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142

    清平声音沙哑道:“房中没水了,来你这里借些水喝。”

    张枫倒了被茶与她,目光掠过脖颈衣领处掩不住的红痕时低下了头,清平喝了口茶,感慨幸好明日不必点卯,放下茶杯转身离开。

    院中伺候的下人闻声出来,管事也急匆匆地提着灯笼赶来,见大人衣裳不整地从张氏院中出来,神色略有些微妙。

    原来纳小郎是假,让张侍君吃味是真,大人真是好手段。管事忙吩咐下人叫厨房熬些粥来,敬畏地看了一眼张侍君被踹开的院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四月注定不是一个太平的月份,使团朝觐结束,皇帝与众臣终于能歇上一口气了,没过几天,贺州便传来折子,内阁半夜被急召进宫,第二天| 朝会上户部尚书亲自上了请罪折,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摘下官帽,长跪于地。

    “朝廷颁发给六州的银子,本是用作抚恤阵亡军士家眷之用,另有朝廷战时向贺州商贾征马的补贴在其中……但却不曾料到这些人竟然无视朝廷律法,贺州从上到下,层层剥削,最后到了阵亡军士家眷手中,居然只够置办丧事……”

    有那等不满之人质问官府,却被打断了腿丢出衙门,贺州百姓群情激愤,包围了郡府,要求一个说法,但却被无情打压,关进大牢中。有悲愤者连夜到州府越级递状纸,鸣鼓之后,一头撞死在州府门前,惊动了贺州州牧,这才将事情闹大来。

    满殿大臣跪地磕头,皇帝平静的语句下埋着无穷怒火,她森冷的嗓音回荡在殿中:“查,刑部吏部都派出人手,给朕里里外外都查个明白!”

    与此同时,辰州递上折子,今年辰州比往年提早迎来了雨季,大雨昼夜不停地下着,河道的水变得浑浊不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漫过河岸,冲破加高一层又一层的河堤后,河水汹涌咆哮着淹没田地,奔向村庄市镇,待辰州州牧将灾情上报朝廷之时,辰州已有两郡受水患之扰。

    折子上更是提及一件事,先帝的藩地便在辰州,登基后为追封生母一事与朝臣争论不休,更是特地在辰州建起了太庙,单独祭祀亲生父母。如今水患突袭,居然冲毁了这座太庙,一时间谣言四起,直指太庙被毁一事实乃上天降罪,只因为御座上坐了不该坐的人,更是暗指当今陛下身份不详一事。

    于情于理,为了驱除这种谣言,朝廷必须派遣官员再建造太庙。建造太庙是极为隆重的事情,绝不可能率意而为。又因辰州河道被毁,朝廷派了户部侍中前去修缮。而太庙一事,则交由礼部侍中而为。

    清平接到圣旨的时候还在为后宫选侍与宗正寺卿纠缠,宗正寺卿闻言一怔,道:“李侍中若是去了辰州,那要由谁来主持选侍一事?”

    宣旨的官员乃是内阁直司胡翟,她道:“下官不知,大人若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可向内阁请示。”

    清平领了圣旨回到房中,淡定无比地对李宴道:“回去准备准备,你随本部一道去辰州。”

    而此同时,工部侍中,刑部侍中,皆领到了圣旨。原随在刑部府衙接受了一番尚书大人的教导后,慢悠悠地晃到大理寺,这也算是她的老地盘了,只是这次她来并非为找昔日同僚叙旧,而是来点兵调将的。她与旁人不同,还有一道特殊的圣旨,领此旨可便宜行事,可随时提调州府宗卷库的档案,职权与州牧相等。

    接踵而至的天灾**使得庞大帝国终于从繁华里显出了疲颓之势,巨大的阴云再一次笼罩在长安之上,未知的风暴即将到来。

    第156章 谢渊

    入夜后便下起了雨, 雷声轰隆, 时而有电光相伴, 不过片刻功夫雨势变大, 芭蕉树影映在书房窗上,在疾风暴雨中叶片低垂, 好不可怜。

    清平沐浴后坐在书房看着卷宗,圣旨已下, 命她与工部侍中同往辰州, 乃是为了修缮太庙一事。先帝在时为祭拜亲生父母, 而在昔日辰州的封地上修了这座太庙,为了给母亲正名加封, 便着大臣选吉地, 最后定在九峰山上,依然是前礼部侍中、工部侍中负责此事。她从礼部文书房调出了当年的宗卷,这些东西不能带走, 也无法誊抄,必须在有限时间里看完后记下, 再交还礼部。故而这几天清平一直在看这几卷卷宗。

    前任礼部侍中文采斐然, 详细地记录了择选九峰山的缘由, 伏龙领纵贯贺、辰两州,九峰山便是其在辰州的分脉,地处辰州东南,山势高险,奇峰罗列, 因有九座高峰而得名。其实祠堂庙宇之类的地方理应建在平缓的山地,但先帝封地在此,是为故地,而九为阳数之极,道之纲纪,象其屈曲穷尽之形,凡九之数皆从之;而在只有帝王才能用的纹饰里,以凤鸟为主,其尾羽便是九根,因为这些缘由,先帝便在这座险峰下另修建了太庙,派遣太庙令负责日常事务。

    按理来说这座太庙地势如此高,怎么会被水给冲毁了呢?

    清平合上卷宗,揉了揉额角,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因为贺州贪污一事,六部已经忙成一团了,她本想去请教原随一些事情,管事却把拜帖送了回来,说原大人家里的仆人说,原大人领了圣旨的第二天便走了。

    清平不禁有些疑惑,吏部侍中还在朝中,为什么刑部侍中却已经离开了?

    久闻雨声烦,她心乱的厉害,近来大雨,到处都是潮湿一片,肩头旧伤未愈,清平只觉得隐隐作痛,偏偏这痛无药可解,只能自己熬着。她捏了捏肩膀,忽然窗外狂风大作,猛地一下吹开窗,雨点趁机飘入屋中,湿了一片地方。清平用手拢着烛台,不叫火苗被风吹灭,桌上卷宗被哗啦吹落,她只好取了灯罩放上去,满室一暗,只有桌前得了几片朦胧的光,她又急忙捡起卷宗放好,那本被遗忘在桌角的《庆嘉异志》被风吹开几页,恰好落在宸鹤结那章。

    清平的手一顿,神差鬼使地按住那页,窗外雨声渐退去,好像一切的声音都变的遥远起来,她无法移开视线,似乎这书中藏着什么极为诱人的东西。她刚要低头去看,突然肩膀疼的厉害,手才按住书,窗外闪过一道光,照的室内如同白昼,接着就是轰隆的雷声,震的人心中难受,她堪堪想按住那页拉过来看的仔细些,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取了笔架上的笔,极为自然地蘸了蘸砚中残余的墨。

    清平只觉得后背发冷,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却愣住了。

    吴盈坐在灯盏边,披着一件外袍,借着余光,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清平深吸了口气,指尖陷进掌心,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吴盈恍若未觉,一心一意地写着什么,清平定神看向她手中——

    那是只纸鹤。

    雷声滚滚,震耳欲聋,清平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呼吸急促地看向窗边,窗扉紧闭,在风里砰砰作响。她起身环视周遭,并无人踏足的痕迹。

    管事在门外道:“大人,原家的下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原大人走前留给您的。”

    清平开门接过信拆开,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就:“……李大人此次前往辰州,需千万小心,辰州如今局势不明,两郡告急,亦不可作寻常视之。且贺辰两州自古相近,渊源深厚,牵扯极深,难免有所勾连。

    李大人所托之事余已知晓,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轻易定论,更不可以身犯险,望慎思而行。”

    清平打发了管事回去,回到桌边,她移开卷宗,并未在桌角发现那本《庆嘉异志》。手执烛台在书架上找了一圈,最后她在抽屉中发现这本书。

    一只纸鹤孤零零地呆在抽屉尽头,清平几乎忘了是什么时候将它与这书一同放进去的,她屏住呼吸,小心将纸鹤拿了出来。

    纸鹤受潮,微微有些发软,清平用手捂着靠近烛台暖了一会,这才下定决心,在灯下将这鹤拆开。

    她展开泛黄的旧纸,指节攥的发白,有一张与旧纸同样大小的蜡纸被藏在里头,清平颤着手捋平来,上头的字迹清晰,她看了半晌,转身去移开书架,取出那本账本。

    果然,难道真的是这样……

    清平翻到从未注意过的几页,终于明白了为何吴盈会说有了这本账本,楚晙一定会放过吴家。她甚至有些懂得当初在阾枫郡外,吴盈为何会死。

    倘若这本账本为真,那么吴盈当初在互市为官时,绝非只是为了盯着楚晙而已,她在查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查的太多,知道的也太多,这才招致杀祸。

    夜雨仿佛落在了她的心里,噼里啪啦地砸的胸口隐痛,清平闭上眼睛,那些猜测似乎都随着纸鹤中的蜡纸印证了大半,但仍有存疑之处,却无人能为她解惑。

    吴盈所透露的东西不过尔尔,却已足够骇人,被掩盖在这纷繁因果之下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秘密。

    雨夜茫茫,黑的见不着一丝光亮,只有偶尔从天空闪过的闪电照亮夜幕,李宴在房中收拾东西,有老仆进来换了蜡烛,道:“三小姐要去那般远的地界,只带这么些行李,怕是不大够用。”

    李宴道:“能跟上官同行已是幸事,何况天高路远,若是带了那么些不必要的物件,路上也是麻烦。”

    仆人叹道:“要说咱们李家,也曾是出了几位登阁拜相的贵人,要是放在那时候,如何能屈就小姐在这等微末之位。”

    李宴心中一叹,对着从小伺候自己的老仆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道:“那都是老黄历了,这种旧事,不提也罢。”

    老仆为她打好包裹,道:“如何能不提?小姐在京中多时,看那大族贵女出游,难道心中不曾有艳羡?”

    李宴笑道:“还真未有过,凡事须得看利弊两面,你瞧那世家繁花似锦,谁知道背地里过着什么日子。这些年来,世家如履薄冰,江河日下,那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些面子上的功夫不过是装给旁的人看,要是李家真如那样,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老仆收起火折子,诧异道:“小姐说的好似有那么些道理。”

    “是吗,”李宴笑着摇摇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大人说的。”

    老仆道:“小姐的那位上官?听说也是姓李。”

    李宴道:“自然是姓李的,也是河西郡人士。”说完她皱起了眉,道:“你在李家呆了这么多年,可知道旁支有个叫李辅成的人。”

    老仆思索片刻,道:“回小姐的话,您说的这人老奴有些印象,可是在五元城捐了些银钱换了个员外的那位?”

    李宴道:“正是。”

    老仆啊了一声,忙告罪道:“要说起来,这人早就入赘了夫郎家,随了夫家姓,李家家谱上似乎已将她除名了。”

    “不过她夫郎没几年便去了,也是可惜。此人无子嗣,熬了数载,好似也生了什么大病,如今坟茔无后人祭拜,也是可怜呐……”

    李宴愣住了,重复了一遍:“此人……无子嗣?”

    老仆道:“正是。”

    李宴缓缓吐出一口气,若是李辅成更名易姓,且不曾留下子嗣,那……

    “不知五元城现在如何了,本部已许久不曾归家,家中只余母亲一人。”

    那人搁笔,又细细核对一番,淡淡道:“若是有机会,也想将她一并接来,只是此中事务繁多,唯恐照料不利,倒不如由她在五元罢。”

    “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里面的道理,需早些明白。莫要等到逝者已逝,难忘其情,徒留悔恨。”

    念起彼时清平落寞的神情,李宴心中发寒,不由得想,这位李大人,究竟是谁?

    “我也很想知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锦衣男子坐在水榭中,手指夹着一张信纸,身边的人道:“回公子的话,今天早上伙计在店门外发现的,便交由掌柜的看了,这才传到您手上。”

    他问道:“无毒?”

    “无毒,照规矩,能送到您手上的东西都是仔细验过的。”

    “哦。”公子点点头,将信纸翻了个面,那人行礼退下。

    他对着信纸看了一会,见上头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东西,白纸朱砂格外醒目,他拎起纸,这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却像是一个……一个眼睛。

    正当他沉思之余,有人来请示:“公子,谢家来人了。”

    “请她进来罢。”

    下人引着一个青衣女子慢慢过来,公子眯起眼睛,眉头一挑,冷哼道:“有趣,穿了戏服来做客,这谢家的人便这般狂妄了?”

    他身边的仆人定睛一看,那位访客身上穿着青色袍子,上绘白底蓝边的海浪纹,袖子又宽又大,的确是戏班子常见的戏服。不过……

    仆人低声道:“公子,奴婢瞧这客人的衣裳,怎么像那辰州人里跳大神穿的?”

    公子不悦道:“谢家还找了一个跳大神的来?哈,真当我们邵家无人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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