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57

    清平正头痛, 没注意到她叫了自己的名字,只道:“一位友人。”

    吴盈把这个词在嘴里默念了几遍,心里总感觉有点问题,清平拉着她去书房取了书,道:“快回去吧,夜深了,学馆怕是要关门了。”

    吴盈摇摇头道:“我不住那里。”

    清平嗯了一下,手持灯盏送她出门,吴盈却仍是坚持不懈的问:“那人是谁?你的同僚吗?为何我不曾见过?”

    她这番连珠炮般的发问使清平心中产生了一种侥幸感,楚晙固然认得吴盈,但是吴盈与楚晙接触较少,现下未必认得出楚晙!她心思转的飞快,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一脸严肃的对吴盈道:“是我的上官,你自然是不识得的。”

    吴盈道:“那为何深夜到此拜访?”

    清平反问:“你为何去而复返?”

    吴盈噎住了,答不上来。嗔怪般看了她一眼,却觉得朦胧烛火中,她仿佛是画里的人,眉目秀丽无不精致,随着行走间光影转变,琥珀色的眼眸清清浅浅,心里却不知生出了什么滋味,酸甜交加。

    吴盈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声音放的极轻,像怕惊到她般:“清平,我”

    清平真是佩服自己,明明心急如焚还能耐心听她讲话,只是吴盈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她便推了她出门,无奈道:“回去吧,今日不方便招待你,若是得空了,你再来就是。”

    吴盈胡乱点点头,清平看她面红耳赤,奇怪道:“你怎么了?”难道是被楚晙吓傻了?

    她去拉吴盈,吴盈却突然甩开她的手,结结巴巴道:“你,你早些休息吧我,我走了!告辞!”

    清平看她落荒而逃,来去如风,阖上门回房,这才想起楚晙还在正堂,一想到还要应付她,顿时觉得心累非常,拖着疲惫的脚步一步三叹,摇晃着从梧桐树边经过,慢慢走到正堂。

    楚晙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道:“来了。”

    清平没注意她坐在门边,被吓了一跳,她咽了口口水,点点头道:“是,人走了。”

    说话间她小心注意着楚晙的脸色,只是楚晙神情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来。清平揣测了一下她的心思,斟酌道:“殿下也见到这孩子了,她好似不认得你了。”

    楚晙闻言看她一眼,道:“认得我又怎么样?”

    怎么样?清平打好的腹稿尽数化作一堆无用之物,她无奈道:“殿下要问什么,下官知无不言。”

    楚晙手中把玩着什么,低头笑了笑道:“我猜你们早就相认了,是么?”

    这确实是真的,不过她俩道现在也没相认,最多就是默认,但这点清平是没法否认的,她道:“是。”

    楚晙手中动作一停,清平只见她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颇觉心惊胆颤,却听楚晙道:“那日提学召集众学子礼苑迎驾,你在哪里?”

    事已至此,清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如殿下所想的那般。”

    楚晙眼瞳黝黑,一丝光也无,像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她轻抚掌心道:“很好,这很好。”

    此时一阵风穿堂而过,吹灭了堂中烛台,四周陷入黑暗,只见一片清辉从外头照进门里,正巧落在两人之间。清平一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看见她下巴和嘴唇,她袍子上的银线纹饰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清平一咬牙,跪在她面前道:“殿下,吴盈她不曾认出您,贺州的事她也一无所知,想必也不会妨了您的大事!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待科试完后,自然就什么事都没——”

    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楚晙站起来,慢慢走到她面前。清平抬起头看向她,楚晙全身笼罩在月光中,整个人好像在微微发亮,明暗交界中,她按住清平的肩膀,缓缓低下头,用自己额头抵住她的:“什么叫做什么事都没有?你觉得什么是应该有的?嗯?”

    两人靠的太近,她眼中的种种情绪清平看的分明,忍不住往后靠去,想从这诡异的气氛里挣脱出去。楚晙却紧紧按住她的肩膀,清平匆忙扭头,两人脸挨得很近,她听见她叹息一声,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她竟不敢去看楚晙的眼睛,只听她道:“你若是像小时候那般就好了”

    清平心中如掀起惊涛骇浪,慌忙中想推开她,楚晙却松了手,只身向院外走去。吴盈一事她始终没给个说法,清平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门里道:“殿下!”

    楚晙拎起灯盏,闻言连头都没回,道:“既是你至交好友,情深义厚自不必提,因缘相会,倒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清平摸不清她话里的意思,到底是要如何,楚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清楚。她慢慢走出去,楚晙侧头瞥她一眼,清平手拢在袖中,想了想还是觉得该把话说完,她道:“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楚晙旋即转身,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

    清平迟疑道:“吴盈之事,殿下,要如何处置?”

    楚晙走过来,梧桐树影映在她的衣袍上,她道:“我要处置谁,干卿何事?”

    清平头一次觉得她的气势是那么的凌人。也是,楚晙身为亲王,向来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大概只有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偶尔不必端着架子,但若是她愿意,她便如同出鞘的剑,锐利无匹,自是要以所向披靡之势横扫诸般来阻。清平无暇去想为什么她平时面对自己时总收敛了些许,对吴盈的担忧在此刻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想法,楚晙见她一脸着急,倏然笑了,这一笑当真如云破月出,她自是风清月朗,翩翩有礼道:“李清平,你又是什么人呢?是为我所用的下属,还是你方才说的,故旧友人?若是前者,自然是我的人,那受我庇护,这件事自然好说;若是后者,这交情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无异于当头一盆凉水泼下,清平眉头拧了拧,挺直了背,不让自己输了气势。她虽然知道自己和楚晙前尘旧事扯不清理还乱,以后的日子也就这么不痛不痒的磨下去了。但万万没想到楚晙手起刀落,来了一招快刀斩乱麻,连片刻都不容回转,只逼着她再次做出选择。

    只是这次不同于四年前长安城门前分别之时,清平非常清楚的明白,吴盈的前程就在她的一念之间了。她这方心念急转,楚晙却步步紧逼,语气却平淡非常,道:“这就是你的深情,你的厚谊?也不过如此罢了,只是可怜你那好友了。”

    她这话说的清平心中怒火中烧,她握紧了袖中手,掐了自己几遍才冷静下来,道:“她的生死前途不过是在殿下的转念之间,哪里是我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只是凭白无故拖累了旁的人,我人微言轻,怎比殿下金口玉言!”

    楚晙盯着她,眼睛不眨一下,极轻的说道:“若是你一句话便可以了断此事呢,你说话又是否算数?”

    清平脱口而出道:“那我自然就是殿下的人了!”

    楚晙往前跨了一步,站在她面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清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感觉楚晙早就设好了圈套,就等着自己傻傻钻进去呢,堂堂信王,居然如此行事!她难以置信道:“你——”

    楚晙轻描淡写道:“金口玉言?那就这么说定了。”

    清平刚想反驳,却见她眼中溢满笑意,不复方才的盛气凌人,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楚晙眨了眨眼睛,宫灯在风中转了一个圈,散落的光点倒映在她深色眼眸中,仿佛蕴藏着温柔的星子。清平心中胀满难言的感觉,在夏日微醺的夜风中,像饮了酒般,竟然有些头晕起来了。

    楚晙提着灯,清平怔怔的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两人就这么站着,清平只觉得身在云端一般,轻飘飘的不着地。她什么想说的话都想不起来了,楚晙仔仔细细看了她一会,道:“你不是要反悔吧?”

    清平差点一口气岔了,她回过神来,有些困窘和不知所措,楚晙握着灯柄,递给她,道:“给你的。”

    清平接过宫灯,不解道:“给我的?”

    楚晙笑了笑,以手掩嘴,无奈道:“今日是你十八生辰,莫不是忘了?”

    清平恍然大悟,琼州习俗,女儿十八的生辰会得到一盏由父母亲手制成的灯盏,意为前途光明。灯柄上还留着楚晙的体温,想是一路握在手里不曾放下的缘故,清平低着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那盏灯做的精致无比,虽是简单的宫灯样式,灯罩上却有一行题字——“海清河晏,太平盛世”。

    这字眼熟的很,下面的私章只是一个‘珺’字,清平无措的提着灯,楚晙摸了摸她的头,将她耳边的落发撩起,道:“清平,遥叩芳辰、生辰吉乐。”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一个单身狗要写谈恋爱的故事啊风暴哭泣!

    第61章 科试

    “生辰”清平握紧了灯柄, 是了, 今日确实是她的生辰。与她身份文书上的不同, 但这才是真正的日期。

    她前几年的生辰都是和同窗好友们一起过的, 去外头饭馆一同吃个饭,这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说着年岁渐长, 但她至始至终都明白,文书上的出生都是假的。这盏灯唤醒了她尘封久矣的记忆, 她才恍惚想起自己真实的年龄。

    楚晙道:“你歇息吧, 我走了。”

    清平有些迷茫,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一时难以应对。晚上的风有点冷, 她缩了缩肩膀, 感觉清醒了一些,握着灯去送楚晙,到了门口, 楚晙道:“就送到这里好了,你回去吧。”又见她穿的单薄, 便解了外袍披在她身上, 只是两人身形相差略大, 这袍子披在清平身上,看起来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顽皮少女似的,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有些愉悦,帮清平系好胸前衣带,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鼻尖, 楚晙道:“衣服借你穿,要还的。”

    清平明白她的意思,要还的怕不是衣服,她是在等自己送上门呢,衣服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事到临头,清平只得道:“是,我知道了。”

    楚晙一扬眉,在门外注视了她一会,清平被她看的有些拘谨,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楚晙才道:“真知道了?不会是敷衍我的罢?”

    清平恨不得她赶紧走,忙不迭点头,楚晙嗤笑一声,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中。

    清平等她走了,才关了门,拎着灯回到书房,书房的烛台被拿到正堂去了,她将灯盏放在桌子上,以作照明。她瘫在椅子上,望着宫灯,痛苦的叹了一口气。

    她就这么歇了一会,只觉得思绪堵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仿佛被人塞了一团浆糊。忽地闻到一股淡雅檀香,她全身一僵,还以为是楚晙又回来了,疑神疑鬼了半天,才发现是身上衣服发出来的。她手忙脚乱解开外袍,浸透檀香的袍子沾染了她的体温,附在她的单衣上些许,清平脸顿时不争气的红了,她胡乱把袍子堆在桌子上,又差点把灯盏撞到地下,黑暗书房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她将灯放在地上,神差鬼使般伸手摸了摸那件袍子。

    楚晙出了巷口,就有一辆马车在暗处等候,刘甄立在车边,见她来了恭敬道:“殿下。”

    楚晙点点头,上了马车,刘甄见她神情愉悦,知道她此刻心情不错。却见她身上外袍没了,不禁有些担忧道:“殿下,您的外衣怎么没了?”

    楚晙把玩着腰间的玉玦道:“留清平那儿了。”

    刘甄登时开始对清平担忧起来了,这孩子到底过的有多落魄,居然连件衣服都没有了吗?

    楚晙淡淡道:“她很快就要回来了,函枢一职还是交由她吧。”

    刘甄不知她怎么又回心转意了,这都不是她能关心的事情。她从木盒中取出一套亲王服饰,道:“就要到齐王府了,殿下且换身衣裳罢。”

    楚晙收敛了笑,轻声道:“更衣罢。”

    齐王府位于京都北面,坐拥一处湖光山色,王府中雕栏玉栋,廊腰缦回,端的是气派不凡。

    信王车马停在后门,立即被管事的迎了进去,一众仆役跪在马车外等候信王下车,楚晙一身绛紫王服,金冠玉带,款款而来,在众仆伺候下净手洁面,才悠然来到王府宴席上。

    齐王楚昫坐在主位上,一身绯色王服,台阶下左右分别坐满了客人,她见楚晙来了,忙起身去迎她。楚晙避开她,只道:“皇姐这是折煞我了。”

    楚昫生的与女帝有几分相似,不过有些发福,破坏了那种凌厉的感觉,圆脸瞧着十分和气,丹凤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笑道:“四妹这就见外了,你我本是一家人,快上座!”

    侍从搬来椅子放在楚昫边上,楚晙瞧见了心里一笑,面上却做出几分惶恐不安来,道:“怎能与皇姐并桌共食?这不合礼法罢?”

    楚昫耐着性子道:“关上门来就是一家人,自家人吃个饭,无须多礼。”

    楚晙瞥了一眼下面神色各异的客人们,妥协道:“那便听二姐的罢。”

    楚昫闻言眉开眼笑道:“这就对了,快上座吧!”

    楚晙落座后,楚昫也回到座位,向台下拱拱手道:“诸位,这便是本王四妹信王,她在行宫为母皇修行,不怎么出来,此番便由本王做主,带她来与诸位大人见个面。”

    台阶下两排人齐声道:“参见信王殿下。”

    楚昫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楚晙,见楚晙颇有些坐立不安,想是这四妹未曾见过这么大的仗势,怕是胆怯了。心下就有些鄙夷,不过是个无倚无靠的皇女,凭白无故得了母亲青眼,竟将科试主考这等重要的事交付与她,简直就是浪费!她一见楚晙这畏手畏脚的样子就觉得没劲,觉得她就是皇家的耻辱,怎能与自己平肩称王,并称姐妹?她虽这么想,但表面上仍是一团和气,道:“四妹不要客气,就将这儿当自己家就是了。”说着便有侍从将菜肴端上来,楚昫道:“听说四妹还在服孝,特地备了素斋,这壶中也是茶水,饮些不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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