,其实书商被骗的钱并未寻回,而是邓捷用官中银两暂补,而后又以其他名义还了回去。如此大费周章,漏洞百出,好似在暗示什么。我便追着一路下查,邓捷此人与贪污一案牵连甚重,但此人却在去年因私挪公款,且数额巨大,在牢中畏罪自尽,而那笔钱也自然不知所踪了。”

    清平眉心一跳,邓捷正是张柊之妻。

    原随继续道:“邓捷此人曾任贺州州府户官,她做的账本,哪怕请十个账房来都瞧不出不妥。便是这么一个圆滑之人,却偏偏死在所擅之处,不得不引人深思,贺州一案所系关键便在此人死因上。”

    今嬛颇有耐心地听了一会,道:“原大人,我听来听去,这里头好像没有工部的事罢?”

    原随道:“辰州一案,关系却在这本书中,此中事情若没有了今大人,却是万万不行。”

    今嬛着人收了图纸,道:“哈,是么?未曾想过工部竟有日能协助刑部办案,朝中大人若得知此事,必要赞上一句原大人。”

    她转头道:“但愿不是原大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莫名其妙地搭上干系,无缘无故地扯在一起,还要将工部礼部都绑上,我虽在工部,也是读过几本律法的,现在不讲究一罪并罚,原大人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原随眉毛一挑,房中几成剑拔弩张之势。清平不得不开口道:“不知今大人在云中郡时,可有看见什么废庙神像么?”

    今嬛道:“废庙不曾见着,神像倒是见着不少,被水冲到岸上来,据说很早就在河底沉着,是乡民为祭祀河神而投。”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0章 鬼怪

    她回忆起那些面貌奇怪的神像, 道:“这神像的雕工不像本朝, 不知是哪代留下的旧物, 倒有些奇异, 我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原随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今嬛见她有话要说, 便吩咐道:“都在外头守着,不许外人窥视。”

    此时房中只有她们三人, 今嬛道:“原大人要说什么, 如今总可以说了吧。”

    清平却快原随一步开口, 道:“今大人,那神像可是沉在河堤附近?”

    今嬛垂眼道:“正是如此, 两位大人问了这么多话, 可否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此地查些什么。”

    清平与原随对视一眼,原随道:“查的自然是案子, 找的自然是真凶。不知这书中的一个故事,今大人可否看过?”

    她不知何时掀开书, 按压住其中一页, 今嬛拿起来看了几眼, 道:“碧落城?倒有些意思,原大人不会就是来查这个的罢?”

    原随不动声色道:“不知道今大人以为如何呢?”

    今嬛嗤笑道:“前人虚无缥缈之谈,不足以信,先不说此城如何建造,光是劳力便数以万计, 想要在朝廷眼皮下凭空造出此城,不啻于痴人说梦。”

    清平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道:“不知今大人可曾见过这个?”

    今嬛皱着眉看了看,惊讶道:“李大人莫不是也见着那神像了,我看那东西外形奇特,便着人拓印下来,这神像的背后,也有这么个标识,看起来像是个眼睛。”她瞧了眼清平的脸色,道:“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清平道:“年初朝会时死了一位番邦国师,她房中便有此样标识。在那时我与原大人便有所怀疑,这国师偷偷藏在使团中,不曾向鸿胪寺与礼部呈报,使团在辰州停过歇过一段时间。”她话音一顿,道:“今大人,实不相瞒,这标识与西戎大有关联。”

    今嬛目光奇异地看着她,又瞧了瞧原随,缓缓道:“你们怀疑西戎人在此地潜伏作乱?怪不得你们两位言辞闪烁,不肯轻易下定。也罢,此事关系重大,的确不可率意论之,若无切实的证据,朝廷怕是难以服众。不过也是巧了,我也发现了一件事,现在看来,好像是对上了号。”

    她从箱中取出一卷图纸摊开,指着一处道:“若我猜的没错,溃口后三江水流所汇之处便在此地,两位请看。”

    原随道:“是第七军驻扎之地。”

    战后云州休整,云策军第七军退驻回辰州,第七军同时管辖海防,因为这个缘故,是最早从战线上退下的军团。

    今嬛一拍手道:“正是此地,若真如两位所说,那此次河道诸多异常,似乎就能说的过去了。”

    西戎老窝连带王庭都被周乾给端了,阔别百年的爾兰草原也回到了代国的版图上。西戎残党心怀报复也是自然,兵部也作此念,并未放松警惕,各州关隘严格核实通关人的身份文书,若有存疑,当即扣押送归乡里,核查后方可被放。

    清平瞥了眼那本书,原随方才所言,辰州一案的关键所在,皆系与此书中。

    说到底还是和这本书脱不了关系,写书的人是什么身份,到底和百年前的旧事又有什么牵连?

    以云为基,悬于天上的城池是否真的存在?

    原随看似无意地合上书,道:“正是如此。”

    今嬛沉思良久,道:“若真有西戎余党在辰州作乱,还请原大人早些递呈折子上去才是。”

    待今嬛离开后,清平道:“原大人为何对今大人多有隐瞒,未尽所言?”

    原随道:“李大人不是也如此么?”

    清平笑道:“无切实证据前,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原随颔首道:“不错,今侍中虽是工部的人,但万事难说,朝堂之上,不知有几位大人会是‘它’的人。”

    清平道:“以西戎余党来定此案倒是简单了许多,只是作乱一条罪名,还是太轻了。”

    原随递给她一叠纸,道:“‘它’布置多年,如果只是想让辰州乱起来,无需这般煞费苦心。李大人不妨看看这个。”

    清平飞快翻开来,疑惑道:“这是手稿?”

    原随道:“一位姓吴的女子来报案,呈上了这些东西。”

    “是吴钺罢?”清平一边翻一边道,“我和她是旧识。”

    原随笑了笑道:“李大人也不避嫌么,就这么说了出来。”

    清平随意道:“要避就连这个案子一起避岂不是更干净利落……”她猛然抬头道:“这东西是谁写的?原大人,你是找到墨衡此人了?”

    原随道:“正是,李大人,墨衡名为吴易,出自贺州吴氏。她曾在辰州任职,后因洪波之乱被罢官。”

    清平神情凝重地道:“如今我们所有的推断都无切实的证据,仅凭着今大人的图纸,和这些前人所著的故事,实在是难以说服。何况这其中的事情太离奇、太繁琐,中间所跨百年之久,有许多卷宗都已残缺。这里头牵扯到许多案子,原大人,凭你我之力,就好比是杯水车薪,实在是太难了。”

    原随望着她道:“再难,也需有人去做。杯水,只要够快够勤,一样能扑火救人。这世上的事大抵是如此,这世上的人亦如此,人人如此,谈何家国?”

    “何况李大人只是劝我退,但自己却毫无退却的意思,这又是什么道理?”原随从她手中抽回那叠纸:“孤身奋勇固然有其称道之处,但李大人却不是一人独行,不必如此。”

    清平忍不住笑了,道:“竟叫原大人瞧出我心中志向了?真是惭愧。既然原大人有这等厉害的读心之术,不如与我一道去鉴别几位高人,看看她们心中所想,到底都是些什么。”

    随着沉重的牢门被推开,原本在紧贴墙角觅食的老鼠顷刻间消失在黑暗中,火光照亮潮湿的地面,被关在牢里的犯人们闻声睁眼,攀在栏杆边呼号咒骂。

    右边一人骂道:“你们竟敢关我!你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放眼昭邺,哪个不识得我!”

    又一人哭诉道:“大人,小的不过是个伙计,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从未犯事,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牢头原是在前殷切为单乐引路,见状吼道:“放肆,通通闭嘴!”

    单乐面若寒霜,大步走到最里头一间,这牢中布置十分整洁,还放着桌子碗碟烛台,床上一叠新被尤为显眼,单乐眼皮一跳,向牢头看去,牢头到底心虚,道:“大人,小的也是没有办法……”

    一人坐在床尾,捧着本书沉浸其中。她穿着身白袍,姿态闲适悠然,丝毫不受外界所扰。

    牢头开了锁,单乐一撩衣袍踏了进去,道:“过主事。”

    那人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只道:“何事。”

    单乐眉头一皱,道:“过主事,本官再问你一次,你与那雕师郑合辉可是旧识。”

    过主事拍了拍袍子,很是悠闲地道:“大人真是强人所难,昭邺雕师千百人,我哪里有空一一记下她们?”

    单乐冷声道:“郑合辉已经指认了你,正是你卖给她特制的香油,供她涂抹尸身防腐。”

    过主事放下手中的书,轻轻叹了口气道:“大人,我不过是神院小小主事,成日都在院中打理内务,哪里有什么时间去和这杀人灭迹的雕师做什么交易……敝寺中尚有州牧大人亲笔所提的楹联,真不知她若是见着这幕,又会怎么想呢。”

    单乐不为所动,道:“在案情尚未查明之前,就先委屈过主事在牢中多歇几日了。横竖此地有人伺候,在里头和外头哪里又不一样呢?”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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