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141

    清平前些日子让管事帮忙买匹马,结果管事会错了意,挑的的确是好马,但却是一匹小马,马儿尚未出厩,人不能骑。清平当即愣了眼,只能牵着马跟在丰韫马屁股后面,进教坊时还被人当成仆人拦下,后来被丰韫很是嘲笑了一通。

    “不敢和丰大人的神驹相提并论。”清平从身后牵出一匹黑马,笑道:“虽无神驹,但也不会叫丰大人折了脸面。”

    丰韫哈了一声,□□马儿也从鼻中喷了喷气。清平翻身上马,口中念道:“走走走,老马识途,寻花问柳还需丰大人引路,不然这花这柳,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那调香师曾住大南巷,是前年才搬到咱们教坊后头的,平日也不曾出门,只有个仆人出来采买东西,若是教坊中有人想配什么香,就写了条子,使人送到她那处便是。”

    教坊的伙计低头哈腰地说完,引着清平与丰韫进了一条小道,周遭草木丛生,好似很久无人打理。等到了一扇木门前,伙计将手里灯笼插|在门环里,丰韫赏了她块银两,伙计有眼色地离开了。

    丰韫收了笑容,轻声道:“清平,你进去便是,我在外头帮你看着。”

    清平看着她有些忧虑的样子,拱手低声道:“多谢了。”

    丰韫侧身回避,叹了一声,扶起她道:“如今你已贵为侍中,官职在我之上,不必向我道什么谢了……只是清平,恕我多问一句,你所做的一切,无违国之律法,纲常法纪罢?”

    清平沉默良久,道:“是。”

    丰韫指节微松,喉头动了动,想说许多话却说不出口,只得道:“快些去吧。”

    清平转身就走,又停下步子,想了想道:“长泽,我所做的一切,一半是出自私心,一半是为求公道,绝不会做些什么危害社稷,扰乱朝纲的事来。”

    夜风乍起,香炉中一点微弱红光渐渐熄灭,清淡的香气被风吹散了些,一只手揭开盖子,用银条拨弄着香炉里。女子瞥了一眼,收回手,将另外半枚香丸浸入清水中,又仔细看过,才道:“许久未见这等手法,一时不察,叫客人久等了。”

    清平道:“无妨,还望阁下告知,这香丸中有何香料。”

    女子瞅了她一眼,道:“客人想来出身不凡,只是若涉及家宅阴私,请恕在下不能随意透露。”

    清平从袖中取出一只锦袋,放到桌上,道:“非也,某只是替家中大人做事,小小仆役尔,请说就是。”

    女子取过锦袋,松开绳结,被里头金灿灿的色泽闪了眼,旁顾左右,这才收了锦袋,道:“客人诚心来问,我自然知无不言。辰州生产香料,配方更是多到数不清,客人这香丸有些特别,其一是用了寒檀香,这东西可金贵着呢,其二这香丸所用香料甚广,无法一一辨别。但这请客人放心,这香丸仅做安神定气只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算是调香人用心良苦了。这等手段,必是位精通药理调香的大家!”

    清平垂下眼,道:“听说这寒檀香用途甚广,风月之地常用此香……”

    “欸,客人真是糊涂,想必是道听途说的吧?”女子摆摆手,很是不屑道:“那些人知道什么,寒檀香这般珍贵之物,哪里能随便给人用?”

    清平心中疑惑,面上仍是平静,女子又道:“啊,我知晓了,客人是听说了这烟花之地的规矩吧,实不相瞒,这香的确是有那些用处……”

    她暧昧地笑笑道:“……这东西名为和鸾,平常戴在身上仅做熏衣之用,但以普通的絮草燃之相伴,那便有些不同了。”

    清平思索片刻,道:“和鸾的香方,阁下可知晓?”

    女子摇摇头道:“客人有所不知,这等古旧的香方,百年前在辰州只有神庙中的长老才会调制,寻常人就算得了方子,也不知要如何下手。如今会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我也只会辨别,而不会调配。”

    管事想,大人大约是疯了吧。

    清平端着一杯茶,淡淡道:“是,我说了,焚香更衣,我要纳小郎。”

    管事瞄了眼那身着薄纱的浓妆男子,又瞄了眼站立在一旁的张枫,觉得自己还需得劝劝大人,这般行事,难保不会弄的后院不宁。

    管事试探道:“大人,这就有些仓促了吧,要不然等到明日,将纳吉的东西都备好再看?”

    “也行。”清平低头喝口茶,“后天休沐,明天晚上正好把事办了。”

    管事战战兢兢地瞄了眼低头的张枫,咽了咽口水退了下去。

    罢了罢了,大人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事心中唏嘘不已,堂堂女儿家,如今已登朝入殿,光耀门楣,也是该想想开枝散叶的事情了,不就是……急色了些么。

    清平下衙回府的时候,管事已经将府中装饰妥当了,红灯笼挂在屋檐下迎风摇摆,是说不出的诡异。

    清平看了一眼,想想算了,没叫人撤下来,好歹是管事的一片心意,没得叫她多想。进到房中沐浴更衣,管事又捧来一套喜服,清平看了她一会,只能把方才的话在心中又说了一遍。

    算了算了,她强打起精神来,换了这套喜服,而后将书房的一把木椅拖到房正中间,房中又放了四个香炉,香气氤氲,恍若花开满室,清淡雅致的菡萏香气都变的馥郁芬芳起来。

    管事探了头进来,觉得今日房中熏香有些过分放重了,“大人,人送到了。”

    那名男子颤颤巍巍地被人扶进房中,下人们都低头看地,动作奇快无比,清平见了冷冷一笑,吩咐道:“全部退下,等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管事哑然,转头看向新小郎,心生怜悯。那男子也是浑身一颤,可怜兮兮地被扶进自己的院子里。

    本该被翻红浪,度过良辰春|宵的李大人面无表的地坐在椅子上,她听着飘飘忽忽的打更声,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喜服袖子滑下,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她手指轻动,好似在想着些什么。

    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人脚步声,从院中一路行来,毫无停滞,来人显然十分清楚主院在何地,径自寻了过来。

    清平抬起眼睛,外头起了风,树影摇曳,倒影在窗上。

    脚步声在门前停了,她换了个姿势,扭了扭酸痛的脖颈,好整以暇地等着那人进来。

    果不其然,房门猛地被人推开,来人定定瞧着她,冷冷道:“李清平,你这是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

    第155章 琉璃

    清平抬起眼, 淡淡道:“臣见过陛下, 请恕臣无礼, 不能起身相迎。”

    楚晙眉头一皱, 脸色沉沉道:“你身为礼部侍中,本该知礼守节, 竟纳教坊男子为夫郎,难道是嫌御史台的折子还不够多吗?”

    清平一手支撑着下巴, 安静地听她疾声厉色地说教完, 才抬起眼悠悠道:“……御史台若是参臣, 臣无话可说;纳何人是臣的家事,自然轮不着旁人评头论足, 何况臣已近而立之年, 膝下犹空,娶夫生女更是人之常情。”

    月光撒落院中,夜里凉风乍起, 吹的满院花木沙沙作响,楚晙抬脚跨过婆娑树影, 反手合上了门。她走到清平面前, 手虚放在扶手上, 修长的影子将清平完全笼罩在其中,道:“你说甚么情?”

    说着,楚晙伸手解下了清平束发的金冠,冠身是攒簇的紫薇花,是常见的婚饰, 只是做工平平,明显有赶工的痕迹。清平长发如水倾泻披落,金冠被随手丢到地上,楚晙连看也不看,只是盯着她道:“俗不可耐。”

    清平看着那只金冠在地上滚了几圈,心中颇觉可惜,好歹也是管事辛辛苦苦找人临时打的,手艺是其次,心意为要。忽然手上一暖,她瞥眼看去,楚晙手覆在她的手上,道:“你手为何这般冷,嗯?”

    “臣也不知道。”清平抬头去看她,微笑道:“陛下若是略通岐黄之术,不如请为臣瞧一瞧。”

    她牵过楚晙的手,拉开衣襟贴在心口处,轻声道:“臣从前见到一人,心跳的厉害,一日不见,便有种种绮念。如今她就在臣面前,为何这心跳却不如以往了呢?”

    房中仅有一盏灯亮着,她仰起头,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眼中映着迷离黯淡的光,却蕴藏着明亮的碎星,是春水连着夏夜,收拢了一池潋滟。像是杯盏中香醇的美酒,吐息中尽是诱人的馥郁芬芳,楚晙的脸隐在昏暗的光中,神情难以辨别,清平只觉得贴近心口处的那只手微微发烫,温度透过里衣与肌肤相触,轻而易举沾染上另一个人的体温与气息,等了一会,才听她道:“李大人如今美人在怀,怕是早就乐不思蜀,既有新人在,哪里听的到旧人心声。”

    清平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拉,两人鼻尖相近,她目光逡巡在这张脸上,勾勒出熟悉的眉眼,像是要牢牢记在心中。幽深的眼眸中光华熠熠,冰冷而又炙热,她道:“是什么心声,陛下不如教教臣,也好去讨她喜欢。”

    淡雅的香气萦绕在她们身边,楚晙眸光微暗,两人贴的极近,呼吸可闻,忽地笑了笑,道:“那你可要学的仔细些……我只教一次。”

    满月如玉盘,高悬青云端。清辉遍布人间,拂照千家万户。茫茫夜色中飞鸟从云海中飞过,古老的都城陷入静谧的睡梦中,云纱傍着流水,偎依在小桥下,露水从草叶上滑落,平静的水面上荡起细小的涟漪,好似惊醒了沉睡千年的美梦。

    纱帐低垂,桌上的红烛燃了一半,偶尔爆出轻微噼啪声,衣物凌乱落在地上。而床榻中自成一方小天地,清平只穿了一件薄衣,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她俯视身下的人,楚晙长发散开,昏暗光中可见眼角眉梢一抹绯色,胸口起伏不定,锁骨上滑过一道亮湿的痕迹。

    清平俯下身紧贴着她,拇指摩挲过她的唇瓣,楚晙嘴角勾起,懒懒道:“李大人莫不是怕了?”

    清平没有回答,只是在她唇上温柔地落下一吻,她眼中眸光似水,哑声道:“陛下亲身教导,臣怎敢退缩?”

    煌煌如日月般的帝王躺在她的身下,衣衫凌乱,长发散开,清平手抚摸过她的脖颈,帐中又闷又热,她的指尖带着潮湿炙热的触感,又沿着唇边缓缓而下,楚晙幽暗的眼睛看着她,呼吸急促起来。

    楚晙难以自持地伸手按住她的手,拉低她的脖颈,重重的吻了上去。清平将长发别到耳边,微微用力,加深了这个辗转缠绵的吻。清平略略喘息一声,唇舌才分开,便拉出几缕银丝,唇瓣镀着层水光,是种极为诱人的色泽。楚晙弯起嘴角含着她的唇,微微用力,清平吃痛,却听她嗓音喑哑道:“你就这点本事了吗?”

    清平咬了咬牙,一把推倒她,楚晙鬓发皆湿,长发覆过肩脖,贴在胸口,她五指拉开清平衣襟,手滑过她肩膀上的伤痕,呼吸一顿。

    如雏菊般的伤口,狰狞地烙在她的身上,是弓|箭留下的伤痕。

    “臣的本事都是陛下教的,陛下说臣的不是……”清平抽出手指,霞光染面,唇色鲜红,冷冷道:“莫不是陛下嫌弃自己?”

    楚晙微微一笑,撑起手臂,手指拨开她的唇,挑开齿关,逗弄柔滑的舌尖,用湿润的眼睛看着她,同时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喘道:“……那你要学的东西,真是太多太多了。”

    这久违的亲密让两人不免都有些恍惚,褪去俗世身份枷锁种种恩怨,她们只是相依相伴的孤雏,纵然心已隔千山万重,但片刻的温情仍让人难以割舍,心甘情愿蒙蔽五感,就这么醉生梦死下去。

    肌肤上清淡的香气让彼此的呼吸都重了几分,纠缠中清平吐气芬芳,低声道:“陈珺……”

    这个名字令楚晙微微失神,那些太过久远的记忆随着早已遗忘的旧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陈留王府中的女孩被从玉牒上抹去身份,像落寞的影子,藏在昔日旧书房中。楚晙则代表另一种身份,手握权柄,却要时刻面对危机四伏的一切。旧日的姓名令她仿佛坠入温暖的水底,潋滟的水光并不刺眼,水流缓缓拥抱着她,无声无息流淌进身体中,即使她从来冷静如厮,也不免在此时颇感伤怀,人从未如此软弱过。她也曾经历过生离死别,而人世几多沉浮,谁说爱恨不可怕。

    登高御极,垂驭八荒四海,放眼天下,青云之上,诸般来阻,皆可斩断,究竟还有什么可怕之处,令人如临渊而望。

    思念裹着那些痛苦与不甘,将怨言付之于唇齿相依里,纱帐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烛火轻摇,蹦出几颗星点,终是在这漫漫长夜里燃到了尽头,化作一缕青烟,融进无边的黑暗中去。

    长夜漫漫,月隐云归,晨星闪烁,夜色如海潮般褪去,在天幕上划开一道明亮的蓝。

    楚晙离开的时候清平就醒了,下人们谨记主人的吩咐,并无人窥伺。清平披衣而起,随意拢了拢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经过桌子时她看到那包不曾燃着的絮草,这一夜昂贵的和鸾香也只是白费了用处。她自嘲地笑笑,将东西带到书房,随意塞进一个抽屉里。

    她去踹开了张枫的院门,这位在管事心中被断定已经失宠的张侍君衣着完整坐在桌边,拨弄着灯芯,听到有人进来,并不惊讶,只是起身行礼道:“大人。”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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