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117

    吴钺手持一把油纸伞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她一早便起身离府,只身一人向着法合寺走去。这路上烟雨霭霭,行人匆匆而过,细雨打湿了她的衣袖,紧紧贴着手臂,时间长了便觉有些刺骨。

    她一路慢行,终于到了法合寺。寺宇被雨幕笼着,好像是远离浮世之地,寺中古树枝叶鲜嫩,被雨水一洗刷,更显翠绿明亮。吴钺站在其中一棵老树下看着寺门入口,捏紧了伞柄。

    雨天鲜少有人上香,守门的道人见了她出来引路,问道:“施主是来上香的么?”

    吴钺沉默,片刻后才道:“我是来拜祭故人的,劳烦法师引路。”

    道人得了她赏钱,便取了些香油,引她来到后殿。殿中是十年如一日的陈设,吴钺每年都要来此拜祭自己父亲,只不过每次都是在寺中净室独自拜祭,她目光一扫,却没看到弟弟所说的无名位牌。

    道人问:“施主可记得这人的姓名?不然此处位牌众多,一时半会也难找。”

    吴钺道:“我自己找找就是,不必劳烦法师了。只是我带了些她生前旧物,想在灵前烧了,请法师取个火盆过来便是。”

    道人转身去取火盆,吴钺沿着众多长生位牌前走过,火光点点,好似引渡亡人归去,是说不清的凄楚迷离。她走了一会,每处地方都细细看了,终是在神龛边找到了那块无名位牌,她俯身看去,位牌下瓷碗中放着一块黄玉,透过平静的水光,能将纹理都看的清楚。

    她轻轻移开位牌,拉开后面夹柜,手堪堪碰到柜中的木盒,便猛然缩了回来。她低下头,慢慢合上柜门,放好位牌。一滴水落在瓷碗中,波光荡开,又有数滴落下,沿着瓷碗边缓缓滑落。

    吴钺闷哼一声,仰起头来,眼角犹湿,两道水渍分明,她解下腰间玉佩,颤着手放入清水中,哑声道:“阿盈。”

    大殿中寂静无声,吴钺闭上眼,扶着桌边,悲伤的难以自持。忽然悠长的钟声响起,震的她心头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殿中神像手捻莲花,隐在黑暗之中,俯瞰众生喜乐悲苦。她以袖压住眼角,心有所感般低声唤道:“阿盈?”

    殿中烛火摇曳,却无人应和,

    道人取了火盆来,却未瞧见人,忙从门里追了出去,只见雨幕中一人弃伞而行,已经走的远了。

    这夜清平睡的并不安稳,她在梦中又回到无尽的草原,漫长的逃亡中,忽然敲门声惊醒了她,她拥着被子茫然坐起,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外头站着一蓝衣女子,清平瞳孔微缩,竟然是吴钺。

    “许久不见了。”吴钺拱拱手,面色憔悴,“深夜叨扰,请李大人见谅。”

    第127章 风来

    清平手按在门上, 漠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这般反应也在吴钺意料当中, 吴钺微微欠身, 道:“吴家想在乐安找个人并不算困难, 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她抬起脸, 暗淡火光照出眼中浓重的悲意,但她却掩饰的很好, 甚至还带着得体的微笑, 缓声道:“我不过是想问问阿盈的事情, 李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她为何半道折返云州,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 去救你这叛国通敌之人?”

    清平抿紧了唇, 注视她片刻,道:“如此,请进罢。”

    矮小的阁楼中添了一个人更显得拥挤, 吴钺毫不在意地坐在一张瘸腿的凳子上,清平把烛台拉近了些, 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乐安?”

    吴钺笑了笑, 不过笑意却没进眼底, 道:“起初是不知道的,不过舍弟在法合寺拜祭我父长生位牌时见着块玉佩,便回府问我缘由。”她言语温和有礼,看似平易近人,但自有一种冷漠的疏离, “这也是巧,约莫半年前,阿盈曾拖我去查你的事情,这么一来二去,我也就识得李大人了,那玉佩的事情也便想起来了。”

    清平一时无言,沉默良久才问道:“你要问什么?”

    吴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还未谢过李大人,不远万里将她的骨殖带了回来,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意。她父亲那里我自然会去圆谎,大人不必担忧。”

    清平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信息,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早知道自己会——”

    那个字她没说出来,吴钺闻言侧过头去,像在掩饰着什么,低声道:“她自然知道自己会死。”

    她来到茶馆时,吴盈已经坐在雅间了,她把玩着手中一块玉佩,吴钺问道:“你不是已经回长安述职了吗,怎么又转道贺州?”

    吴盈答非所问道:“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吴钺皱起眉头,好像不能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端起茶盏喝了口道:“还没,已经使人盯着了。”

    吴盈神色淡淡,梳理玉佩上的穗子,道:“云州还有人没回来?”

    吴钺摆摆手,头痛道:“回来?能把这些劝回来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你还指望全部回来?”

    吴盈冷冷道:“那就是找死。”

    吴钺思索半晌,终是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事关皇室血脉,这查起来可不容易,还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就好比大海捞针,怎么找?”

    “盯住一个人查就是。”吴盈喝了口茶,低头道:“人过留痕,雁过留声。一个人只要不是凭空出现,必然会留下痕迹。”

    吴钺道:“你是自己要查,还是齐王示下让你去查?”

    吴盈轻描淡写道:“都是。”

    吴钺骇然色变,压低了声音道:“你是疯了,这种事情是随便查的吗?若是出了乱子,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怕死?”吴盈嘲道,“你要是怕,就不该去揽吴家的事情,就该好好做你的富贵闲人!”

    “我没说怕!”吴钺恶狠狠道,“你给我说清了是怎么回事!”

    吴盈掀了掀眼皮,道:“我要走了。”

    吴钺奇怪道:“这么急着回长安,不去看看你父亲?”

    吴盈看了她一会,掩住眼中复杂的情绪,道:“是回云州,我马上就要走了,不过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吴钺拉住她,道:“回云州做什么?”

    “救人。”她道。

    吴钺眼角狠跳,她不可思议道:“你要去云州救那个李清平?你怕不是真糊涂了吧,你先前不是与我说,她已经随着使团离关,你要如何去救人?”

    吴盈古怪一笑,道:“齐王一直在寻信王的马脚,此番出使,齐王还以为是大获全胜,逼走了她。但我后来一想,这分明是信王以退为进,她手段了得,怎么会心甘情愿偏安一隅,这必然是将计就计,到时候反将一军——”

    吴钺虽只听过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但凭她聪慧也能猜到一二,她道:“这也不是你我就能搅合的事情,你还是快些收手吧。”

    吴盈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世人都知晓吴家站了齐王的队,这是怎么也推脱不掉的。”

    “我暗中经手的事情太多了,齐王得势也不会留我。”她微微一笑,伸手为吴钺倒茶,“她算不上什么大度的人,为了名声,上位后一定会清肃手下”

    吴钺苦思冥想,问道:“难道要我们去站信王,但就目前局势来看,信王并无上位的可能。”

    “信王?”吴盈冷笑,“这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也是个狠的,你就别指望了,管好吴家的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别让她们头脑发热,做出什么蠢事来。”

    吴钺闻言心惊,望着她道:“你便这般笃定?”

    吴盈道:“那你就看着罢。”

    两人一时无言,低头饮茶,心思都不在茶上。吴钺问道:“你此番去云州,要什么时候回来?”

    吴盈将手中那枚玉佩放在她面前,道:“苍梧郡负责转运南北官运,若是粮草出行,也必然会从此过。官员从中捞的好处甚多,千万两的油水都折在此处,你拿着这个去寻一个姓邓的官员,她手中有一份世家大族向朝中重臣进贡的账本,若是齐王上位,就烧了它。”

    她眼中映着杯底碧色,幽幽道:“若是信王上位,便找个合适的机会呈上此物,自然能保全吴家上下。”

    吴钺哑口无言,额角青筋暴起,喝道:“伙计,上茶,水喝完了!”

    伙计忙进来添了茶水,吴钺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你这是将以后都打算好了,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指望我夸夸你是不是?”她猛吸口气,怒道:“你就这么糊涂,你——”

    “你知道我不是糊涂。”吴盈突然打断她的话,看着她道,“我生母是齐王得力的谋士,虽看似风光,但古往今来,哪个能得了好下场?她是享尽荣宠,但若是出了事,还会连累我父亲。”

    “他已经再嫁,依然要仰仗吴家声势。倾覆之下安有完卵,吴家自然不能倒,不然要牵连多少人?”

    吴钺厉声道:“那也轮不到你去送死!”

    “来不及了。”吴盈淡淡道,“齐王的人城外等候,阿钺,来不及了。”

    吴钺心头一片冰凉,却听她道:“我父亲还好吗?”

    吴钺下意识回道:“舅父过的不错,还与我问过你的事情。”

    “是吗?”吴盈怔愣片刻,低声道,“那就好。”

    她放下东西,走出茶馆。

    桌上烛火在夜风中跳的厉害,吴钺用手拢住,轻声道:“说起来,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拦住她。只不过被她三言两语震乱了头绪,也想着侥幸,万一呢?”

    清平嗓子发干,她不曾想到离京三年,局势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改变。这场关于权谋的暗战早在十几年前便悄声无息的拉开序幕,她们都是局中的一子,看似都在自己顺心意而行,焉知不是棋手引导,暗中铺就而成。如同漩涡般,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所有人都拽入其中,没人能逃的开。她突然想放声大笑,又想痛声悲哭,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哑声道:“多谢你了。”

    “不必与我道谢。”吴钺道,“李大人,这世上没有万一,人死了就是死了,再怎么追思哀悼都是回不来。你与她曾同堂进学,做官也相近,她这么去了,想必你知道是谁杀了她罢?”

    清平仔细回忆当天的景象,怎么都想不起最后的情景,她低声道:“我并未看到那些人的样貌,之前与吴盈一起来的玉统领曾说,到了阾枫郡便有人接应。”

    吴钺却道:“不,那绝非是齐王的人手。你怕是不知道,越王犯上作乱死于乾光门,随后齐王便被看管起来了。后来上谕遣大理寺严查此案,越王反乱之事却是齐王一手主导的,更是假借呈药之名,险些令陛下遭遇不测,如今她已被囚在诏狱之中,废黜亲王头衔,贬为庶民了。”

    清平难以置信道:“什么?”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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